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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爱丁堡(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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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瞪着我的双眼睁得没法儿更圆了。这时候,一抹兴奋浮现在他的目光里。

  “拉里堡有些老夫人说您是个女智者——白娘子,有的还说您是个仙女。卡洛登以后詹米舅舅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她们说您多半是回仙女的地界去了,您就是打那儿来的。那都是真的吗?您是住在土山堡里的吗?”

  我看了看詹米,他的目光立即转移到天花板上。

  “不是,”我说,“我……呃,我……”

  “卡洛登后她就出逃到法国去了,”伊恩突然插进来,语气非常肯定,“她以为你詹米舅舅战死了,所以她就回到法国她亲人那儿去了。她也曾是查理王子的一个特别的朋友——所以战后她要回到苏格兰会非常危险。不过后来她听说了你舅舅,得知她丈夫其实并没有死,于是她就立刻坐船回来找他了。”

  小伊恩听着这一切,微张着嘴,我的样子也毫无二致。

  “呃,是的,”我总结道,“真是如此。”

  小伙子闪光的大眼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舅舅。

  “所以您就回到他身边来了?”他快活地说,“天啊,这真是太浪漫了!”

  紧张的气氛瞬时烟消云散,伊恩有些犹豫,但看着詹米和我,他的眼神也变得柔软了。

  “唉,”他勉强地笑了笑说,“唉,我想是的。”

  “我本来以为这样的情景起码再过两三年才会发生。”詹米说,一手老练地撑住外甥的脑袋,而我则手捧痰盂看着小伊恩痛苦地往里边吐个不休。

  “唉,不过他一直特别早熟,”伊恩无奈地答道,“没站稳就学走路了,永远都在跌跌撞撞,不是倒在火炉里,就是砸翻了洗脸盆,要不就是撞上了猪圈,或者牛栏。”他轻拍着那精瘦的、上下起伏着的背脊,“好了,小子,慢慢来。”

  过了一会儿,男孩一堆瘫软的骨头被放置到沙发上,经受了大火的浓烟、激烈的情绪和太多波特酒的影响,他终于可以在他父亲和舅舅审慎的目光的共同监护下开始休息了。

  “见鬼,我叫的茶怎么还没来?”詹米不耐烦地把手伸向服务铃,但我阻止了他。经历了早上的波动,妓院的内务管理显然仍未恢复正常。

  “别麻烦了,”我说,“我下去取吧。”我提起痰盂,伸长着胳膊小心地把它端了出去,出门时只听见伊恩理智的声调在背后说:“你瞧,傻瓜——”

  我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厨房,并搜集了需要的各种物品。我希望詹米和伊恩能给那小伙子几分钟喘息的机会,不只是替他想,也因为我不希望错过任何故事情节。

  可我显然是错过了什么。回到那小小的起居室,屋里笼罩着一股拘谨的空气,小伊恩抬眼一望,又赶忙避开了我的眼光。詹米跟往常一样泰然自若,但伊恩却显得几乎跟他儿子一样激动而不安。他连忙上前接过我手中的托盘,喃喃地谢过我,却回避着我的眼睛。

  我挑起眉毛看了看詹米,他浅笑着耸了耸肩。我也只好耸耸肩,拿起了托盘里的一个碗。

  “面包和牛奶。”我说着把它递给小伊恩,他一下子显得高兴多了。

  “热茶。”我把茶壶递给他父亲。

  “威士忌,”酒瓶到了詹米手中,“还有凉茶,是治烫伤的。”我掀开最后那个碗上的盖子,里面的凉茶里浸着几块餐巾。

  “凉茶?”詹米耸起他的红眉毛,“厨子那儿就没有牛油吗?”

  “治烫伤不能用牛油,”我告诉他,“要用芦荟、芭蕉或者车前草的汁液。不过这些厨子都没有,所以退而求其次,凉茶是我们最好的选择了。”

  我在小伊恩起了疱的双手和前臂上敷上浸了茶水的餐巾,进而在他深红的脸上轻轻地抹上茶水,詹米和伊恩端着茶壶和威士忌酒瓶为他一一服务完毕,于是我们全部坐下,感到安心了些,方才重新回到小伊恩没讲完的故事之中。

  “是这样,”他开始回忆,“我在城里逛了一会儿,费劲儿地想我该如何是好。后来我的脑子清醒点儿了,我琢磨着我跟踪的那人如果一直顺着高街往下打听所有的酒馆,那我从另一头开始往上找没准能找到他。”

  “那个点子好,”詹米说罢,伊恩赞同地点点头,但脸上又泛起了忧虑。“你找着他了没?”

  小伊恩点点头,大声地喝了口牛奶说:“找着了。”

  他顺着皇家一英里的下坡一直跑到尽头,接近荷里路德宫的地方。接着,他辛苦地沿街涉足而上,每过一家酒馆就停下打听一个梳着辫子的独眼男人。一直到卡农盖特都找不到猎物的一点踪迹,他开始对这个主意有些绝望了,可正在此时,那个男人出现在他眼前,端坐在荷里路德酿酒厂的酒吧间里。

  只见那水手坐在那儿舒舒服服地喝着啤酒,看样子他逗留在此只是为了小憩,而不是情报。小伊恩飞速地躲到院子里的一个大桶后面,久久地看守着,直到那人终于起身付了酒钱,悠闲地走出门去。

  “他没有再去任何酒馆,”男孩报道着,擦去下巴上的一滴牛奶,“却径直往卡法克斯巷去了,去的正是印刷店。”

  詹米用盖尔语小声地说了什么,接着问:“是吗?然后呢?”

  “然后嘛,他发现印刷店打烊了,那是当然。当他瞧见店门锁着,他很小心地那样儿,抬头看看窗户,就像琢磨着怎么破门而入呢。不过后来,我见他东张西望地看着走来走去的街坊——那正好是热闹的点儿,好多人都在光顾巧克力店。所以他就站在门廊那儿,想着想着,便往回走出了巷子——我赶忙躲进裁缝店,才没被瞧见。”

  那人在巷口又逗留了片刻,然后很坚决地往右一拐,没走几步便消失在另一条小路口。

  “我晓得那条小路一直通到卡法克斯巷背后的那个院子,”小伊恩解释说,“所以我一下子就看出他想干吗了。”

  “后巷有个很小的院子,”见我一脸困惑,詹米解释说,“用来存垃圾,运货之类的——而印刷店有一扇后门开向这个院子。”

  小伊恩放下空碗,点了点头:“唉,我觉得他一定是想进那儿去。我又想到了那些新印的小册子。”

  “我的天。”詹米看上去有点苍白。

  “小册子?”伊恩朝詹米挑起了眉毛,“什么样的小册子?”

  “给盖奇先生印的那批新货。”小伊恩解释道。

  伊恩看上去仍旧一脸空白,跟我的感觉完全一样。

  “政治内容,”詹米直言不讳,“关于废除最新的印花税法案的论点——劝勉平民进行反对——暴力反对,如果有必要的话。刚印完的五千份,都堆在后间里呢。盖奇原本明早要来取的。”

  “我的天!”伊恩的脸色变得比詹米还要苍白,他瞪着詹米,目光里夹杂着惶恐和敬畏。“你是不是疯了?”他问,“你背上还有没有一寸皮肤不带伤疤的?你那叛国罪的赦免书上的油墨还没干呢!你竟然跟汤姆·盖奇和他那煽动叛乱的组织混在一起,还把我儿子给卷了进来?”

  他的嗓门越来越响,这时候他突然紧握着拳头猛地站了起来。

  “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情,詹米——怎么可以?我们因为你的行为还没吃够苦头吗,詹妮和我?这么多年,从打仗到战后——基督啊,我还以为你已经受够了监狱、流血和暴力了呢!”

  “我确实受够了,”詹米简单地回答说,“我不属于盖奇的团体。但我是干印刷的,对吧?他可是付了钱来印这些手册的。”

  伊恩把双手抛向空中,一副恼火至极的样子。“哦,是啊!等国王的手下把你捉去伦敦上绞架的时候,这句话会多么有用啊!这些东西要在你的地盘被搜到的话——”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来转向他儿子。

  “哦,是因为那个?”他问,“你知道那些册子里是什么内容——所以你把它们烧了?”

  小伊恩点点头,严肃得像只小猫头鹰。“我来不及把它们搬走,”他说,“五千份呢。那人——那个水手——他打破了后窗,正伸手进去拉门闩呢。”

  伊恩一转身,又面向詹米。

  “见你的鬼去吧!”他语气很激烈,“你这鲁莽、愚蠢的兔子脑袋,詹米·弗雷泽!先是詹姆斯党,现在又是这个!”

  伊恩的话已经把詹米气得满脸通红,听到这句,他的脸更黑了。

  “查尔斯·斯图亚特的事怪我吗?”他的眼里闪着怒火,他把茶杯砰的一声往下一放,光洁的桌面上顿时洒满了茶水和威士忌。“我有没有尽我所能去阻止那个小蠢货?为那场战争我有没有放弃我所有的一切——一切,伊恩!我的土地、我的自由、我的妻子——为了解救我们大家?”言语间他朝我瞟了一眼,那短暂的一眼让我看到了整整二十年来他所付出的代价。

  他又转向伊恩,放低了眉毛接着说,声调变得很坚硬。

  “要说我令你的家庭所付出的代价——你从中的收益呢,伊恩?拉里堡现在属于小詹姆斯了,不是吗?属于你的儿子,不是我的!”

  听到这个,伊恩退缩了。“我从没有要求过——”他开口想往下说。

  “不,你没有。我不是指责你,看在上帝的分上!但事实如此——拉里堡再也不是我的了,对不对?我的父亲把它留给了我,我竭尽全力地维护它——照顾土地和佃农——你也一直在帮我,伊恩。”他的声调软了下来,“没有你和詹妮我不可能做得到。把它转到小詹米名下我不是不乐意——我们别无选择。可是……”他别过脸去,低下了头,透过亚麻衬衣看得出他宽宽的肩头紧紧地纠结着。

  我不敢移动,也不敢出声,可我看见小伊恩的眼里充满了无尽的忧伤。我一手搭上了他瘦弱的肩膀,作为对彼此的安慰,他那锁骨上方细嫩的肌肤里透出稳健的脉动。于是他也把瘦削的大手放到我的手上,牢牢地抓紧了。

  詹米又一次转向他姐夫,努力控制住他的声调和火气。“我向你发誓,伊恩,我没有让这孩子去冒险。我尽我所能把他留在安全的范围里——我不让码头的人有机会看见他,也不让他跟着菲格斯上船,不管他怎么努力地求我。”他看了看小伊恩脸色变了,变成一种怜爱和烦恼掺半的表情。

  “我没有叫他来找我,伊恩,我也告诉他了,他得回家去。”

  “你也没有强迫他走,不是吗?”伊恩脸上的怒火开始消退,但他那柔和的棕色眼睛仍旧眯缝着,透射出气愤的光芒,“而且你也没有捎个信过来。看在上帝的分上,詹米,这一个月詹妮晚上都没睡着过觉!”

  詹米紧闭着嘴唇。“是的,”他一字一顿地说,“我是没有。我——”他又朝男孩看了一眼,有点不自在地耸耸肩,似乎他的衬衣一下子变紧了。

  “是的。”他重复说,“我本想亲自带他回家的。”

  “他这么大了,有能力自己赶路,”伊恩简短地说,“他不是自己来的?”

  “哎。不是因为那个。”詹米烦躁地侧转身,拿起一个茶杯,在手掌之间来回滚动起来,“带他回去,我是想要请求你们的允许——你和詹妮——让这孩子来我这儿住一段日子。”

  伊恩嘲讽地一笑:“哦,是啊!允许他跟你一块儿被绞死或者被遣送,是吧?”

  詹米抬起头,目光越过手里的杯子,脸上又涌起一股怒气。“你知道我不会让他受到伤害的,”他说,“看在基督的分上,伊恩,我对这孩子就像是对我自己的儿子一样。这点你是知道的!”

  伊恩的呼吸急促起来,我从沙发背后就可以听见。“哦,我很清楚,”他严正地看着詹米的脸,“可他不是你的儿子,对吗?他是我的。”

  詹米长久地回望着他,然后伸手把茶杯轻轻地放回到桌上。“唉,”他安静地说,“他是你的。”

  伊恩站了一会儿,喘着气,然后用手满不在乎擦了擦额头,把浓密的黑发捋到脑后。

  “那就好。”他说完做了一两次深呼吸,转向儿子。

  “来吧,”他说,“我在哈利迪旅店订了房间。”

  小伊恩瘦骨嶙峋的手指在我手上绷紧了。他的喉头动了动,却没有起身。

  “不了,爸,”他有点颤抖地说,努力眨着眼睛忍住眼泪,“我不跟您去了。”

  伊恩的脸色变得很白,突出的颧骨上两块深色的红晕像是两颊同时被扇了耳光一般。

  “是吗?”他说。

  小伊恩点点头,吞下口水:“我——我明早跟您走,爸,跟您回家。不过今天我不去了。”

  伊恩一言不发地看着儿子,看了很久。最后,他垂下双肩,所有的张力从他的体内倾泻一空。

  “我明白了,”他轻声说道,“那好。好的。”

  他再也没有说一个字便转身走了出去,非常小心地把门在身后合上。我听得见他走下楼梯时木腿敲击着每一级台阶的尴尬声响,之后是布鲁诺的告别声,最后,大门砰然合拢。于是,房间里除了炉火在我背后咝咝地燃烧,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小伙子的肩膀在我手掌之下颤动,他无声无息地哭泣着,把我的手指攥得比任何时候都紧。

  詹米慢慢地走过来坐在他身旁,脸上却满是忧心忡忡的无助感。“伊恩,哦,小伊恩,”他说,“天啊,小伙子,你不该那么做的。”

  “我必须那么做。”伊恩喘着大气又猛抽了一下鼻子,我意识到他先前一直屏着呼吸。他转过焦黑的脸看着他舅舅,红肿的五官气愤地扭曲在一起。“我不是想伤害我爸,”他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詹米若有所思地轻拍着他的膝盖。“我知道,孩子,”他回答说,“可你对他说的话——”

  “但是我不能告诉他的,我必须告诉你,詹米舅舅!”

  詹米抬起眼睛,此时他外甥的口气让他突然警醒过来。“告诉我?告诉我什么?”

  “那个人。那个留着辫子的人。”

  “他怎么了?”

  小伊恩舔了舔嘴唇,鼓起勇气。“我觉得我把他给杀了。”他小声地说。

  震惊的詹米抬头看了看我,又看看小伊恩。“怎么杀的?”他问。

  “嗯……我没全说实话,”伊恩颤颤巍巍地说,眼眶里还含着的泪水被他一扫而尽,“我走进印刷店时——用您给我的钥匙打开门——那人已经在里边了。” 异乡人5:遥远的重逢(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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