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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捕风捉影(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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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勃雷老爷,孚其司这老好人,讲起话来是有点儿东拉西扯的——他年纪老啦,老爷,脑筋可比不得从前那么糊涂啦;上帝保佑,这也难怪他。可是说句良心话,他是个老实不过的好人,您瞧他的眉尖心就可以明白啦。[250]

  孚其司(疙里疙瘩地)可不是,感谢上帝,我就跟无论哪一个上了年纪、跟我一样老实、可并不比我更老实的老实头儿一样老实。

  杜勃雷比长比短,比来比去,是最刺眼触鼻子的。闲话少说,孚其司伙计。

  廖那托唉,你们两位缠绕的本领可真大!

  杜勃雷承蒙您老爷好说,[251]不过咱们都是可怜的公爵手下的巡官儿。[252]可是不说假的,拿我自个儿来说,要是我这缠绕的本领跟皇帝老子那样大,我一定舍得拿来一股脑儿全传给您老爷。

  廖那托(气坏了)怎么说?拿你这“缠绕”的本领全传给我?

  杜勃雷对啊,哪怕再加上一千个金镑,有这么大价值,我也决不会舍不得。因为是,我听得人家都夸您老爷不比这儿城里哪个守本分的人儿差,我虽然是一个老粗,听了也非常满意。

  孚其司我也同样满意。

  廖那托我最满意的是你们有话就快说出来。

  孚其司我说,老爷,昨儿晚上,咱们查夜的,捉到了两个全梅西那最坏不过的坏蛋——(画蛇添足)当然,您老爷没包括在内。

  杜勃雷老爷,他是个好老头儿,就爱多说话——人家说:“年纪老啦,人就变糊涂啦。”上帝保佑咱们,这世上稀奇古怪的事儿真够瞧的!(向孚其司)你说话的本心倒是好的,孚其司伙计。好在上帝是个明白人。可是,两人骑一马,总得有个一前一后。[253]真的,老爷,他是个老实汉子;说良心话,他跟随便哪一个啃面包的人一样老实;可是——咱们敬重上帝吧!——天底下的人可不全是一模一样。[254]唉,好伙计!

  廖那托可不,老乡,他跟你差远了。

  杜勃雷(得意)这也是上帝的恩典。

  廖那托我不奉陪你们啦。

  杜勃雷(抢上一步)还有一句话,老爷,咱们查夜的,老爷,当真抓住了两个来路不灵、形迹可喜的家伙,咱们想趁今天早晨在您老爷面前把他们审问一下。

  廖那托你们自己去审问吧,回头再报告我。我这会儿忙得要命,你们总能看得出来。

  杜勃雷那么一言为定吧。

  廖那托你们喝点儿酒再走。再见。

  〔一使者上

  使者老爷,他们都在等候着您去主持小姐的婚礼呢。

  廖那托我就去招呼大家——我这就来啦。

  〔与使者同下

  杜勃雷去吧,好伙计,去把法兰西斯·西哥儿找来,叫他把笔和墨水壶带到监房里去——咱们马上就要审问那两个家伙啦。

  孚其司咱们一定要审问得非常聪明乖巧。

  杜勃雷对啦,咱们可要挖空心思斗他一下,跟你说了吧。就凭我这个,[255]要把他们的底细问个稀里糊涂。只消给我把那个会写字儿的文学家找来,好把咱们的口供记下来就是了。你在监房门口候我吧。

  〔各下

  第四幕

  第一景教堂

  〔唐·彼得罗,唐·约翰,克劳第,班尼迪上。

  〔法兰西斯神父,廖那托,喜萝,白特丽丝自另一方上。宾客和侍从等上

  廖那托(引领喜萝,来到神坛前)来吧,法兰西斯神父,简便一点儿——只消给他们行一个普通的结婚仪式好啦,他们夫妇之间相互的责任,您回头再一一开导他们吧。

  神父(向克劳第)您来到这儿,大爷,是跟这位小姐结婚吗?

  克劳第不。[256]

  廖那托是来跟她结婚。神父,您来给她举行婚礼吧。

  神父小姐,您来到这儿,是跟这位伯爵结婚吗?

  喜萝是的。

  神父你们两人中间,要是有谁知道有什么隐情私事,使你们难以结为夫妇,那么我以你们的灵魂作质,命令你们现在说出来。

  克劳第喜萝,您有什么要说的吗?

  喜萝没有,我的主人。

  神父伯爵,您有什么要说的吗?

  廖那托我敢代他回答:“没有。”[257]

  克劳第哼,谁敢说这句话!谁能说:“我敢说这句话!”谁知道一个人天天在说这些话,却不知道说的是什么话!

  班尼迪怎么回事!一连串的感叹符号?那么,干吗不来一串快活的感叹词[258]应应景:“嘻嘻”呀,“哈哈”呀!

  克劳第神父,请您站过些。

  (向廖那托)老人家,对不起

  您果真出之于一片慷慨的好心,

  把这一位姑娘,您的闺女,嫁给我?

  廖那托就那么大方,孩子,正像当初上帝把她送给我。

  克劳第那么请教,这样一份珍贵的礼品我该用什么来作为报答才好呢?

  彼得罗除了原璧奉还,再没旁的办法啦。

  克劳第好殿下,您指点了我最漂亮的人情。

  〔拿起喜萝的手,把她送到她父亲跟前

  这里就是,廖那托,把她拿回去吧;

  可别把这个烂橘子塞给自己人!

  她只是给自己挂了个“贞洁”的幌子——

  瞧,她脸儿都红了,多像个闺女!

  啊,狡猾的“罪恶”,它真会把自己

  装扮得冠冕堂皇、一派正经!

  那两片羞答答的红晕不是正好

  给她的纯朴做证?

  (向众宾客)你们瞧着她

  这一副表情,不是都愿意发誓说,

  她是个黄花闺女?那就大错特错啦;

  她早已领略了火热的枕席上的风情。

  她脸红,不为了害羞,是为了罪恶!

  廖那托伯爵,您说些什么话?

  克劳第我不要结婚——

  跟一个搞臭了的淫妇结合成一体!

  廖那托好伯爵,要是您为了有意考验,

  动摇了她的心,冲破了她的防范,

  她年轻,拿不住主意,就失了童贞——

  克劳第我知道您接着会怎么说:要是我

  当真跟她发生了暧昧的关系;

  您会说,她原是把我认做丈夫的,

  这样,就给她把罪恶掩盖过去。

  可是不,廖那托,我从来不曾使用

  一言半句的轻薄去把她挑逗,

  我总是像一个兄长对他的妹妹,

  表示着含羞的真情和纯洁的爱恋。

  喜萝难道我对您,不向来就像是这样?

  克劳第不要脸的!像是这样!我要宣布:

  我看你倒像是月亮的女神黛安娜,[259]

  好比含苞未放的鲜花那样贞静;

  可是骨子里,你比了妖淫的维纳斯[260]

  还要放荡;比了猫,比了雌狗——

  那在淫欲里打滚的畜生,还要无耻!

  喜萝我那大爷的身子可安好吗,为什么

  他说话失了分寸,出口伤人?

  廖那托仁爱的殿下,您为什么也不开开口?

  彼得罗(耸一耸肩膀)叫我说什么好呢?我套进在里头,

  自己先没了光彩。我干的什么事?——

  叫自己的好友去跟淫妇结合在一起。

  廖那托我真的听见了这些话,还是,在做梦?

  唐·约翰(阴冷地)老太爷,这都是他们亲口说的话;

  这都是当真不假的事。

  班尼迪这哪儿像举行婚礼呢。

  喜萝“当真”!天哪!

  克劳第廖那托,站在这儿的不是我吗?

  这不是亲王吗?这不是亲王的兄弟?

  这不是喜萝的脸?我们的眼睛

  不是看得很清楚?

  廖那托这一切都对,

  可这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伯爵?

  克劳第让我只向您的女儿问一个问题,

  您凭着您做父亲的天赋的权力,

  吩咐她老老实实回答我。

  廖那托(向喜萝)你听着,

  你是我的孩子,就照实回答他。

  喜萝上帝保佑我吧!我要给他们逼死了!

  你们这算是什么“教义问答”呀?[261]

  克劳第要你说出自己的真姓实名来。[262]

  喜萝我不是叫喜萝吗?谁能黑白不分,用虚妄的罪名来糟蹋这个名字?

  克劳第嘿,那就要问喜萝自个儿啦!——因为

  “喜萝”它自个儿能糟蹋喜萝的名节。

  昨晚上,十二点到一点,在你的窗口,

  跟你谈话的那个男人,他是谁?

  要是你是个闺女,回答这问题吧。

  喜萝我不曾半夜里跟男人说过话,大爷。

  彼得罗那您就不是个规规矩矩的姑娘了。

  廖那托,很抱歉,我只能把话跟您说了:

  凭我的名誉起誓,我自己,我的兄弟,

  跟这位受了骗的伯爵,昨儿晚上,

  那个时间,亲眼看到了,亲耳听见了,

  她,伏在窗口,跟一个流氓谈心;

  那小子才真叫下流透顶,从他嘴里

  漏出来,这一对男女,偷偷摸摸,

  也不知干了几千次不要脸的勾当。

  唐·约翰哎呀,哎呀!那些话怎么能出口,

  快别说了吧,殿下。再要往下说,

  咱们还有什么干净的字眼儿,

  不把耳朵弄脏了?漂亮的姑娘,

  我真替您可惜哪——这样糟蹋自己!

  克劳第啊,喜萝!你美好的外貌要是能

  分一半“美”给你的思想和品德,

  那你将会是一个多美好的喜萝!

  可是再会吧,最丑、最美的人儿!

  再会吧,你又香又臭、又臭又香的人儿!

  为了你,我要紧闭上爱情的心扉,

  让“猜忌”的阴影笼罩在我的眼前,

  把天下的美色一律看成了祸水,

  叫千娇百媚失去了诱人的魔力。

  廖那托拿一把刀子来,劈开了我这颗心吧!

  〔喜萝昏倒

  白特丽丝(赶紧扶住她)哎呀,怎么啦,妹妹!你怎么倒下去啦?

  唐·约翰来,来,咱们走吧——

  她给人揭出了老底,再也撑不住啦。

  〔唐·彼得罗,唐·约翰,克劳第,及众宾客、侍从等同下

  班尼迪新娘怎么啦?

  白特丽丝死了,恐怕是。

  快来呀,叔叔!——喜萝!——哎呀,喜萝!

  叔叔!班尼迪大爷!神父!快来呀!

  廖那托命运啊!只管揪住了,别松一松手。

  死,才是求之不得、最体面的被单,

  给她遮盖了羞辱。

  白特丽丝妹妹,快醒醒呀!

  神父小姐,您宽心吧。[263]

  廖那托你眼睛又睁开来了吗?

  神父是啊——为什么她不该睁开来呢?

  廖那托为什么?不是普天下所有的生命

  全都在把她耻笑?她能够否认

  她脸上涌起的红晕所供认的丑事?

  别活在世上了,喜萝,别把眼睛睁开;

  为的是,倘使你不马上就给我死,

  你贪生的意志竟比你遭受的耻辱

  还要顽强;那么,我把你痛骂以后

  还是要杀死你。我难受,我舍不下吗——

  只有你这一个孩子?我埋怨造化

  太吝啬,不肯多给我几个儿女?

  啊,像你这样,一个已经太多!

  为什么我偏偏生下一个孩子来?

  为什么我偏把你看得这样可爱?

  为什么我不曾发一个慈悲,行行好,

  在门口收养一个叫花的孩子?

  那么日后她干出了这种丢脸的丑事,

  我还可以说:“她不是我的亲骨肉;

  这个小贱人,谁知道是什么人养的!”

  可是,我的亲生女儿,我的心肝,

  我的夜明珠;我疼她,捧着她,爱得她

  连我自己都容不进我自己的心目中。

  她呀——唉!——她如今落进了污黑的

  墨缸里,就连汪洋大海也没有

  这么多清水能给她洗刷个干净,

  没有这么多盐好给她解除

  肉体上的腥臭。

  班尼迪老人家,您平一平气吧。

  我瞧着这一切,简直是莫名其妙,

  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白特丽丝啊,我敢发誓,我妹妹是冤枉的!

  班尼迪小姐,昨夜里您跟她睡在一块儿吗?

  白特丽丝没有,那倒没有;可是,除了那一晚,

  这一年来我一直跟她同睡一张床。

  廖那托那就对了,那就对了!本来铁般的事实,

  现在这么一说,越发地推不翻了!

  亲王兄弟俩会说谎吗?克劳第会吗?——

  他这么爱她,说出她的罪恶来,

  忍不住掉下了泪!别理她!叫她死吧!

  神父且听我说几句话。我方才在一旁

  眼看平地忽然起了风波,

  始终没开口,原为了留神观察

  这位小姐的神色。我只见一阵阵

  羞惭的红晕涌现在她那腮帮子上,

  接着,又是冰霜般皎洁的惨白

  千百次把红晕赶走。从她的眼里

  射出了火一般的光芒,仿佛要把

  王爷们加给她清白之身的诬蔑

  烧个光。尽管叫我傻瓜吧;再不用

  相信我的学问,我那跟书本相印证、

  从经验得来的观察力吧;也别看重

  我的年龄、身份,我这神圣的职司吧——

  如果这位晕倒在这儿的好小姐,

  不曾遭到了天大的冤枉!

  廖那托神父,

  这是不会有的事。您看,要说她

  对上帝还存一点儿敬畏,那就是

  她不敢在那“永劫”的罪孽上再加上

  一重“抵赖”的罪名。她并没有否认,

  那您又何必硬要替她开脱呢——

  这已经是完全明摆着的事!

  神父小姐,他们说您是跟谁有来往?

  喜萝说坏我的人,他们总该知道;

  我可不知道。要是我跟哪个男人

  有过什么交接,超越了女孩儿家

  应该遵守的礼法,那么就算我犯了

  死有余辜的滔天大罪吧!啊,爸爸,

  只要您指得出曾经有哪一个男人,

  在那不合适的时刻里跟我谈过心;

  或者,昨天晚上我跟随便哪一个

  说过一句话,那您就别认我女儿吧,

  痛恨我吧,用无情的刑罚处死我吧!

  神父王爷们定有了意想不到的误会。

  班尼迪他们中间有两个是正人君子;

  这一回要是迷了心窍灵智,

  那该是约翰那个私生子在弄鬼,

  他生性就爱干那不可告人的勾当。

  廖那托我不知道。要是他们说的是真话,

  那么这双手就要撕她的皮——

  要是他们有意糟蹋她的名誉,

  哪怕他有多大身价,也要请他

  站出来交代清楚!我年纪老了,

  可是血还在流,脑子还没有枯;

  我老运不好,家产可还没花完;

  我遭了事故,朋友可还找得出几个;

  叫他们也看看,并不是那么好欺侮:

  我还有气力,还拿得准主意,

  还不是无财无势,寡亲少友,

  不敢痛快地向他们出这一口气。

  神父慢着,这件事上,听听我的劝告,

  让我给您出个主意。王爷们

  离开的当儿,只道小姐已断了气;

  就不妨暂时让她深居简出,

  对外面只说她真的已经死了;

  还要把丧事铺排一番,在你家

  祖茔的墓碑上添一段追悼她的铭文,

  一切事宜都要按照殡仪举行。

  廖那托这又怎样呢?这么做,有什么道理呢?

  神父要是做得好,就可以替喜萝小姐

  把别人的毁谤变成一片怜悯,

  这也是好事。但是,我异想天开,

  不光是为了这个;我这一番用心,

  还抱着更大的希望。人家听得说

  喜萝受不住毁谤,当场就死了,

  谁都会哀悼她,可怜她,原谅她了。

  往往是这样:把玩在手里的珠玉,

  我们并不当作宝贝珍重;

  一旦宝贝不见了,失落了,我们这才

  发现了当初瞧不见的光彩,这才

  夸不尽地赞美它。克劳第也会这样。

  他听说喜萝受不住他无情的指责,

  就此死了;她那生前可爱的形态,

  一定会浮现在他的出神的幻想中,

  整个儿身影,从头到脚,会变得

  比她生前更娇艳、更楚楚动人——

  在他心目中更富于生命。他的心

  果真跳动过爱情,他就会一阵难过,

  悔不该当初指着她说出那些话——

  哪怕他始终以为,他那一番指责

  是有根有据。就这么办吧,不用愁,

  那结局一定比我想的还要好—— 莎士比亚喜剧五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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