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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月出 卜思尔 10312 2021-04-06 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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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吱——”

  卧室的门推开时,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温潋秋顿时惊出背上的汗来,凝神听了听。

  房间里没有动静,他大起胆子,轻轻走出门,又回头把门合上。

  “吱——”

  又是一声。

  里屋传来嬷嬷的咳嗽。

  温潋秋吓得一悚,连忙往外跑。

  刚摸到客厅的大门,他就听到嬷嬷的大嗓门。

  “小哥哥儿,是你吗?”

  他条件反射地想应声,忽然想起自己这是要悄悄跑出去,忙捂着嘴摸索门闩。

  然而嬷嬷房间的灯打开了。

  温潋秋慌乱地把门闩拨开,推开门跑了出去。

  远远地,他听见嬷嬷在后面发急地嚷嚷:“小哥哥儿,三更半夜的,你去哪里?你忘了你哥哥怎么说的了?这两天你就在家里呆着。哎呀,你快回来呀!”

  一个星期前,淞州出了大事件。

  孛州边境发生了一次大规模的交火,掀起了普通民众的恐慌,也在各地的年轻学生之间掀起了一阵风潮。

  联合会在孛州已经与号称“西北王”的地方军阀达成了事实上的合作,共同抵御外敌。

  淞州几所大学的教员和学生便发起请愿,要求中央军停止内战,拱卫边疆。

  据说当时请愿的队伍在那座镌着云龙图的大楼闹出过一番乱子,捣毁了几间办公室。

  短短几天内,淞浦城周边的军、警、特务、宪兵都被纠集部署,以防卫□□,并且盘查学界有联合会嫌疑的团体和个人。

  裘灏连日来都没有回过家,只是让耿金石带了话,让温潋秋这些日子都不要去上学了,在家里等着,直到他回来。

  本来温潋秋是很听话的,他也隐约地感觉到,这次的事态严重,是他没有经历过的大事件。可他却记挂着叶泽人要离开淞州了,她启程的日子就是四月廿四的凌晨,他一直想着要去给这位学姐送别。

  凌晨的街道他从没有看见过,除了黑暗以外,还有一种异常可怖的空荡。

  绕出商铺后的小巷子,他看见了路灯,还有一些商铺的招牌上亮着的灯。可路上空无一人,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他害怕极了,不由地小跑起来。

  叶泽人住在学校的宿舍,靠近国艺的后门。

  那里有一片很大的湖,水汽弥漫,寒浸浸地冷。

  温潋秋绕过湖边时,听到了有嘈杂的声音,像是有一个庞大的车队正开过来。他回过头来,什么也没看见,背后仿佛鬼影憧憧。他顿时一个激灵,拔腿跑得更快了。

  直到他看见国艺校园里熟悉的梧桐树,以及锅炉房彻夜的灯光,才觉得心里稍稍安定。

  叶泽人正站在锅炉房边,跟几个同学说笑,她的行李都放在脚边,身上裹着一件杏色的薄披肩,手里拿着两卷书。

  “泽人学姐!”温潋秋远远地向她挥挥手。

  叶泽人回过头来,绽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你怎么来了?”她在他走近时关切地伸出手拉住他,真像个大姐姐似的看着他,“不是怕黑吗?这么晚,还自己跑过来?”

  “家里人不让我出门,我想来想去,要是再不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和你见面。”

  “瞧你,一头的汗,”叶泽人笑着,拿出手绢来给他,“你呀,来得巧。正好,我今天收拾行李,发现我有两本买重复了的书,你要不要一本?”

  温潋秋低头看着她手里的书。

  “只能给你一本,不能都给你,”叶泽人故意逗他,逗完了又解释,“还有一本,要送给送我去码头的师傅。你挑一本。”

  她把那两本书都拿给他看。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穿着长袍的男学生一路奔来,远远地招手。

  叶泽人从锅炉房旁走出来,迎向他。

  “你跑什么?师傅呢?”

  “快!快从后门走!”那个男学生气喘吁吁。

  “怎么了?”众人都问。

  他却一把拎起叶泽人的行李。

  “警察来了,还有军队,他们进学校了,要抓人!”

  “什么?”

  “快走!我看见了,他们都是带着枪来的!”

  “他们怎么这时候来学校里抓人?”叶泽人站着不动。

  “当然是因为前些日子的□□!不是说,有人把教育厅的办公室砸了吗?”

  “是谁砸了那办公室,他们当时为什么没有反应?现在拿这个借口来抓人,还是凌晨两三点钟来抓人?还带着枪?”叶泽人面色肃然,“我要去看看。”

  “学校的教员和学生代表已经去交涉了,你别去了。”那男学生连忙阻拦。

  “啪!啪!”

  两声惊响远远传来。

  众人顿时都是一怔,面面相觑。

  那是枪声。

  “里面开枪了?”

  梧桐树下,裘灏向着校门的方向转过身。他身后站着独立旅的两个排。

  “抓几个教书的先生和念书的学生,还用得着开枪?”耿金石说着风凉话。

  自从独立旅被派了个替特务处压场子的差事,耿金石心里就很不痛快。杀鸡焉用牛刀?特务处这点事都办不好,凭什么让他们这样的精锐之师来替特务处压阵?

  “我进去看看,”裘灏一抬手,“耿副官,你跟我一起,其余人原地待命。”

  耿金石连忙跟了上去:“咳,长官,要我说,咱们别趟这浑水。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再给您惹上个包庇联合会的嫌疑,你说说,我们——”

  “如果里面特务处对学生开了枪,独立旅也逃不了干系。”

  “不是,长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反正咱们毛毛好好地在家里,你管别人呢?”

  国艺进门是一段长长的梧桐镶边的林荫道,走过这一段才是开阔场地,以及办公和教学的建筑,再往里面就是教员、学生住宿和生活的地方。

  几辆警用卡车停在国艺的操场旁,裘灏远远看见,一圈黑衣白盔的警察正在揪着人往敞开的后车厢上押。更多的学生却在冲击着穿军装的特务们形成的防线,要把他们的同学和师长救回来。

  越来越多的学生涌了过来,场面越发混乱了。

  “啪!”

  又是一声枪响。

  耿金石禁不住骂了一句脏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长官:“他们真敢对着人开枪!”

  “叫我们的人进来。”裘灏冷声道。

  枪声并没有能够让学生们退缩,他们反而更加躁动,爆发出惨叫和怒吼。

  有人中弹了。

  独立旅的队伍很快开了进来,把现场团团围住,并且跃上卡车,占领高处。一杆杆□□架了起来。这都是真正上过战场的军人。

  “都不要动!现在谁都不要动!”

  一个特务处的人自以为得了硬靠山,还在推搡面前的学生,立刻有独立旅的人冲着他暴喝一声:“说了都不要动!没听见吗?”

  “让开,让开,让军医进去!”

  耿金石奋力地推开人群。

  “让医生进去!”

  有人听清楚了他在说什么,把话传了下去。

  人群渐渐让开了。

  黑色的血水在地面上聚成一滩,一幅浅色的织物搭在血水里,被濡湿了半扇。

  躺在那里的是一个女学生。

  “泽人学姐!”一声清冽的惊叫。

  一个人影从学生们当中冲了出来。裘灏站在卡车上,第一时间觉察了那动静。

  “不要动!”

  “啪。”

  枪声带着空旷的回音。

  裘灏眼睁睁地看着温潋秋的身体在子弹的冲击之下瞬间曲折,那曲折的弧度让裘灏想起,他的身体很柔软,一直都还像是少年一般纤细,带着宜人的温度。

  他倒了下去,摔在地面的声响让裘灏心里一惊。

  片刻的寂静后,人群之中的耿金石最先骂起来。

  “他妈的谁开的枪?!”

  有人在哭。

  哭得很吵,捶胸顿足的,叫人睡不安生。

  “哥儿,不是我不看着他呀!我一个小脚老婆子,他要往外跑,我也拦不住他。你不愿意他出事,难道我愿意他出事?”

  是嬷嬷。

  “这个小哥哥儿,真是不知道上辈子欠了他什么,没一天让人省心!”

  是嬷嬷没错了。这哭天抹泪的强调,这声如洪钟的嗓门。

  温潋秋慢慢睁开眼睛,最先看见的是一幅宽阔的脊背,山一样挡在他眼前。

  “哥儿,要我说,就是这房子的风水不好。小哥哥儿从住进这里以来,遭了多少罪。让你找个风水先生看看,你就是不信,就是不肯。凡事都怪我,我难道能害他?”

  “好了,嬷嬷,我不是怪你,”是裘灏的声音,隆隆地,很低沉,“我知道了,我找人再去看一个院子,这次一定请风水先生。”

  他身上有股颓丧的味道,沉沉的,并不好闻。

  “早就该这样。”嬷嬷撂下一句。

  温潋秋想说话,可只刚动一动,就觉得腹部剧痛,无力地哼了出来。

  裘灏立刻从床前转过身来。

  “毛毛?醒了,毛毛?”他着急地低下头来看着他。

  温潋秋睁大眼睛看着他,许久,才忍不住哭出来:“疼——”

  不等裘灏说话,他就又连忙收住了。

  太疼了,一呼一吸,甚至哭泣时微微的颤抖,都能牵动那疼痛,让它像是一个活着的生命一样,张牙舞爪地,肆意妄为地,折磨着他的神经。

  “毛毛,毛毛。”

  温潋秋看见裘灏的额头上也泛出了汗。他是心疼他,心疼他受这份罪。

  “哥哥——”他只敢屏着气,委屈地应。

  可这两个字一出口,他就又忍不住了,微微抽动地哭了几声,就疼得想要打滚,可身子一动就更疼了。

  “毛毛,”哥哥握紧了他的肩膀,把额头抵在他额头上,“毛毛,别乱动。”

  他徒劳地屏了一口气,却又痛苦地叫了出来:“我疼——”

  “我知道,”裘灏在他额前轻轻地蹭着,试图安抚他,“哥哥恨不得替你。可是毛毛,现在得忍着,不能乱动,不能乱碰。好吗?”

  温潋秋含着满眼的泪答应。

  “好。”

  窗外的夕阳一天比一天绮丽,逐渐有了盛夏的色彩。

  温潋秋渐渐能坐起来了,裘灏却还是每天喂他喝药。

  厨房里,嬷嬷又在絮絮叨叨地发表意见:“那个新院子我看着也不错,也干净,也亮堂。我只嫌你找的风水先生太年轻了。还是要找年纪大的人看了才放心。哥儿,你别把我的话不当回事。别觉得小哥哥儿好些了,你就又不放在心上了。”

  “知道了,等我有空,我再找人看。”裘灏早就招架不住嬷嬷这些念叨,都是一概应承。

  “你等等,”嬷嬷又道,“今天有盐津杨梅,让小哥哥儿含着这个喝药。”

  温潋秋扬起脸往门边看,果然很快看见裘灏端着药进来了。他才刚到家,一身军装还没有换,身姿笔挺,肩宽腿长,一个逆光的剪影都是潇洒的。

  药碗和杨梅都放在床头柜,温潋秋自己先自觉地拣了一个杨梅含着。

  “哥哥,真的要搬新院子了吗?”他有些含混地问。

  “嗯,”裘灏轻轻吹了吹药汤,喂到他唇边,“暂时不搬,才找着,还得收拾。”

  温潋秋皱起眉,还是乖乖把药喝了,又问:“新院子里也有树吗?”

  “没有,怎么?”

  “能自己种吗?”

  “当然,怎么了?”

  “这次不种石榴树了好不好?”

  “嗯。你想种什么?”

  “我想种枇杷树,还想种花。”

  “想种枇杷树?”裘灏脸上露出一点笑。

  “你还记得乔费路的咖啡馆吗?他们门外的山茶花很美,还有墙上的蔷薇花也好看,我也想我们有满院子的花——”

  裘灏举着勺子在他唇边等了半天,见他说个不停,打断了他:“喝药。”

  他只得停下来,又皱着眉喝一口药。

  “别总皱眉头。”裘灏说。

  “太苦了,”他说着,又撒娇地加了一句,“我又疼。”

  裘灏不说话了,一勺一勺地把药汤喂完,俯身在他微蹙的眉头落下一个吻。

  这一吻来得毫无预兆,温潋秋抖了一下。

  不,严格地说,也不是抖。

  不知是出于什么奇怪的原因,这时候他竟然小小地打起嗝来。

  裘灏也怔住了,等弄明白怎么回事,才笑着把手轻轻放在他腹部。

  “疼吗?”他是怕打嗝会牵动他的伤口。

  要是他不说,温潋秋都没留意疼不疼。

  “不疼。嗝。”

  温潋秋羞得恨不能把脸埋在枕头里。

  “你羞什么?”裘灏收拾着桌上的碗碟,“这很正常。哥哥又不笑你。”

  温潋秋偷偷抬眼看他,却见他勾着嘴角,笑意正浓。

  “你骗我!”温潋秋顿时恼羞成怒,“你明明在笑我!”

  裘灏笑着站起身来,看他一眼,又缓缓低头。

  “干什么?”温潋秋有些着慌,抬头看着他,“嗝。”

  “哥哥再亲一下就好了。”他带着戏谑的笑很迷人。

  温暖干燥的嘴唇靠近他眉间的皮肤,只是蜻蜓点水的轻轻一吻。

  窗外的晚霞如酡颜醉脸,缠绵温柔的颜色滴滴漉漉,染上了窗台,墙壁,枕衾。

  裘灏已经静静地走开了,温潋秋却还坐在那里发呆。

  他果然不再打嗝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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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为国立工科大学高材生、深信赛先生地位高尚的葛格,生生被底迪各种莫名其妙的状况逼成了迷信大户。 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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