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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中人物

　　普洛士帕罗——米兰的合法的公爵

　　蜜兰达——他的女儿

　　安东尼——他的弟弟，篡夺爵位

　　亚朗索——那不勒斯的国王

　　西巴斯显——国王的弟弟

　　腓迪南——那不勒斯王子

　　贡札罗——正直的老大臣

　　阿德连——那不勒斯的贵族

　　法郎西斯——那不勒斯的贵族

　　卡力班——畸形的土人奴隶

　　特伶口——国王的小丑

　　斯蒂番——管伙食的船员

　　船长

　　水手长

　　众水手

　　爱丽尔——轻灵缥缈的精灵

　　彩虹女神——由众精灵扮演

　　五谷女神——由众精灵扮演

　　仙后——由众精灵扮演

　　水仙女——由众精灵扮演

　　收割者——由众精灵扮演

　　场景

　　海洋上；岛上

　　第一幕

　　第一景海船上

　　〔狂风暴雨，雷电交作。船长及水手长上

　　船长水手长——！

　　水手长在这儿呢！船长——干吗呀？

　　船长伙计，招呼水手们，好好干它一场吧！——加油干！要不然，咱们可要撞到陆地上去啦！加把劲吧，加把劲吧！

　　〔下

　　〔众水手上

　　水手长嗨，弟兄们！别慌，别慌呀，弟兄们！加把劲呀，加把劲呀！把中桅帆收起来！留心听着船长的哨子！刮吧，哪怕连你的肺都炸了——只要船儿还泡在水里，我就不怕！[418]

　　〔国王亚朗索，王弟西巴斯显，公爵安东尼，王子腓迪南，大臣贡札罗，及随从等上

　　亚朗索船老大，可得小心哪。船长到哪儿去了？是好样儿的都上前呀。

　　水手长这会儿可对不起，去待在底下吧。

　　安东尼船长呢，老大？

　　水手长这不是他在那儿喊叫吗？你们太碍手碍脚啦。给我去待在船舱里吧！你们这是帮着暴风雨一起来捣乱。

　　贡札罗得啦，老兄，别生那么大的气。

　　水手长叫海洋别生那么大的气吧。给我走吧！眼前的大风大浪可不管你什么国王不国王！下船舱去！别闹！别给我们添麻烦啦！

　　贡札罗老兄，可别忘了在你这条船上的是些什么人。

　　水手长我谁都顾不得，只顾得了我自个儿。你这位枢密大臣，要是你能叫这大风大浪也听你的吩咐，马上太太平平地安静下来，那我们从此再不收帆拉篷、干水手这一行啦。摆出你的威风来呀。要是你办不到，那么谢谢老天，让你活了这一把年纪；快快钻进船舱里，准备万一出什么事吧。——别慌，弟兄们！——快给我们让开些，我说。

　　〔下

　　贡札罗这个家伙叫我大大地放了心。我看他脸上全没一点儿淹死的相道，他那副神气道道地地是个该绞死的坯子。别放过他，慈悲的命运，千万把他送上绞刑架！拿他脖子上的绞索来做我们的锚索吧！——靠我们眼前这些锚索是不顶事了。要是他不是生来该绞死的命，那我们可就糟啦！[419]

　　〔同下

　　〔水手长上[420]

　　水手长把中桅放下来！加把劲！放下来，放下来！用大帆挡一挡再说！（传来一阵喊闹声）见他妈的鬼，喊什么、叫什么呀！这帮人倒是比风暴、比咱们干活还热闹。

　　〔西巴斯显，安东尼，及贡札罗上

　　又来啦？你们来干吗呀？咱们就此放手，大家一起淹死好不好？你们喜欢让船儿沉了吗？

　　西巴斯显我但愿你的嗓子眼里生个疔疮——你这个乱咬乱叫、出口伤人、没有人情味儿的狗东西！

　　水手长那就你们来干，好不好？

　　安东尼该死的狗才，你这该死的王八蛋！胆敢扯开嗓门冲撞人！我们才不像你那样害怕淹死呢。

　　贡札罗我担保他不会淹死在海里，哪怕这个船壳儿还不及一个果壳儿牢固，就像一个淫妇那样漏水。

　　水手长顶风前进，顶住它！扯起两面大帆来！[421]向海洋驶去！躲开陆地！

　　〔众水手浑身打湿上[422]

　　众水手全完啦！求求老天吧，求求老天吧！全完啦！

　　〔众水手奔下

　　水手长怎么，咱们的嘴都得僵掉吗？[423]

　　贡札罗老王爷和小王爷在祈祷！我们陪他们一起祈祷吧！那父子俩有什么好歹，我们也逃不了。

　　西巴斯显我再也沉不住啦！

　　安东尼我们的命还不是送在醉鬼们的手里！

　　你这个肿了脸的奴才[424]——但愿你的浮尸

　　给潮水冲打十次！

　　贡札罗他结果还是

　　要被绞死的——尽管每一滴海水

　　怎么也不甘心，张开了血盆大口

　　只想把他吞下去。

　　〔传来一片呼天抢地的哭号声：“老天保佑吧！”“船沉啦，船沉啦！”“再会吧，我的妻子！我的孩子！”“再会吧，我的兄弟！”“船沉啦！船沉啦！咱们的船沉啦！”

　　〔水手长奔下

　　安东尼大家都跟着国王一块儿沉到海里去吧！

　　西巴斯显大家去向他诀别吧！

　　〔二人同下

　　贡札罗这会儿我但愿能把一千顷海水换得一亩荒地——长满了荆棘、乱草或是什么东西，我都不在乎。老天成全吧！可是死也要死得干爽些才好呀！

　　〔下

　　第二景岛上。洞府前

　　〔普洛士帕罗及女儿蜜兰达上

　　蜜兰达我的好爸爸，如果是您呼风唤雨，

　　掀起了这万丈怒浪，那叫风浪平静吧。

　　天空好像要倒下发焦臭的沥青，

　　那大海升腾起来，直扑向天庭，

　　要把电火浇灭。

　　唉，看那些人受难，我跟着在受难！

　　多棒的一条船——船上不用说，载着

　　许多高贵的人儿——一下子撞个粉碎！

　　啊，那片呼号一声声打进我心里！

　　可怜的人儿，他们眼看没命了！

　　如果我是个神，我有法力，我宁可

　　叫海洋沉进地底下，也不能让

　　那么好的船儿和船上的那些人儿

　　给海洋吞了。

　　普洛士帕罗你且定一定神吧，

　　不必惊慌。跟你那颗柔软的心说，

　　什么事都不会有。

　　蜜兰达唉，好苦哪！

　　普洛士帕罗没事儿。

　　我所做的事儿无一不是为了你，

　　为你——我的心肝儿，我的女儿。

　　你还不清楚你是谁，一点也不晓得

　　我从哪儿来，还道我只是普洛士帕罗——

　　一座寒碜透顶的洞窟的主人——

　　你如此而已的爸爸。

　　蜜兰达您是我的爸爸，

　　本来，知道这个我就够了。

　　普洛士帕罗时机来了，

　　我该好好跟你说一说。帮一下忙，

　　替我把我的法衣脱下来。好了。

　　〔放下法衣

　　躺着吧，我的法术。

　　（向蜜兰达）揩干了你的眼泪，

　　放心吧。你眼看船沉了，这悲惨的景象

　　直打动了你心坎深处，叫你难过；

　　可我凭着法力，早就这样安排妥当，

　　一个人也不会遭到——不，哪怕是

　　一根毫发——也不会受到损伤，

　　尽管你眼看船儿快沉了，只听见

　　船上的人在大哭大喊。坐下吧；

　　现在也该让你知道了。

　　蜜兰达您老是

　　刚要说到我是谁，又忽然住了口，

　　让我怎么问也是白问，只落得一句

　　“还不好讲，以后瞧吧。”

　　普洛士帕罗现在时机到了。

　　这会儿可得叫你竖起了耳朵

　　好好地听着呢。你记不记得

　　我们还没来到这个山洞之前的

　　那一段时光？我想你记不得了，

　　那时你还不满三岁呢。

　　蜜兰达我记得，爸爸。

　　普洛士帕罗记得些什么？还想得起来别的房子。

　　别的人？把还留在你心灵里的印象

　　都告诉我吧。

　　蜜兰达那是很远很远的事儿了——

　　与其说是我记忆所能证实的真事，

　　还不如说，是一场梦。在我小的时候

　　我有没有四五个女人伺候过我？

　　普洛士帕罗不错，还不止四五个呢，蜜兰达。可是，

　　这回事怎么倒还会印在你的心里？

　　穿过倒退的时间，那黑沉沉的深渊，

　　你还望见些什么？你还记得

　　没来这里之前的事，那也许想得起

　　你怎样来到了此地。

　　蜜兰达我可想不起来了。

　　普洛士帕罗十二年以前，蜜兰达，十二年以前，

　　你爸爸是米兰的公爵，有权势的王爷。

　　蜜兰达爸爸，你不是我的父亲吗？

　　普洛士帕罗你的母亲是天下最贞洁的女人，

　　她告诉我说，你是我的亲女儿。

　　你爸爸是米兰的公爵；他唯一的苗裔，

　　是一位郡主——哪儿能不是呢。

　　蜜兰达天哪！

　　我们是受欺蒙骗才离开那儿？

　　还是离开那儿也算我们的运气？

　　普洛士帕罗都说得上，我的孩子。正像你说的，

　　我们受欺蒙骗，才离开那儿；

　　可来到这里也算是运气。

　　蜜兰达唉，心疼哪！——

　　想起当初我让你受多大的累；

　　只是我一点也记不得啦！请往下讲吧。

　　普洛士帕罗我的弟弟——就是你的叔叔，叫安东尼，

　　请你仔细听着——天底下真会有

　　这样奸诈的兄弟！在这世上，除了你，

　　我最爱的就是他。我把国家大权

　　交托给他。当时所有的城邦

　　要推米兰最强大，而普洛士帕罗公爵

　　在公爵中独一无二；他的威名远扬，

　　论文艺学术，更是举世无双。

　　我既然专心致志，研究学问，

　　对朝政便越来越荒疏，把邦国大事

　　都交卸给兄弟，自己却废寝忘食

　　沉溺在玄秘的魔法中——你那坏叔叔——

　　你在听着吗？

　　蜜兰达我在用心听呢，爸爸。

　　普洛士帕罗他一旦学会了本领：对臣民的请愿

　　怎样该批准、怎样该驳斥；该提拔谁，

　　谁该贬斥，只为他超越了职权；

　　凡是我手下的人，都重新任用，

　　调走的调走，换下的换下；国家大权

　　全落在他手中，他叫满朝文武

　　人人都看他的脸色行事。他好比那

　　常春藤把参天的树木来遮蔽，

　　从我的躯干中吸取浆液——你不在听吗？

　　蜜兰达啊，好爸爸，我听着呢。

　　普洛士帕罗请你听好吧。

　　我这样摆脱了俗务，抛却了杂念，

　　过着修身养性的隐士的生活——

　　要不是必须与世隔绝，我这门学问

　　胜过众生的一切；我那奸恶的弟弟，

　　谁知他因此心存不良——仁慈的父母

　　会生下孽种，我对他的信任却反而

　　让他滋生了奸诈——说不尽的奸诈，

　　就像我对他的信赖没一点儿保留，

　　是无边无际的信任。他大权在握，

　　不仅吞没了我的国库的收入，

　　而且滥用我的权力搜刮金银。

　　满口谎话的人，他的记忆瞎了眼，

　　把自己编造的谎话认作了真理；

　　我那弟弟也这样，他真就以为

　　他便是公爵本人。本来是摄政，

　　他却耀武扬威，摆出了一派

　　皇家的尊严；他的野心也就

　　越来越庞大了——你在听吗？

　　蜜兰达爸爸，

　　你的故事，让聋子都能听进去呢。

　　普洛士帕罗他所扮演的角色，和那个角色

　　所代表的本人，究竟还隔着一层纸；

　　他不称心，要做货真价实的米兰公爵。

　　我呢，可怜的人，一间书房便是

　　我够大的领土了！他认为帝王的尊荣

　　再不配我享受，串通了那不勒斯国王

　　（真是急于要篡位啊），情愿年年

　　向那不勒斯称臣纳贡，让自己的

　　冠冕俯伏在别人的王冠跟前。

　　唉，可怜哪，米兰！——从来不肯

　　向人低首伏小的公国，这一回

　　却威风扫地，拜倒在别人跟前。

　　蜜兰达噢，天哪！

　　普洛士帕罗你听听他订下的条文，

　　他做下的好事，然后你再跟我说

　　他配不配做个兄弟。

　　蜜兰达这可是罪过，

　　假使我对奶奶怀着一丝儿不敬；

　　可是好娘亲也会生下坏儿子。

　　普洛士帕罗再说到条约。这个那不勒斯国王

　　本是跟我有着旧恨的冤家，

　　便答应了我兄弟的请求；那是说：

　　他这边称臣纳贡——根据条款，

　　也不知他要献上多少金银；

　　那不勒斯那边，便立即把我和我的人

　　驱逐出国境，把大好的米兰，堂而皇之。

　　授予我兄弟。因此，在命中注定的那夜，

　　来了一帮贼兵，安东尼把城门大开，

　　放进人马，由他们奉着密令，

　　趁那呼号不应的黑夜，顿时赶走了

　　我和哭喊着的你。

　　蜜兰达哎呀，伤心哪！

　　我再记不得那会儿我怎样地哭闹，

　　愿意这会儿再哭一遍；这一句句话

　　榨出了我的眼泪。

　　普洛士帕罗听我往下说，

　　这就要讲到你我眼前的事儿了；

　　要不然，我所说的一切也就成了

　　全不相干的故事。

　　蜜兰达他们为什么

　　不就趁着那当儿把我们俩杀害了？

　　普洛士帕罗问得好，姑娘。我的故事招惹出

　　这个疑问。心肝儿，他们不敢使这一手。

　　因为我的人民爱戴我；他们就不敢

　　在这件事上留一点血腥的痕迹——

　　肮脏的罪行，可又不能干得挺触眼。

　　总之，这班人当场把我们押上了船，

　　送到十里外的海面；那儿早预备着

　　一条腐朽的破壳船，没绳没缆，

　　没桨没帆，哪怕是耗子见了

　　躲开也来不及；他们就动手把我俩

　　扔进这么一条破船里，听凭我们

　　去向咆哮的巨浪呼号，去向狂风

　　呻吟；狂风同情苦难，跟着叹气，

　　却好心好意地害苦了我们。

　　蜜兰达唉，

　　那时候我真叫你受够了累！

　　普洛士帕罗噢，

　　你是搭救我的天使！我遭了难，

　　呻吟叹息，向大海挥着苦泪；

　　你却对我微笑，这一笑中蕴藏着

　　上天所赐予的坚强，这一笑使我

　　登时振作起来，鼓起了勇气，

　　再不怕面对未来的一切。

　　蜜兰达后来

　　我们怎样上岸的呢？

　　普洛士帕罗靠上天的保佑。

　　我们有一些吃的，还有一些淡水，

　　那是多亏被派来监视这件事的

　　一个那不勒斯贵族——叫贡札罗，

　　怜悯我们，给我们准备的；此外，

　　还有些好衣裳、衬衣、毛织品和必需品，

　　对我们都很有用；多谢他的仁慈，

　　知道我爱书本儿，让我从书房里

　　把我心爱的书带走——这些对于我

　　比一个公国还要宝贵。

　　蜜兰达但愿有一天

　　我能和那个人见面！

　　普洛士帕罗我该站起来了。

　　（又披上法衣）坐着别动，把那段海上的苦难听完了。

　　后来，我们漂流到了这个岛上。

　　在这儿，我做了你的导师，哪一个公主

　　得到的教益也都及不上你；她们

　　往往把时间花在无聊的事情上，

　　也不会有这样认真教导的老师。

　　蜜兰达上天感谢你吧！现在请告诉我，爸爸——

　　因为我心里怎么也撇不开——为的什么

　　您掀起这一场风暴？

　　普洛士帕罗听我说下去。

　　幸运女神如今做了我的恩人，想不到

　　那样巧，居然把我那些仇人送到了

　　我这岛上来啦。我凭着占卜的本领，

　　知道我当头正有一颗福星照临，

　　假使此番我不仰仗它、借它的光，

　　不把机会抓住，那么从此

　　我的运气便只会一天衰落一天。

　　不要再问了。你已经要想睡了。

　　这阵瞌睡来得好，只管睡吧。

　　我知道你是不由自主的。

　　〔蜜兰达入睡

　　来吧，我的仆人，来！我这会儿有空了。

　　过来，我的爱丽尔。来！

　　〔精灵爱丽尔上

　　爱丽尔敬礼，伟大的主人！威严的主人，敬礼！

　　我来听候您的吩咐；不管天上飞、

　　水中游、火里钻，还是腾云驾雾，

　　只要你发出一声命令，我爱丽尔

　　全心全力地去执行。

　　普洛士帕罗你遵照我的指示

　　去兴风作浪，精灵，可曾一字不差地

　　都做到了？

　　爱丽尔一桩桩、一件件都做到了。

　　我降落到国王的船上，化做一团火，

　　一会儿在船头，一会儿在那船腰，

　　甲板上和每一个船舱也没放过，

　　扇起了一片惊惶。有时我化身为

　　好几堆火焰，到处都燃烧起来，

　　在中桅上，帆桁上，斜桅上，然后

　　几堆火焰又并成一团，哪怕是

　　天神的闪电，给可怕的霹雳做先驱，

　　也没这样迅速，在眼前一晃而过。

　　那硫黄的熊熊烈火和爆炸声，好像

　　在围攻那威严的海神，叫惊涛骇浪

　　不由得发抖——可不，连他手里的

　　可怕的三叉戟[425]都拿不稳呢。 莎士比亚喜剧五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