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捕风捉影(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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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拉丘要送这好事儿的终,就得看您的手段如何了。您只管去对王爷说,他让克劳第这样一位大名鼎鼎的英雄——您把他的身价拼命往高里抬——去跟一个臭婊子,像喜萝这样的女人结婚;难道王爷不怕连累自己的名誉吗?
唐·约翰那么我又能拿出什么证据来呢?
卜拉丘证据有的是,管叫亲王黑白不分,让克劳第直跳起来,叫喜萝丢尽脸面,把廖那托活活气死——这样,您还嫌不够吗?
唐·约翰只要能出一出我这口怨气,我什么都干。
卜拉丘那么干吧;您看准时机,把亲王和克劳第拉到没人的场所,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对他们说,您知道喜萝私下跟我有来往,却竟然想冒充闺女嫁出去,又偏偏嫁的是克劳第伯爵,亲王的朋友,再说,这一门亲事又是亲王做的主;您可不能让亲王的名誉受到连累,也不忍眼看伯爵叫人坑了,娶一个破货来,所以不能不把这个底细向他们露一露。当然,这么空口说白话,他们哪儿能听了就相信呢。您就让他们眼见为实。您把他们带到花园里,让他们只见我的人影儿站在喜萝的窗子底下,只听得我向窗子里边叫着喜萝的名字——拿“喜萝”来称呼玛格丽,玛格丽拿我称呼做“克劳第”。就在举行婚礼的前一个晚上,您带着他们来看这一出把戏。我呢,预先想个法儿,让喜萝这当儿不在闺房里,叫他们可以亲眼见到这一切。喜萝的不规矩仿佛是千真万确似的,那时候说什么猜疑不猜疑,就是推不翻的铁案啦!——到那时候,什么婚礼喜庆,一切全都告吹啦!
唐·约翰好主意,准这么干!别管它死活,干了再说。你给我把手段儿都使出来,办好了,赏你一千两银子。
卜拉丘只要您一口咬定,我的手段决不会叫我出丑。
唐·约翰我马上去打听他们的婚期。
〔同下
第三景花园
〔班尼迪上
班尼迪童儿!
〔童儿奔上
童儿大爷叫我?
班尼迪我卧房的窗口有一本书,去给我拿到这儿花园里来。
童儿大爷,您瞧,我已经来啦。
班尼迪对,您来啦;可是我要你先到那边去一次再来呀。
〔童儿下
(沉思)我真不懂,一个人明明看到别人闹起恋爱来,一举一动有多么可笑;可是,他讥笑了别人浅薄、愚蠢,却偏偏自个儿打自个儿的嘴巴,照样闹起恋爱来了。克劳第就是这种人。本来,我知道他这人除了战鼓和军笛,再没旁的音乐了;谁想他现在,却只爱听那管箫和小鼓啦。本来,我知道他会跑上十英里路,去看一身好盔甲;谁想现在他却能接连十夜躺在床上不睡觉,琢磨一身时式的紧身衣。他这人说话向来直截了当,像一个军人,像一条老老实实的汉子;现在却变啦,变成个咬文嚼字的博士,满嘴儿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字眼,好像是一桌摆满了山珍海味的酒席。会不会有一天我眼睁睁看着自己也变成这种模样?我说不上来——我想不至于吧?我不敢发誓爱情不会叫我变成一个牡蛎[230];可是我能赌咒,在这个爱情没有把我变成牡蛎以前,它别想叫我变成这样一个傻瓜。这一个女人长得俏,我不在乎;那一个女人心机儿巧,我不在乎;还有一个女人品德好,我还是不在乎。除非天下女人的好处都集中在一个女人身上,否则哪一个女人也别想得到我一点儿好处。她一定要有钱,这是不用说的;还得挺聪明,不然我就不要;还得能够守妇道,不然我一辈子也不敢领教;还得挺漂亮,不然我看也不要看一眼;还得挺温柔,不然请她别挨近我的身;还得十足是位“千金”小姐,否则“半分”情意也别指望我。她还得对答如流,精通音乐,而且她那头发的颜色呀,一定要——什么颜色就随上帝的高兴吧。
〔听到一阵人声
哈!是亲王跟咱们那位情哥哥来啦!让我到凉亭里去躲一躲。
〔他躲藏起来
〔唐·彼得罗,廖那托,及克劳第同上
彼得罗来,我们听一会儿音乐好不好?
克劳第很好,殿下,这黄昏是多么幽静,
就像有意屏气敛息似的,
好把音乐衬托得格外柔和。
彼得罗(低声)你看见班尼迪躲在哪儿吗?
克劳第看得清清楚楚,殿下。等听完歌曲,
我们就动手收拾这个小狐狸。
〔巴塔舍及乐师们上
彼得罗来,巴塔舍,我们想听你再唱一遍。
巴塔舍啊,我的好殿下,别尽叫我献丑吧,
破嗓子把好曲子糟蹋了一遍,够啦。
彼得罗越是唱得出色,越是说自己
并没什么好,这就越发见得高明。
请唱起来吧,别让我再三向你求情了。
巴塔舍您说什么求情不求情,那我就唱吧——
那些情哥不就这样?明知道他的情人
没有这样可爱,还是去向她求情,
还是发誓赌咒,说是真心爱着她。
彼得罗好了,来一个吧,要是你高兴发挥
你那爱情的高论,用歌声唱出来吧。
巴塔舍在我唱歌之前,让我先表白一句,
我唱的,全是些不能入耳的调子。
彼得罗他这不入调的论调倒挺有意思呢。
〔乐师奏乐
班尼迪(自语)啊,神妙的音乐!看他这会儿,灵魂都飘上天了!怎么几根绷紧了的羊肠,就会把人的灵魂儿从肉体里吊出来呢,倒是奇怪得很!要是叫我啊,凭你怎么说,我宁可吹号子,有劲!
巴塔舍(唱)
不要长吁,姑娘,不要短叹,
男人从来就是薄情汉——
他脚踏那个两头船,
他的心思到东到西转。
快随他们去吧,何必想不开,
还是寻快活,还是快活好;
抛掉了叹息把歌儿唱起来:
嗨,娜妮娜妮唷!
别老记着往事叫你悔恨,
别尽唱那歌儿让人伤心,
哪个夏天不是树荫绿沉沉?
哪个男子不是无义又无情?
快随他们去吧,何必想不开,
还是寻快活,还是快活好;
抛掉了叹息把歌儿唱起来:
嗨,娜妮娜妮唷!
彼得罗啊,说实话,真是一支好歌。
巴塔舍可惜唱的人太不行啦,殿下。
彼得罗哈,哪里,哪里的话,你尽可以充得数了。
班尼迪(自语)要是一条狗这样乱叫一通,早就让人吊死啦。我的天哪,但愿他这种怪声怪气别是什么倒霉事儿的预兆才好呢——管它会带来什么晦气,我宁可半夜里听老鸦叫呢。
彼得罗好啊,太好啦。你听见了没有?巴塔舍请你给我们准备几支动听些的歌曲,明天晚上,我们打算在喜萝小姐的窗子底下给她唱小夜曲。
巴塔舍我一定卖力,殿下。
彼得罗那么就这样吧,再见。
〔巴塔舍及乐师下
您来,廖那托。您今天跟我怎么说的,说您的侄女儿白特丽丝真的爱上班尼迪大爷了吗?
克劳第啊,对!(向彼得罗,悄声)挨近一步,挨近一步;“小鸟儿在打盹”。[231]——(高声)我怎么想也想不到那位小姐居然会爱起男人来啦。
廖那托我跟您一样,真出于意料之外;最最想不到的是,她竟会爱上了班尼迪大爷,爱得那样死心眼儿,偏偏表面上
又一股劲儿把他看成冤家对头似的。
班尼迪(自语)有这样的事?哪儿刮来的这一阵风?
廖那托说正经的,殿下,这回事叫我简直无从说起;我只知道她爱得他快疯了。这种事儿你一辈子也别想弄得懂。
彼得罗说不定她只是假装出来的吧。
克劳第真的,那倒有几分可能。
廖那托天哪!假装出来?谁看见过像她那样,把一股热情假装得这么活龙活现的!
彼得罗啊,那么她那一股热情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呢?
克劳第(悄声)好好地把钩子往下放——鱼儿就要上钩了。
廖那托到了什么样的地步,殿下?她会坐在那儿——(向克劳第)您不是听到我的女儿告诉您来着。
克劳第不错,她跟我讲了。
彼得罗讲了些什么来着?讲了些什么来着,请问?你们可不叫我奇怪死了。我只道凭她那样的性子,再不怕爱情来碰她一根汗毛儿了。
廖那托殿下,我简直可以赌咒,那是不会有的事——更不用提让班尼迪来碰一碰她了。
班尼迪(自语)我准会说那是在耍花招——如果这不是白胡子老头儿说的话。难道说,一头白发的长者也会藏着一肚子诡计吗?
克劳第(悄声)他已经上钩啦——使劲往上拉吧。
彼得罗那么她把她这情意向班尼迪吐露了没有呢?
廖那托没有,她发了誓,决不让对方知道。她苦就苦在这里。
克劳第这就对了,可不,您的小姐就是这样说的呀——“我几次三番当面讥笑过他,”她说,“难道现在倒写信给他,说我爱他吗?”
廖那托这话,是她近来拿起笔来要想写这封信,又觉得为难,才说的。可是一个晚上,她还是要起来二十次,只披了一件睡衣,没头没脑地写满了一张纸才歇下笔来——这种种情形喜萝全都告诉我们啦。
克劳第您说起写信,我倒记起来啦,您的小姐还给我说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笑话呢。
廖那托噢,是不是那回事?——她写好了信,拿来一念,发觉“班尼迪”“白特丽丝”两个儿一起在那张纸里?[232]
克劳第可不是。
廖那托噢,她把那封信撕成了一千片,还把自个儿狠狠骂了一顿,说是不该这样不顾羞耻,写信给一个她明知道会嘲笑她的人。“因为将心比心,我拿自己来推论他,”她这样说,“要是他写信给我,我准要嘲笑他一番——哪怕我心里头爱他,我还是不饶过他的呀。”
克劳第于是她双膝跪倒在地下,大哭啊,抽抽噎噎地哭啊,捶胸脯啊,扯头发啊,又是祷告,又是诅咒啊——“唉,心肝儿班尼迪呀!上帝赐给我忍耐吧!”
廖那托她当真都做了出来——我的女儿是这样说的。她只管这样疯疯癫癫,有时候简直叫喜萝害怕起来,担心她会不由自主地闹出些什么不顾死活的事儿来。这都是真情实话。
彼得罗她自个儿又不肯讲,那么让别人去跟班尼迪说吧;那也是件好事呢。
克劳第干吗呀?正好给他当做一个笑柄,叫那位可怜的姑娘多受些罪罢了。
彼得罗他要是真的这样,那么吊死他也不算罪过!她是个挺好挺可爱的姑娘,而且,你可以一百个放心,她人品端正。
克劳第而且还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儿呢。
彼得罗她什么都聪明,只是爱上了班尼迪可不聪明。
廖那托啊,殿下,理智跟热辣辣的感情在这么一个娇嫩的身体里冲突起来,十有八九,那脆弱的理智会经不起感情这样猛烈的冲击。我是她的叔父,又是她的保护人,瞧着她这种光景,心里怎么能不难过!
彼得罗她把这片痴情用在我身上那就好了;那我一定什么也顾不得,要她做我终身的伴侣。请您把这件事告诉班尼迪,听他究竟怎样说。
廖那托这样做好吗,照您看?
克劳第喜萝只怕她早晚活不成了——因为她说,要是班尼迪不爱她,她就活不成了;可是她宁可不要这条命,也不肯把自己心里头的爱捧出来;哪怕对方来向她求婚,她也宁可不要这条命,不肯把她向来那种倔强的脾气收敛一丁点儿。
彼得罗她的主意很对。要是她真的捧出一片柔情献给班尼迪,八成儿反而要遭他的取笑呢——你们也都知道,这个人的性子就是目中无人!
克劳第他人倒长得挺漂亮。
彼得罗不错,外表倒是长得漂亮。
克劳第天地良心说句话,我看他很聪明。
彼得罗算你对了,有时候他也会爆出这么一星星的小聪明。
克劳第我得这么说:他很英勇。
彼得罗英勇?不比海克多强,[233]我跟你说了吧。在碰到吵架动武的当儿,你倒是可以说他可聪明着呢——他会想尽办法,能溜就溜,万一脱身不了,那真是诚惶诚恐,像个好基督徒似的。
廖那托他要是真的敬畏上帝,少不得要跟人家讲个和气。万一闹翻了,动刀动枪的,当然要把他吓得发抖了。
彼得罗他就是这种人:听他那张嘴,胡说八道的,没有点儿遮拦,好像就根本不知道还有个上帝;可是碰见了真刀真枪,他又害怕起上帝来啦。唉,我很替您的侄女儿难过。我们要不要去把班尼迪找来,跟他谈一谈:人家是多么爱着他。
克劳第千万别告诉他,殿下。还是让她慢慢地自个儿清醒过来,把爱他的那颗心死了吧。
廖那托不,那是不会有的事了——她爱他的心还没死,她心早已碎啦。
彼得罗好吧,那么且听您的小姐下回怎么说吧。把这回事儿放开一会儿再说。我很喜欢班尼迪,我希望他问问自个儿的良心,看一看他自个儿多么配不上这样一位好姑娘!
廖那托殿下,请移步吧;晚饭已经准备好啦。
〔他们从凉亭边走开
克劳第要是他听了这番话还不爱上那姑娘,那我以后再不用预料什么事啦。
彼得罗咱们还得给那位好姑娘来个同样的圈套儿,那可要请你的女儿跟她的侍女多出把力了。顶有趣的是,让他们彼此以为对方为自己害了相思;其实根本没有这么一回事——将来两个儿碰在一起,谁也不肯先开一声口,那一幕哑剧才够人瞧哪。让我们叫白特丽丝请他进去吃饭吧。
〔三人同下
〔班尼迪从凉亭出来 莎士比亚喜剧五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