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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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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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康子晋按时上值。
可这日他发现,昨儿还语带赞赏地,提点了自己几句的岳侍郎, 今天, 却变了个样儿。
不是昨日的文书落了墨点,就是批要没有细看,逮着个字眼, 就把自己一通好斥。
鼻子不是鼻子, 嘴不是嘴的挑刺, 总之,是对自己怎么看, 怎么不顺眼。
就连同僚都看出来了, 好心问他:“康侯爷…是不是近来得罪岳侍郎了?”
康子晋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化,他大致心里有些数,而等到岳清嘉出现后,他心里的猜测,落了个十成十。
粉腻酥容的小姑娘满头青丝绾成华髻,黛眉绿鬓, 领着提了食盒的丫鬟款款而来,那绣着金蝶的裙据,更是让她如仙灵一样飘然,瞬间,就成了这官廨中的一抹亮色,吸引了不少追逐的目光。
她给每人都发了份精致的果点, 得了连声道谢, 连声夸赞。
康子晋敏锐地感觉到, 那些个道谢与夸赞间, 皆是藏着,想与佳人隔空搭上几句话的意思。
不几时,派发到了康子晋这边。
打眼一望,将要递给自己的,那用来包糕点果子的油纸,与发给其它的,并无二致。
可他却眼尖地留意到,那捆着油纸的绳结,与其它人的,不一样。
康子晋不动声色地弯了下唇畔,伸手去接,还温声道了句谢。
他自觉那发出的笑意与语调,都是往日最勾女子心醉的低沉悦耳之态,可没料想,得到的,却是小姑娘惊疑不定的眼神,她还关切地问:“康侯爷,你今天…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康子晋眼角微抽。
好声好气与她说话,她倒觉得自己不对盘了,莫非,还真要他一直悍颜厉色不成?
康子晋正待要答她,面色不愉的侍郎大人回来了。
岳憬一见他们站在一起,还四目相对,心都险些塌了,急得三步并作两步走:“嘉嘉,你怎地来此处了?”
“女儿做了些糕点,特意来送给爹爹尝尝。”
“回府里再尝也是一样的,这是处理公务之所,莫要此多作停留,我儿乖,快些回府罢。”
听着这父女两的对话,康子晋收好油纸包,敛下双目,那双浓睫垂下的半盖在眼睑之上,安静地投下阴翳。
男人抛了往日的佻薄,穿着那深青色的、上头没有一条织纹的公服,却也依旧英挺出众,鹤立于这官廨之中。
也正是因此,三两句催走了女儿的岳憬回头,看到这玉面生辉之人,心里更是又急又气。
倘使自己是那等以权谋私之人,而对方也不是可以任人胡乱拔弄的,他极有可能会使手段,把这人给赶出中书省,甚至,赶出这朝堂。
岳憬幽愤不已,可再想到这好歹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得不强行把那火,给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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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暮,落日将周遭照得一片澄明。
到了下值的时间,康子晋与共事的同僚、与不待见自己的上峰一一辞过,便出了廨署。
栖桐正候在马车旁,见主子出来了,忙快步上前,一边奉上披风,一边回禀道:“主子,蔡郡马约您到弘鼎楼一叙。”
康子晋摇头:“今日有事,把这约推到明日去。”
他长腿一跨,入了马车,吩咐道:“先去瑞金楼。”
车厢中,康子晋自袖囊摸出那油纸包来,在掌心看了好半晌,才拉开绳结。
纸包内,放着五枚小巧的糕点,俱是与其它人不同的,当中有一枚红豆糕,正是上回她送的,那个玉坠子的形状,约莫…是表达爱意的意思?
而其它的四枚果点上,都蘸了花汁写了几个不甚端正的小字,拼连起来,正是‘芳-心-慕-君’四字。
康子晋嘴角噙着的笑越扩越大,大有收不住的趋势,直到下了马车,都还是一幅心情愉悦的模样。
瑞金楼的掌柜急忙出来迎接,见了东家这荡漾之态,便忍不住拉住栖桐问:“头一回见主子笑成这样,是有什么好事么?”
栖桐长叹一口气:“掌柜的莫要问了,去把楼里攒尖的、最贵重的那几样首饰拿来罢,主子一会儿会要挑的。”
顿了顿,又补充道:“得是年轻小娘子会喜欢的那些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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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坠入春河的男人,都会现些蠢态。
康子晋上了楼,再掏出那重新系好的油纸包来,整整齐齐摆好,又仔仔细细端详了好一会儿,心间翻来覆去地犹疑几番,竟有些舍不得下嘴。
可转念一想,若是不吃,岂不辜负她的拳拳心意?
这样想着,康子晋先是捏起那红豆糕来,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他本不是嗜甜之人,可咽下这块红豆糕,却头一回觉得,这甜食,也并非那么腻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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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完金饰后,康子晋对栖桐扬了扬眉:“你倒是极会揣摩我的心思。”
见主子这样坦荡,栖桐嘿嘿一笑,不怎么敢接这话。
康子晋思量了下:“你且说说,这礼,我该如何送?”
栖桐见风使舵,积极出谋划策:“要不…属下想办法探探岳小姐生辰?”
康子晋否决了:“若到生辰,自有生辰礼,这是今日的谢礼。”
栖桐道:“那要不,主子直接送?反正您、您不是决定要接受岳小姐了么?”
康子晋面色还是有些别扭的,他清咳了一声:“只是先给她一些甜头罢了,祝金说得对,她也不算差,在本侯身上花了不少时间和心思,况且…妙姐儿与她关系好,太夫人对她也满意…总之,是个不错的人选。”
实在不好说,自己可能不受岳大人待见,应当,还需要时间去扭转固有印象。
康子晋隐隐感到头疼,这是他从前未曾考虑过的问题。
按他从前的想法,这储君之位落定,不管谁做储君,在自己的势力确保能让博安侯府安然无恙后,若是实在拗不过母亲,便随意选一官家女子成亲,左不过,是为了延续香火罢了。
他自然知晓自己名声不好,原也是有意为之,毕竟名声再是有污点,总归这侯爵之位在,他并不担心自己若想娶妻,会有何等障碍。
可她的出现,却搅乱了自己原本的计划,让自己心绪不宁不说,现在,自己还得提前去讨好未来的岳丈,否则贸然提亲下聘,得到的,极有可能是拒绝。
“可是属下想来想去,只有借二小姐之手转送这一条路了…”
栖桐冥思苦想,脑子里突然闪动了下,冒出个灵感来:“有了,主子可以…从彭侧妃那里想法子。”
康子恶凝神沉思了下:“听起来,也是个不错的提议…”
顺势可以向她了解下,那岳侍郎,是否有何等喜好。
他当即起了身:“走罢,去致弟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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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府内,听了康子晋的话,梁致先是神色促狭,而后,又转为苦笑,把上回与彭慈月争执的事给说了,无奈直言:“不是我不帮表兄转达,委实,是力不所及。”
他想着办法:“不若如此,我让人唤月儿过来,表兄亲自与她说说,这当中若有何等误会,也好当面解开了,如何?”
康子晋眼皮狂跳,莫名就涌起不安来。
怎地,好像处处都不顺利?
可是再不顺利,也得面对,是以,他点了点头:“那便有劳致弟了。”
梁致憋着笑,招人去唤彭慈月。
在这空当,二人又聊起几件朝堂上的事,谈及梁旻时,梁致忧心道:“七皇弟此前来我府上,还问及表兄谋职之事,想来…该是对表兄有所怀疑了。”
“这本是迟早的事,致弟无需担忧。”
康子晋并不在意,反而说起另一桩事来,语带讽意:“原以为他是个沉得住气、计谋深远的,现如今看来,不止是个睚眦必报的,还是个心性狠辣之辈。”
梁致道:“那药的残渣已找人验过,确有毒性,但,未必会很快便发作,七皇弟应当,是想待他入主东宫后,再处理余国公。”
康子晋哂笑:“那便帮他加大些剂量,余国公也不是壮年了,何必受那些病痛苦楚,不如…让他早些上路。”
梁致点头:“我也是此意,父皇那处…”
康子晋道:“未能追谥那余莳欢,朝堂之上,定然是少了一拔本想投靠的官员。过几日,周邓萧几位朝臣领头上奏,谏促圣上册立储君,到时,便知那些原本中立的,现下是怎么个态度了。”
这话毕了,再转去其它的事上头,梁致数度欲言又止几回,最终,还是把萦绕在心间的话说出来了:“长姐…”
话才出口,果然,康子晋立马眉心一拧,面色沉了下来。
梁致叹了口气,硬起头皮继续说:“我无意质问表兄,也不是要与表兄争执些什么,妙姐儿之事,长姐确实做得过份,只是…她也正当妙年,女子的青春何其宝贵,她当时嫁予那邓小郎君,但没有过一日正常的夫妻生活,实则,她心里也是极其渴望有人疼她、爱她的…”
“——长姐她痴恋表兄,固然是起了那不该有的心思,表兄惩戒她,也无可厚非,我今日,只想替她向表兄求个情,还望表兄能网开一面,莫要断了她的后路,这将来,待表兄与岳小姐成了婚,她自然就断了这个念想…或许,表兄可看在我的份上,便暂且原谅她这一回?”
沉默多时,康子晋才抬眉,直视着梁致,冷声道:“长公主若能改过,那自然最好,可若是,她滋生了旁的心思,又当如何?致弟届时,可还会护着她?”
见事有转机,梁致松了口气,立马表态道:“表兄放心,长姐若再生出恶心,我再不替她求情,表兄待要如何,便如何。”
这话音才落,彭慈月就来了。
听康子晋说了来意,她又是愕然又是惊疑:“康侯爷是说?你对嘉姐儿有意?”
康子晋以拳抵唇,清咳一声:“正是。”
彭慈月目光变得突刺:“我且问康侯爷一句,当初舅父入狱,嘉姐儿是否曾去求助过侯爷?”
康子晋心中一滞,只得点头。
彭慈月冷若冰霜:“所以这等有意,是因为做了错事要弥补,抑或是,侯爷另有何等盘算?”
这话不难品出,当中定有隐言。
康子晋压了下眉:“不知彭侧妃这话…何意?”
彭慈月抿唇,硬声道:“那便恕我直白一些,敢问康侯爷…那时可有唐突过嘉姐儿?”
康子晋在心中默默扶额,他没有猜错,果然是先前犯下的荒唐事…
好一个搬起石头,却终是砸了自己的脚,要能问,他也想问问那时的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非要提那样恶劣的要求?
康子晋正色道:“康某当时糊涂,是曾拘着她使唤过几日,但那越界之事,从未有过。”
梁致也是大愕,急忙替康子晋出声:“月儿,你这是哪里的话?我可保证,表兄虽有风流之名,却绝非那等下流之人,况且上回舅父出狱,表兄是几经奔波,出了大力的,月儿,你实在不必对表兄有何敌意。”
彭慈月惊诧之余,也是长舒了一口浊气:“如此,倒是我误会侯爷了…”
她定了定神,又极是大惑不解:“可否问一问,侯爷为何,突然对嘉姐儿有意?”
康子晋被问住了,这话…让他如何作答?
她缠了自己这许久,要说突然,其实倒也不是的,应当只是…他自己在心里拧巴了许久罢了。
到底,是受她烂漫雀跃又跳脱的性子所打动?
还是,应了烈郎怕缠女那句话,对她日久生情?
又或者…其实初次相见,她便勾起了他的兴趣?
不管如何,总归,不能是她拙劣的撩拔手段起了作用。
康子晋发觉,自己这面皮之下,居然隐隐发灼。
他极度无奈地苦笑:“彭侧妃这话,但真是把康某给问住了,只这男女之事,岂是寥寥数语能说得清的?但彭侧妃放心,康某可保证,若得她为妻,定会珍之爱之,予她幸福,不让她此生错付。”
康子晋话已说得这样诚恳,姿态也是前所未有的低了,可彭慈月却浅浅一笑:“这忙…我帮不了,侯爷若当真有心,便请另寻法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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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康子晋,梁致转头便去萦水轩寻了彭慈月,把人圈在怀里,一指在她鼻尖轻轻印了下,语意宠溺道:“月儿,你也是个小促狭鬼,既能帮,又为何非要让表兄为难?”
彭慈月颊上带着娇愠之色:“他先前那样刁难嘉姐儿,如今倒是想走捷径了,这世上,岂有那么好的事?”
“你呀你呀…”
梁致弯腰,将人箍紧了些,与她对抵着额头:“小顽劣,你可知,男子一旦有了心爱的女子,便心心念念都是她,无时无刻,不想与她相对…”
音渐低,语渐喃,一对男女气息交缠,气氛无比旖旎。
梁致抬起眼前人那鹅脂般的下颌,自眼皮、鼻尖,带着无限爱意的吻游移而下。
风柔弱貌的女子吐气如兰,眼中秋波湛湛,欲说还休。
梁致喉间微动。
本就是血气方刚的青年郎君,此刻怀中又拥着自己挚爱的女子,胸间欲.念腾涌不休,这段时日拼命练就的自制力,在此刻,尽数都被怀中人的馨香吹散成了云烟。
二人鼻息相触,唇舌纠缠,顺理成章地,就挪移到了榻上,春纱帐中,正是情潮涌动间,忽闻外间传来乐冬慌急的阻拦声:“萧侧妃、萧侧妃您不能进去、萧侧妃——”
‘嘭’的一声,内室的门被人用蛮力给冲撞开,萧嫦的声音随之而来:“慈月妹妹?大白天的关什么门——”
声音戛然而止。
推开梁致,急急坐起的彭慈月发丝凌乱,衣襟也不甚整齐,那脸上,还泛着微微红潮。
萧嫦如何还不知晓,方才这二人在内室中,是在做些什么?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梁致:“殿下?殿下在这儿做什么?”
梁致铁青着脸,一声不吭地为彭慈月理好衣襟,再转过头去,绷起脸来:“放肆,你这是在质问本殿?这般蛮冲横撞,当这处是你那云蔚轩不成,你可还有仪态在身?”
萧嫦如同蒙受了极大屈辱一般,含泪道:“妾不能质问殿下么?妾没有仪态,白日宣.淫的殿下就有了?”
她上前几步,伸手指着彭慈月,脸上尽是妒恨之意:“还有彭侧妃,平日里装得最是端婉,可这大日头还没落下呢,就这般不知羞耻地勾着殿下往榻上滚,她又有何仪态在?”
梁致单手护住彭慈月,眼眸黑涔冷森地盯着萧嫦:“萧嫦,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这样的动作与神情,萧嫦彻底被刺激到了,她脑子一热,有些话脱口而出:“殿下原是情场老手,将我们三个哄得团团转呢…”
她冷笑着,看向面色不安地,半倚在梁致怀里的彭慈月:“妹妹可想知,殿下新婚那夜,与我说了什么?”
梁致怒喝:“萧嫦!”
萧嫦此刻完全失了理性,哪里听得出来梁致明显的警告之意,她不管不顾地开口说道:“殿下那夜与我说,那周如清善妒,如果他真与我圆了房,那周如清定要大闹一场…殿下让我以府里安宁为重,暂且委屈一下。”
“——皇后娘娘还曾私下与我说过,在我怀上孩子之前,殿下应当不会碰你,说你嫁过来也是徒劳。枉我不仅听信了皇后娘娘这番话,还当真体谅殿下,与他各种作戏遮掩,却原来,殿下是耍弄着我玩的?”
萧嫦越说越激动,蕴起泪来哽咽不已:“这从头到尾委屈的,只有我一个罢了!那周如清再不受宠,她也是正妃,往后殿下成了储君,她就是太子妃,殿下若登了大位,她便是一国之后!慈月妹妹你虽位卑,但你有殿下的爱护,地位自是坚固许多,而我呢?殿下可有心?可有想过妾?”
无人说话,要是没有萧嫦的抽泣声,这一室内外,比寒潭还要静。
彭慈月在梁致怀间挣扎,梁致由她挣出后,扶着她的双臂,轻声道:“莫要多想,等晚些,我便与你解释。”
接着,他上前去,看着哭花了妆的萧嫦,声音冷漠,不带半点情念:“若觉委屈,本殿可派人送你回萧府。”
萧嫦闻言,如雷轰电掣,反应过来后,直恨不得打自己一耳光。
她既然嫁来二皇子府,萧府就已经完全是二皇子这头的了,她就算是回了萧府,余国公,也就是七皇子那处,她们萧府也是靠不着的了。
更惶论,成婚这么久,她一颗心,早就给了这芝兰玉树般的郎君。
萧嫦痛哭流涕起来,哀声去求梁致:“殿下息怒,是、是妾错了,是妾方才鬼迷心窍,口不择言冲撞了殿下,妾领罪,殿下治的罪妾都领,妾对殿下真心一片,只求殿下、殿下千万莫要休弃妾!”
任萧嫦哭得怆然裂肺,梁致始终眉眼如山,一幅无动于衷的模样。
待萧嫦泪都要哭干了,梁致才有了些许反应。
他神情冷肃:“萧侧妃失仪,在其院中禁足一月。今日之事,胆敢有人私传一句,立即杖死。” 不嫁给侯爷很难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