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威尼斯商人(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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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口头的敬仰,还带来了看得见、
摸得着的敬意:那是说,贵重的礼品。
像他那样体面的爱情的使者,
我还没看见过呢;那春光明媚的艳阳天,
预报着浓郁的夏季就要来临,
光景是多么醉人,可是还不及
跑在他大爷前头的那个小后生
来得讨人欢心……
波希霞请你别说了吧;
你这样卖力夸奖他,只怕再说下去,
就要说他原来是你的本家哪。
来吧,来吧,奈莉莎,我很有这意思,
看看这位体面的爱神的专使。
奈莉莎巴珊尼——爱神啊,但愿这是你的意旨!
〔同下
第三幕
第一景威尼斯;街道
〔索拉尼,莎莱里奥上
索拉尼我说,市场上有什么消息吗?
莎莱里奥风声只管在那儿传开去,说是安东尼有一艘商船,满载着货物,在海峡里沉没了;那场所,我好像听说,叫什么“古德温”,[146]一个沙滩,可真危险——真是个虎口,埋葬在那里的大船巨舰,也不知道有多多少少——不过说来话去,无非是像搬嘴嚼舌的女人,谁知道作准还是不作准!
索拉尼我但愿她根本不作准,好比那班咬生姜、嚼舌根的老婆子,倒要她的乡邻相信,她在哭她死去的第三个丈夫哪。可是,那回事却是当真不假呢——闲话少说,免得节外生枝,节里又爆芽——咱们这位好安东尼,有信义的好安东尼呀——啊,叫我怎么能够想一个足够形容出他那好处来的好听的字眼儿加在他那个名字上哪……
莎莱里奥好了,到此为止吧。
索拉尼哈!你怎么说——到此为止?到现在为止,安东尼又损失了一条船。
莎莱里奥但愿他的损失也到此为止吧。
索拉尼让我赶快念一声“阿门”,免得叫魔鬼打断了我的祷告——你瞧,魔鬼就从那儿来啦,活像一个犹太人。
〔夏洛克上
怎么样,夏洛克!商人中间有什么消息?
夏洛克你们早知道,谁也没有这样清楚——谁也不及你们知道得这样清楚:我的女儿逃跑啦!
莎莱里奥那当然啦;我还知道,是哪一个裁缝替她做的翅膀,[147]好让她飞出去。
索拉尼就连夏洛克,他也知道,小鸟儿已经长了羽毛;小鸟儿一长羽毛,就要离开老窝啦。
夏洛克她干出这种事来,该死!
索拉尼那当然啦,要是让魔鬼来审判她。
夏洛克我自己的一块肉背叛了我!
索拉尼亏你说得出口,老不死的东西!什么肉呀肉的,活了这一把年纪,倒不怕肉麻?
夏洛克我是说我的亲骨肉,我的亲血缘——我的亲女儿。
莎莱里奥拿你的肉去跟她的肉比——黑玉跟象牙也没相差得这么远;拿你的血跟她的血比,就算红葡萄酒跟白葡萄酒都没这样大的分档!可是告诉我们,安东尼在海面上有没有遭着些儿什么损失?——你可曾听说吗?
夏洛克说起他,又是我的一桩倒霉事儿!这个败家精,这个冲家破产的人,这一阵他再不敢到市场上来露脸啦!这个叫花子,平常他到市场上来,穿得多漂亮!叫他留心留心他那张借据吧!——他一向骂我吸血鬼;叫他留心留心他那张借据吧!——他借钱给人家向来不取利息,他是基督徒,大方得很,叫他留心留心他那张借据吧!
莎莱里奥我说,万一他到了期无力偿还,我拿得准,你不会问他要一磅肉的——一磅人肉,拿来干吗?
夏洛克拿来当鱼饵,给鱼吃;鱼不吃,至少可以让我那要雪耻报仇的心有点儿东西消化消化!他侮辱我,破坏我,叫我损失了五六十万两银子;看见我赔了钱,就笑我;我赚了钱,就挖苦我;侮辱我的民族,跟我的生意买卖捣蛋;在我的朋友跟前泼冷水,到我的冤家那儿去煽风点火——这一切,都是为的什么呀?我是一个犹太人。犹太人就没有眼睛了吗?犹太人就缺了手,短少了五官,也没知觉、没骨肉之情、没血气了吗?犹太人不是同样吃饭的吗?不是碰到了刀枪,同样要受伤;同样要害病,害了病,同样要医药来调理吗?一年四季,不是同样地熬冷熬热?跟基督徒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你们用针来刺我们,我们不是也要流血的吗?你们呵我们的痒,我们不是也会咯咯地笑出来吗?你们用毒药谋害我们,我们不也就是死?那么,要是你们欺侮了我们,我们难道就不报仇了吗?在别的地方我们跟你们一个样儿,那么在这一点上,也是不分彼此的。要是一个犹太人侮辱了一个基督徒,他是怎么表现他的“宽大”呢?报仇。要是一个基督徒侮辱了犹太人,那么按照基督徒的榜样,那犹太人应该怎样表现他的“忍耐”呢?嘿,报仇。你们使出恶毒的手段,我领教,我跟着你们的榜样儿学,不高出你们一头,我就不罢休!
〔一仆人上
仆人两位大爷,我家主人安东尼在家里,要请两位过去谈谈。
莎莱里奥我们正在到处找他呢。
〔犹太人杜巴自远处上
索拉尼又是一个他那一族的人来啦;再要找第三个来跟他们凑数,除非魔鬼自己变成了犹太人!
〔和莎莱里奥,仆人同下
夏洛克怎么样,杜巴!热那亚有什么消息吗?你找到了我的女儿没有?
杜巴我往往到一个地方,听见人家说起她,可就是找不到她。
夏洛克唉,罢了,罢了,罢了,罢了!一颗金刚钻丢啦,我在佛兰克府花了两千两银子才弄到手的!咱们犹太人要遭灾殃,这句诅咒到现在才算应验了;到现在我才算懂得这诅咒的厉害了。一颗金刚钻就是两千两银子,还有别的珍贵的、值钱的珠宝哪。我宁愿看见我的女儿死在我的脚下,那些珠宝都挂在她的耳朵上!宁愿看见她在我的脚下入殓,那些金子银子都放在她的棺材里!打听不到他们的下落?正是:为了追她,又不知花了我多少钱。唉,这叫损失上再加损失!贼卷了这么多跑了,还要花这么多去追贼;结果还是一无所得,还是出不了这一口气!结果晦气倒霉的,不是我还有谁;唉声叹气的,不是我还有谁;流下眼泪的,不是我还有谁!
杜巴可是,倒霉的不光是你一个人。我在热那亚听人家说,安东尼——
夏洛克怎么,怎么,怎么?他也倒霉啦?倒霉啦?
杜巴——有一艘大船从的黎波里开来,在半途里沉没了。
夏洛克感谢上帝!感谢上帝!真有此事?真有此事?
杜巴从船上逃回来的水手亲口跟我说的。
夏洛克谢谢你,好杜巴。好消息,好消息!哈哈!——在热那亚听到的?
杜巴我听说,在热那亚,你的女儿一个晚上就花了八十两银子。
夏洛克你这是用钢刀刺我的心哪。我再也别想看见我的金子啦。一下子就是八十两银子!八十两银子!
杜巴有几个安东尼的债主,跟我同路到威尼斯来,他们口口声声都说,安东尼除了破产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啦。
夏洛克我太高兴了。我不会饶过他的;我要叫他受些儿活罪。我真高兴哪!
杜巴其中有一个,拿着一个戒指给我看,说是你的女儿给他的,换了他的一只猴子。
夏洛克该死,该死,这丫头!你在折磨我,杜巴!那是我的绿玉戒指,是我跟黎婀还没结婚的时候她送给我的。哪怕人家用漫山遍野的猴子来跟我交换,也别想我会答应哪。
杜巴可是安东尼这一回真的是完蛋啦。
夏洛克对,这倒是真的,这倒是当真不假的。去吧,杜巴,给我预先嘱托好一个吃公事饭的,开销他几个钱,早半个月就嘱咐好了。要是他到期无力偿还呀,我要挖他的一颗心!只要威尼斯去掉了他,生意买卖从此就得听我的了。去吧,去吧,杜巴;咱们在会堂里见面——去吧,好杜巴——会堂里见面,杜巴。
〔各下
第二景贝尔蒙;大厅
〔巴珊尼挽波希霞谈话上;葛莱兴,奈莉莎上,侍女等随上
波希霞我请您别忙,再隔这么一天两天,
然后再赌运气吧,因为万一您选错了,
我就再不能奉陪您了。所以,缓一缓吧。
我总觉得有什么似的,舍不下您——
不过这不是爱情;可是您总该知道,
要是我恨着您,也不会有这想法了。
要不是生怕您误会了我的意思——
可是女孩儿家的心事怎好出口?——
我真想留您住上一个月两个月,
然后为我赌一下运气。我能教您
该怎样挑才错不了,可是这么做,
我就违反了自己的誓言;那怎么成?
可是保全了誓言,也许您就选不着我;
万一您真落了空,您可叫我心中
起了悔意,生了邪念:怨当初
不该不敢违背那誓言。恨煞你
这双勾人的眼睛!这两道目光
摄住了我,把我分成了对半;
半个我是您的,还有半个,还是您的——
我原是要说,这半个是属于我自己的;
可是,属于我的,那也就是属于您的,
所以整个儿的我,都归给了您啦。
唉,这可恶的时代啊,平白地在我们
跟我们的权利中间,打起一堵墙!
我虽然是您的,未必就是您的人;
果真是这样,造孽的是那命运,不怪我。
我只管唠叨——可是,这才能拖延辰光,
把时间往宽里拉,向直里放,
好耽搁您挑选的工夫。
巴珊尼快让我挑选吧,
我提心吊胆,简直在受罪上刑罚。
波希霞上刑罚,巴珊尼!那么快给我招上来,
在您的爱情里隐藏着什么奸谋。
巴珊尼什么都没隐瞒,只有疑心病在作怪,
叫我害怕眼看爱情成了泡影。
我的爱情跟奸谋扯不到一块儿,
就像冰雪和火炭,那冤家对头。
波希霞嗳,我但怕您是熬不住苦刑,
才说出这样的话——给绑上了刑床,[148]
一个人还有什么话不能讲?
巴珊尼只要您肯饶我一命,我就招供出真情。
波希霞好,从实招来吧,我饶你。
巴珊尼从实招了:“我爱你”——这就是我的供词。
啊,好舒服的刑罚哪!我的刑官
指点了我一句活命的话。可是
领我去认那三个彩匣吧——我的命运!
波希霞那就去吧!
〔幕启,呈现三个彩匣
我就给锁在那其中的一个匣子里;
只要您爱我,您准会把我找出来。
奈莉莎,还有你们,全都靠后些。
趁他在挑选,奏起音乐来,要是他
落空了,好让他在歌声中消逝,像天鹅;[149]
把比喻说得更真些,我的一汪蓝眸,
就是他葬身的清波。也许他中了呢?
那么音乐又像什么呢?就像那
忠心的臣民拜见新加冕的君主时
高奏的乐曲;又像是黎明时分,
柔和的笛声送进正做着好梦的[150]
新郎的耳中,催促他快起来迎亲。
这会儿他走去了,看他的风度,多沉着,
不输于那年轻的英雄赫克莱斯,[151]
可是在心里比他怀着更多的爱情——
当他在特洛伊人的哭喊声中,
奋身搭救他们祭献给海怪的少女。
我站在这儿,做牺牲;她们守在旁边,
就像泪眼模糊的特洛伊娘儿们
望着一场恶斗的结果。去吧,赫克莱斯!
你安然生还,我也跟你活了命。
我瞧着这一番斗争,心烦意乱,
倒像是我、不是您,上前去作战。
(巴珊尼品评匣子。传来了歌声)
在哪儿孕育着飘忽的爱情——
是在脑海,还是在心灵?
怎样得胎,又怎样成形?
(齐唱)
你说,你说。
这爱情诞生在眼睛里,
等看个饱餍,它就断气——
它躺身的摇篮,变成坟地。
我们一起给爱情敲丧钟:
我先来敲——叮,叮叮咚。
(齐唱)
叮,叮叮咚。
巴珊尼这么说,外表跟实质本来是两回事;
世人往往就受那装潢的欺骗。
讲到法律,哪一件卑鄙肮脏的案件
不可以借冠冕堂皇的言辞来文饰?
在宗教上,哪一件背天逆理的罪孽
不可以用满脸的虔诚、满口的《圣经》
来掩饰丑恶,证明它该受祝福?
天下岂有那样没心计的坏人,
会忘了给自己戴上道德的假面具?
多少懦夫,他们的心就跟泥沙堆
那样松劲,可是看他们颊上的胡须,
却活像赫克莱斯,像狰狞的战神;
把他们剖开一看,里面的肝胆
可没一丝儿血色!就是这种人,
偏摆出一副凶相,让人望而生畏。
再看那“美貌”吧,那是全靠脂粉
堆砌出来的;堆得越重,砌得越厚,
说也不信,人就变得越轻薄。
那水蛇般卷曲的金发,不也是这样?
看它披在俨然是美人儿的额上,
只顾跟孟浪的风轻狂地调情,
却往往是从另外一个人的头上——
从那坟墓中的骷髅上借来的。[152]
所以说,“装扮”好比那陷人的海岸
把船只引进了风紧浪高的海洋;
好比鲜艳的面巾罩着印度的美女。
一句话,这些都是狡猾的圈套;
以假乱真,好蒙蔽最聪明的人。
所以说,你,光彩夺目的黄金——
米达斯的坚硬的食物,我才不要你。[153]
也决不要你——谁要你这面色惨白、
在众人手里转来转去的奴才。
可是你,寒碜的铅,说什么讨俏,
你叫人摇头都来不及;然而正是
你的质朴无华打动了我的心,
胜过那花言巧语千千万万;
我就选了你吧:但愿结果美满!
波希霞(转身,背向巴珊尼)一切烦恼都抛到九霄云外——
去吧,反复无常的猜疑,轻率的绝望,
那打战的害怕,那绿眼睛的妒忌![154]
爱情啊,你静一静,你定一定神吧;
慢慢降下你的恩宠,别倾盆而下吧!
我受不起这么多祝福:要少些儿来啊,
我怕我担当不住!
巴珊尼这里面是什么?(打开铅匣)
美人儿波希霞的复制品!是哪位画师
这样巧夺天工!这一双眼珠在转动?
还是,映进了我心猿意马的眼球
才仿佛在转动?那微微张开的朱唇,
张开来,送出阵阵甜美的气息——
这样香甜,却这样造孽,折开了
一对甜蜜的腻友。在这儿,那卷发里,
画家化身为一个蜘蛛,织成了
金色的罗网来诱捕男人们的心,
比捕捉那自投罗网的蚊虫还稳。
可是她的眼睛!画这一对眼睛的人
怎么倒睁得开他自己的?画了一只,
怕就两眼昏眩,再描不成那另一只!
可是瞧,我尽管赞美,还是大大的
委屈了眼前的画像:那虚假的幻影;
而幻影,又万万赶不上实体,那本人。
这儿是个纸卷,宣告着我的命运:
(朗读)
你挑选不光凭外形
可还是看得清、选得准。
既然幸福已经降临,
不必再向别处追寻。
要是这结果叫你满足,
认为这是你天大幸福,
那么,快转回身,凑向美人——
多情的一吻,订下了终身。
好温柔的诗句!
(向波希霞)好小姐,请原谅我大胆;
我遵照指示,来跟您把爱情交换。
〔吻她
就像双方在争夺一个锦标,
看来自己表现得还不太糟,
耳边只听得满场的喝彩和喊好,
可昏头昏脑,直瞪着眼,不知道
这一阵阵赞扬可是为他呼嚷;
绝世的美人,我站在这里,就是这样, 莎士比亚喜剧五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