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异乡人5:遥远的重逢(全集)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异乡人5:遥远的重逢(全集)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荒唐!”她说。为了避免带她骑进黑尔沃特庄园外那烟雾缭绕的幽静山麓,詹米一会儿请求她慎重考虑,一会儿借口身体一时不适,吉尼瓦很是气愤。考虑到山麓崎岖的地势和危险的迷雾,按规矩吉尼瓦小姐是不能去那儿骑马的。“别傻了。没人会看见我们的。来吧!”她猛蹬了一脚马腹,由不得他阻止便一溜烟地进去了,回头对着他哈哈大笑。

  由于她对詹米显而易见的迷恋,每当她走进马厩,别的马夫都开始侧目偷笑,窃窃私语。而每每与她相处,詹米则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想要好好地踢她一脚,不过迄今为止他只是严格地保持着沉默,对她所有的试探都用一声咕哝作为回答。

  他相信,受够了这种沉默寡言的对待,她迟早会厌倦地把那恼人的注意力转到别的马夫身上。或者——请求上帝——她能够快点儿嫁出去,远离黑尔沃特,远离他。

  湖区的乡间,云层和地面的湿度往往很难分出高下,而这是一个难得的晴天。五月的午后很温暖,温暖到詹米发觉脱下衬衣非常舒服。这里是地势较高的田野,除了两匹板车马,贝丝和布洛瑟姆在无动于衷地拖着辊犁,几乎不可能有别人,他觉得足够安全。

  这片田很大,两匹训练有素的老马对这项农活甚是喜爱,他只需偶尔抖抖缰绳,好保持马鼻子对着正确的方向。这个辊犁与老式的石辊或铁辊不同,是木制的结构,每两块犁板之间有一条狭窄的细槽,里面可以盛满充分腐烂的粪肥,随着辊犁的转动平稳地倾倒下来,逐渐减轻农具的负载。

  詹米对这项发明深感赞同。他一定要告诉伊恩,给他画一幅示意图。吉卜赛人快来了,厨房的女佣和马夫们都这么说。也许他有时间在那封写了一半的长信里再加两页,让来到农庄的游民或吉卜赛人替他捎走。信送到的时间或许会延迟一个月,也可能是三五个月,但终有一天这封信会到达高地,手手相传地递交到拉里堡詹妮的面前,而她则会给信使一笔慷慨的酬谢。

  拉里堡的回信也会以同样隐匿的途径传回——由于他是王室钦犯,任何通过普通邮差的信函都必须经过邓赛尼勋爵的查阅。想到家人的回信,他感到一阵兴奋,但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明白很有可能会收不到只字片语。

  “吁!”他长呼一声,其实更是出于形式的需要。贝丝和布洛瑟姆与他一样能清楚地看见前方的石栏,它们也熟知,此地是应该开始慢慢往回转的地方了。贝丝晃了一下耳朵,哼哼了一声,把他逗笑了。

  “哎,我知道,”他轻拉了一下缰绳回答说,“但他们雇我这么说来着。”

  接着他们走上了新的轨道,农田尽头的板车上有高高堆起的粪肥,用来再次装载辊犁,回到板车之前他都无事可做。此时他把脸对着日头,闭上眼睛陶醉在阳光里,赤裸的前胸和肩膀暖意融融。

  三刻钟之后,他睡眼惺忪地被一声马嘶唤醒。睁开眼,从布洛瑟姆的双耳之间他瞧见一个人顺着小道从低处的牧场赶来,他急忙坐起身,把衬衣套上脑袋。

  “在我面前你不用害羞,麦肯锡。”吉尼瓦·邓赛尼的高音有点儿气喘吁吁,她把自己的母马牵到一条小路上与辊犁齐头并进。

  “嗯哼。”他瞥见她穿着一身上好的马装,领口佩着烟晶宝石的胸针,通红的脸色超过了今天气温的限度。

  “你在干什么?”他们沉默着并肩骑行了一会儿,她问。

  “我正在撒大粪,小姐。”他实事求是地回答,没有瞧她一眼。

  “哦。”她跟着继续走了半个来回,才接着尝试下一个话题。

  “你知不知道我要结婚了?”

  他知道。仆人们知道这个消息都有一个月了,因为律师从德文特湖前来签署婚约的时候,是管家理查兹在书房招待的客人。吉尼瓦小姐是两天前才得知此事的。据她的女佣贝蒂说,这个消息遭到了强烈的抵制。

  他仅仅不置可否地咕哝了一声。

  “嫁给埃尔斯米尔!”她说着,脸颊越发潮红,紧紧地闭上了双唇。

  “我祝您幸福,小姐。”走到农田尽头时詹米迅速地收回缰绳。没等到贝丝站稳,他就跳下马背,丝毫不想与情绪看似极其危险的邓赛尼小姐再多谈些什么。

  “幸福!”她惊叫道,忽闪着灰色的大眼睛,拍了一下大腿,“幸福!嫁给一个足够做我祖父的老头儿?”

  詹米猜想,比起她的幸福生涯,埃尔斯米尔伯爵的恐怕要有限很多了,但他忍住没有说出来,只是咕哝了一句“对不起,小姐”,接着走到后面解开了辊犁。

  她下马紧跟着他:“那是我父亲和埃尔斯米尔之间的肮脏交易!他把我卖了,一定是的。我父亲一丝一毫都不在乎我,否则他不会促成如此的姻缘!你不觉得我被深深地利用了吗?”

  恰恰相反,詹米觉得邓赛尼勋爵,一位极其忠诚的父亲,为他任性的长女兴许是做了再好不过的安排。埃尔斯米尔伯爵确实是个老头。但几年之后,吉尼瓦非常可能成为一位富有之极的年轻寡妇,而且是一位伯爵夫人。然而另一方面,这种种考虑很可能根本不被一个十七岁的倔强的小姑娘所看重——不,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固执骄纵的小娼妇,他瞥见那暴躁的小嘴和眼睛,更正了自己的想法。

  “我肯定您的父亲永远会将您的利益置于首位,小姐。”他木然地回答。这小恶魔怎么还不离开?

  她没打算离开。她莞尔一笑,走到他身旁,挡住了他打开辊犁开口的去路。

  “但是跟这么个干瘪的老头儿结婚?”她说,“父亲把我嫁给那老东西真是太狠心了。”她踮着脚瞥着詹米,“你几岁了,麦肯锡?”

  他的心跳忽然停止了片刻。

  “比您可要老太多了,小姐,”他生硬地回答,“对不起,小姐。”他尽可能不碰到她,从她身边挤过去,跳上装满粪肥的板车,颇为肯定她不会跟着上来。

  “可你还没到要进棺材那么老吧,麦肯锡?”这时她走到他跟前抬眼望着他,一手遮着太阳,清风把她栗色的头发吹拂到脸上,“你结过婚吗,麦肯锡?”

  他咬了咬牙,抑制住想要把一铲子大粪倒到她脑袋上的冲动,冷静地把铲子插进了肥料堆,只说了一句:“结过。”严峻的口气不容更多的问话。

  吉尼瓦小姐对他人的感受没有兴趣。“好,”她满意地说,“那你该知道怎么做。”

  “怎么做?”他停下手中的活儿,一脚踏在了铲子上。

  “在床上,”她平静地说,“我要你跟我上床。”

  他惊呆了,脑海里出现了一幅可笑的画面,只见那优雅的吉尼瓦小姐展开着四肢躺在满载大粪的板车上,层层裙边翻起来盖在她的脸上。

  他丢下了铲子。“在这儿?”他声音沙哑地问道。

  “不,傻瓜,”她不耐烦地回答,“在床上,一张像样的床上。在我的卧室里。”

  “您是失去理智了吧,我说,”詹米冷冷地说,先前的震惊稍稍消退了一点儿,“如果您还有过理智的话。”

  她的脸上升起了怒火,眯起眼睛说:“你怎么敢这么对我说话!”

  “你怎么敢这么对我说话?”詹米激烈地回答,“一个有教养的年轻姑娘会对一个年龄比她大一倍的男人做出如此不雅的提议?何况这个男人还是她父亲的马夫?”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他补充了一句。他觉得还有好多话想说,但还是生生地咽了回去,因为他记起眼前这个可怕的姑娘确实是邓赛尼小姐,而他自己确实是她父亲的马夫。

  “对不起,小姐,”他说,费劲地整了整自己的领口,“今天的太阳确实厉害,肯定是把您热得神志不清了。我想您应该回屋里去了,让女佣放些冷毛巾在您头上。”

  邓赛尼小姐蹬着她穿着摩洛哥皮靴的双脚:“我的神志一丁点儿都没有不清醒!”

  她抬起下巴,怒视着他。那小巧的下巴尖尖地扬着,牙齿也一样细小而尖锐,此刻脸上的那副决绝的表情让他觉得她非常像一头嗜血的雌狐,而其实她根本就是。

  “听着,”她说,“我没办法阻止这可恶的婚事,不过我——”她犹豫了一下又坚决地往下说,“见鬼,我可不愿意把我的贞操拱手交给一个像埃尔斯米尔那样恶心又堕落的老魔鬼!”

  詹米用手揉了揉嘴,不由自主地对她心生起怜悯。但是,见鬼,他可不愿意把自己卷进这个女疯子的麻烦事儿。

  “我非常明白您有您的尊严,小姐,”最后他说道,带着强烈的嘲讽,“但我真的不能——”

  “哦,你能的,”她的目光直率地移到了他脏兮兮的马裤门襟,“贝蒂说的。”

  他浑然不知说什么是好,先是语无伦次地嘀咕了一阵,最后深吸了一口气,鼓足气力严正地说道:“贝蒂丝毫没有依据对我的能力做出任何定论。我从未碰过那个姑娘!”

  吉尼瓦开心地笑了:“那你没有跟她上过床?她说你不肯,但我以为她多半儿是想逃避处罚。那很好,我可不要跟我的女佣同享一个男人。”

  他发出沉重的呼吸声。不幸的是,他不可能用铲子去砸她的脑袋,也不可能掐死她。慢慢地,他把自己的怒火平息下来。尽管她那么蛮横无理,但本质上她是个无力的女孩儿,强迫他上床是绝不可能的。

  “祝您日安,小姐。”他极力保持恭敬,背转身开始把肥料铲进倒空了的辊犁。

  “如果你不愿意,”她用甜甜的嗓音说,“我就告诉父亲说你对我不轨。他会让人打得你后背皮开肉绽。”

  他的肩膀不自觉地弓了起来。她不可能知道。他自打来了这儿,始终小心着不在人前脱下衬衣。

  他警惕地慢慢转过身,往下瞪着她,她的眼里闪着胜利的光芒。

  “您父亲可能不太了解我,”他说,“但他从你一生下来就一直很了解你。去告诉他啊,见你的鬼去吧!”

  她像只愤怒的斗鸡抖起了一头的羽毛,满脸是通红的火气。“是吗?”她喊道,“好啊,来看看这个,见你的鬼去吧!”她从马装的胸口掏出了一封厚厚的书信,在他鼻子底下挥舞着。詹妮刚直的黑色笔迹是如此熟悉,只消一眼他就足以确定。

  “把它给我!”他霎时跳下板车朝她冲去,但她的动作太快了,没等他抓住就已经跨上马鞍,一手握紧缰绳向后退去,一手舞动着信封,调笑不已。

  “想要,是吗?”

  “是的,我要!给我!”他怒气冲冲,此时他会轻易地使出暴力,只要她落在他手里。遗憾的是,那匹枣红马可以感应到他的情绪,哼哼着连连后退,马蹄不安地蹬踏着地面。

  “我可不觉得应该给你,”她愤怒的红晕开始从脸上褪下,朝着他飞着媚眼,“毕竟,我有责任把它交给父亲,不是吗?有下人在偷偷摸摸地传递密信,他一定得知道,不是吗?詹妮是你的小情人?”

  “你读了我的信?你这肮脏的小婊子!”

  “听听这词儿用的,”她责备地摆了摆手里的信封,“我有责任帮助我的父母,让他们知道下人们在干着哪些可怕的勾当,不是吗?而我是个多么尽责而顺从的女儿啊,一声不吭地就从了这桩婚事,不是吗?”她俯身靠着她的前鞍,嘲讽地微笑着。又一股怒气直冲上来,他发现对方正深深地沉浸在快意之中。

  “我想爹爹读了这信会很有兴趣的,”她说,“尤其是关于把金子送到法国交给洛奇尔[2]的片段。安抚国王的敌人,这是不是仍旧该算作叛国罪啊?啧啧。”她调皮地咂着舌头说,“多么险恶的用心。”

  极度的恐怖让他觉得自己随时可能恶心地作呕。她那精心修护的白皙的手里握着多少条人命,她可有丝毫的概念?姐姐、伊恩和六个孩子,加上拉里堡所有的佃农和他们的每家大小——也许还有那些在苏格兰和法国之间代为传送消息与资金的人,是他们维系着流亡在外的詹姆斯党人朝不保夕地生活。

  他咽下口水,然后在开口之前又咽了一次。

  “好吧。”他答应了。她的脸上一下子绽放出自然得多的笑容,这让他发现她其实有多么年轻。哎,不过是一条小蝰蛇,歹毒可并不亚于老蛇啊。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她恳切地保证道,“事后我会把信还给你,而且永远不会说出信中的内容。我发誓。”

  “谢谢你。”他试图冷静下来,需要订一个合情合理的计划。合情合理?闯入主人的宅邸,夺走他女儿的贞操——并且还是应她之邀?他从未听说过任何比这个更不合情理的计划了。

  “好吧,”他又说了一遍,“我们得多加小心。”他感到自己同她一样变成了一个阴谋家,心中充满了黯淡的憎恶。

  “是的。别担心,我会安排把我的女佣支走,还会准备好男仆喝的酒,他总是不到十点就睡着了。”

  “那你去安排,”说着,他觉得肚子里有什么东西变了味儿,“不过,记得选一个安全的日子。”

  “安全的日子?”她一脸空白。

  “你的周期结束后的那个礼拜,挑一天,”他直言不讳地回答,“那样你会不那么容易有孩子。”

  “哦。”听到这个她的脸红了,继而却又用一种全新的兴趣打量起他来。

  他们沉默地对视了许久,未来的前景把两人突然连在了一起。

  “我会给你消息。”最后她这么说,一边掉转马头,穿过农田驰骋而去,马蹄下飞溅起刚刚铺就的粪土。

  他匍匐在一行落叶松的底下,口中无声而又滔滔不绝地咒骂着。天上没有几分月色,这倒是件好事。一鼓作气地穿过一片六码宽的宽敞草坪后,他又陷进了花床里及膝的漏斗花和车前草之中。

  他仰望着房子的侧面,巨大的体量阴暗而森严地压迫着他。是的,如她所说,窗口点着一根蜡烛。但他依然小心地点了点窗户的数目,好确认清楚。假如他选错了房间,求老天保佑!假如他选对了房间,他还得求老天保佑。他一边阴郁地想着,一边紧紧地抓住了覆盖着房子侧面的那片灰色的巨型藤蔓的枝干。 异乡人5:遥远的重逢(全集)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