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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散场了,灯光在头顶亮了起来。
“怎么样?”梅鹤至站起身来。
“我不喜欢,”温潋秋蹙眉,“打打杀杀,神神鬼鬼的。”
“这可是当下最卖座的电影,”梅鹤至牵着他的袖子往外走,“你哥哥干的不就是打打杀杀,你还怕这个?”
天气闷热,也只有傍晚时分,电影院外面才有人聚集地卖水,卖玉兰花,还有几个摊子是算卦的。有一个算卦先生来了生意,对着一男一女,说得眉飞色舞、口若悬河。他梳着一头和彭九材差不多的道士头发,温潋秋多看了一眼。
“你要算卦?”梅鹤至撞他肩膀,“算什么?算姻缘?你猜阴阳五行里算不算得出你这么稀奇的姻缘?”
“我不算!”温潋秋有些生气,用力推开了他。
梅鹤至笑着粘回来,道:“我算。”他松垮地弯腰向前,低头看着一个算卦的摊子上写的麻衣神相,紫微斗数,四柱八字,各种密密麻麻。
“劳驾,你算一卦,算得出来我真服你,”他向那摊子上闲坐着的算卦先生挑战,抬手指指温潋秋,“他脖子里挂的是什么?”
那算卦的看看他,又看看温潋秋。
“算卦也要诚心。”
“诚心,”梅鹤至爽快地掏出一卷钱,“我就想知道他脖子里挂的是什么。想得茶不思饭不想的。”
那算卦的有些尴尬,屁股在凳子上挪了挪:“就在眼前的事,你问我还不如问他。”
“问他,他也得告诉我啊。”梅鹤至把钱塞回兜里,一条胳膊又甩在温潋秋肩上,对着他嬉笑。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咒骂声,两人都回头,梅鹤至还没看清人,就见一个人高马大的青年冲上来,迎面一拳往他额角打。他连忙仰头一避,手臂敏捷地一环,把温潋秋也挡在怀里,抬脚冲那小子踹了过去。
“于义同?”温潋秋惊讶地道。
“你认识?”梅鹤至那一脚踹得不轻,“妈的。”
他本是有些懊悔下手重了,不料那青年牛犊子一样愤恨地哞哞起来,往他身上推搡。
梅鹤至本来都要收手了,又被他推搡恼了,用手肘抵住他,破口大骂起来。
“于义同,他是老师!他认识陈老师的,你没见过?”温潋秋焦急地想要劝和。
“我知道他是谁!”于义同大吼一声,“上回就是他害的我。老师?是老师,他还这么抱着你做什么?”
“你胡说什么!”温潋秋像是被羞辱了,整张脸都烧了起来。
“我胡说?我问你,上回是不是他?你三更半夜不回家,你哥哥找上我了。我他妈的就知道,你不理我,跟他好了。”
“闭嘴!”温潋秋气极了,挥起一拳。
他的力道轻,被轻松地挡开了。
“你打我?”于义同的脸难看地扭曲起来,像是泼皮发怒,又像是无赖痛哭,“你凭什么打我?你和我好的时候我让你打,现在你凭什么打我?你是什么好东西?你跟你哥哥——”
“哐。”
一记拳头结结实实地落在于义同脸上。
他连连后退了几步,张口要骂:“你——”
“哐。”又是一拳。
于义同一张脸顿时五彩斑斓,惊恐地抬起头来。
“小屁孩儿,”梅鹤至拉住他的衣领,带着轻蔑的表情把他拎近了,“连争风吃醋的事都能叫你干得这么蠢,你还不如跪在地上求求他,他或许还能跟你说两句好话。你也看看自己这副无赖样,他能和你好?做的什么春梦,还敢开口往外说?”
“你是什么东西?!我,我叫我爹来抓你!”于义同嚎叫。
“你叫!”梅鹤至抬手一指,于义同就缩起脖子,倒把他气笑了。“你叫,”他翘着唇角,语气也堪称温和起来,轻佻地拿手在于义同脸上拍了拍,“我等着。”
温潋秋目瞪口呆地看着梅鹤至,却见他轻轻松松地把于义同一撂,转身过来。
“走,送你回家。”梅鹤至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温潋秋未及开口,就听到于义同在后面怨毒地哭号:“我知道你们!陈浼海,还有你们!打着剧社的旗号,你们在做什么,我都知道!”
温潋秋听见,想要说话,被梅鹤至按住了。
“你不是认得我吗?”梅鹤至大喇喇地回头,往自己胸口一指,“那你就来找我,就找我!”
天色尚未暗,一点极细的月牙已经挂在天边,白白的月,灰灰的天。
走进商铺后的小巷子时,梅鹤至若有所思地问:“你看这月亮,这月亮怎么不像是升起来,倒像是落下去?”
他们停在巷口。
“谢谢。”温潋秋道。
“谢什么?”梅鹤至竟然有点不好意思,他刻意地皱眉,故意瞪着温潋秋:“你这是不把我当朋友。”
温潋秋看着他,静了静,忽然露出一点极其恬静可爱的笑。
“我把你当朋友的。”他有些天真地道。
然后他低下头来,解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
“你干嘛?”梅鹤至被他吓了一跳。
不是什么煽情的场面,温潋秋只是拎着颈上的银链,把底下串着的小玩意拖了出来。
“是这个。”温潋秋托在手掌上给他看。
“哟,”梅鹤至伸手想去碰一碰,可上面带着温潋秋的体温,他竟有点畏缩,“这么小巧,得花不少钱吧?多少钱买的?”
“我也不知道,”温潋秋把手掌握了起来,很珍重的模样,“是哥哥给我的。”
那是一把长命锁,银质的,很小巧,一个银坠儿似的,不是市面上寻常的那种粗笨的长命锁。这锁是特制的,为着能藏在衣服里常年戴着,银链子都是一起打的,挂在温潋秋颈上是正好的长度。
来淞州考学的那年,他生了一场大病,是累出来的。
他一心想要考到淞州去,没日没夜地在学校练琴。去淞州又是一场舟车劳顿,他一下车就咳了血。当时是嬷嬷和耿金石陪着他,两个人看见血都吓坏了,直接把他送去了医院。
哥哥很晚才到医院来看他,医院里很寂静,没什么人。他最先听见外面走廊上护士的笑声。
“毛毛?我们没有叫这个名字的病人。”
“着急,错喊了小名,”是哥哥的声音,“裘潋。千金裘的裘,水光潋滟的潋。”
“这名字一听就是家里的小宝贝,”护士笑着,声音越来越近了,“送来的时候就两三个人,陪了一天。我们说了几遍得让病人静养,才肯走。这三更半夜的,还有人来看。”
“他睡了?”哥哥问,“我就看他一眼。”
他立刻翻身坐了起来。
“哥哥!”他叫出来。
外面的脚步更匆忙了,门哗地一下拉开。哥哥先进来了,随后才是护士。
“嘘,”那护士进来冲他做个手势,“现在不能大喊大叫,旁边的病室还有病人呢。”
“哥哥。”他把声音压低了些。
护士笑了笑,转身出去了。
哥哥坐在他床沿,他立刻亲热地往哥哥怀里拱。哥哥身上还是熟悉的气息,只是他的军装上有陌生的烟尘气。
“毛毛。”哥哥的声音却有些严厉,把他推开些许。
他只能勉强地抓住哥哥的衣袖。
“哥哥?”
“嗯,”哥哥摸了摸他的头发,“难受吗?”
“不难受。”医生说他的肺有问题,但他自己并没什么感觉。
“喝药苦吗?打针疼不疼?”
他一概摇头,只是要往哥哥怀里扑。
“哥哥,我想你了。”
哥哥仍旧挡着他,一只手越过他拍了拍他的枕衾,扶着他的肩膀让他躺下。
他去抓哥哥的手腕:“哥哥,你不想我吗?”
哥哥的手腕轻轻挣了挣,他不肯放开,更紧紧地抓住。
“睡吧。”哥哥道。
“我不困。”他躺了快一天了。
“睡吧,一路上坐车坐船,睡不好的。”哥哥轻轻动动手腕,是催促他。
“哥哥,你困吗?”他挪了挪,让出空儿来,轻轻拍拍,“你睡这里。”
“我不能留在这,看着你睡着了就回去。”
“不。”他撒娇。
“不行。”哥哥很坚决。
“我怕一个人。”他拖着哥哥的手放在自己脸庞。
“睡着了就不怕了。”
“我要是再醒了呢?”
哥哥顿了顿:“毛毛,别耍赖,快睡。”
“哥哥你睡我旁边。”他央告着,把哥哥的手蹭了又蹭。
“哥哥身上脏。”
“那我也脏。”他翻身爬起来就往哥哥身上蹭。
“毛毛,你!”哥哥像是真的不高兴了。
他抱着哥哥的肩膀,也不敢乱动,自己委屈起来。
门突然地开了,护士探头进来:“时间很晚了。”
哥哥叹了一口,又把他挡开,按着他躺下,给他盖上被子。
“不!”他立刻又坐起来。
哥哥回过头来,又把他按倒,他再坐起来,再被按倒。哥哥的手劲很大,动作也很生硬。他从心底感到害怕,一腔的委屈更是无处倾诉,喉头一哽,竟绝望地大哭起来。
“嘘——”护士连忙进来安抚,“嘘——别哭别哭。不让你哥哥走了,好不好?怎么小孩儿似的,说哭就哭呀。”
病房有很大的窗子,透进来外面霜雪一样的月光。病房的门上也有一扇小窗户,透进来走廊上的灯光。
护士像是默许了哥哥留下,叮嘱了两句就离开了。
哥哥把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搁在旁边,轻轻俯身,躺在他留出来的位置上。
“毛毛,别哭了,是哥哥的错。快点睡吧。”哥哥很疲累似的。
他蜷成一团,不说话。
哥哥很快就睡着了,他借着光亮看着哥哥的脸,心有余悸。他觉得哥哥好像哪里变了,待他很生硬,好像很不耐烦。
淞州的月光这么的皎洁,空气又这么的温暖。这样的夜晚就像他曾有过的那些精灵梦境一样。那些梦境里的哥哥都是染着暖色的,热烈磅礴像寒风里的火,密不透风像夜雨里的伞,宁静浩瀚像燃烧着的星海。
哥哥明明是那么喜欢他的,可现在却这么生硬,他的梦境都要碎了。
他把眼泪擦了一遍又一遍,用手肘撑着枕头,微微抬起身来。
哥哥还是眉目英俊的,看一眼就叫他心满意足。他低下头往前凑了凑,哥哥的呼吸落在他的鼻尖,他的额头,让他有些颤抖。他很轻很轻地勾着头,很轻很轻地靠近,很轻很轻地去吻哥哥的喉结。他觉得自己像是很渴、很饿一样,几乎想把哥哥咬一口。
他伸出舌尖,在哥哥的喉结上轻轻地舔。只是这样,他就陶醉得闭上眼睛,一点一点地往哥哥怀里贴,直到和哥哥胸膛抵着胸膛,脚尖抵着脚尖。
有无名的火焰在他身体里燃烧起来,这火焰只在梦境里燃烧过。他从鼻腔里轻轻哼出难耐的声音,在哥哥怀里痛苦地辗转。
他已经没办法离哥哥更近了,可他还是觉得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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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迪倾情展示,什么叫做会哭的孩子有葛格疼。 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