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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在这不长不短的一小段时间里,李星河一直与杨楚和风静如呆在一块。但他并没有退掉在悦来客栈定下的房间,每天晚上,李星河都会踩踏着月光回到悦来客栈里休息。
白日出门前往江景渊所在的郊外小筑与风杨二人会面,入夜后又回去客栈用饭安寝。这行程,看着到与一个外出游览山水的人无异。
在这期间,李星河又与沈辞衣不期而遇了数次。
同住一家客栈,同在一座城内,不时进进出出,二人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碰面,有时甚至还会同坐一桌用餐,也会不时交谈几句。
风静如就碰到过一次。
那一次,杨楚将李星河所需要的关于长刀皓星天华的信息整理到一起交给对方,可李星河离开之时却忘了将资料一并带走。
不知这些讯息对方要来何用,斟酌之下,风静如将杨楚整理的资料拿上,亲自给李星河送去。
那是在李星河定下的七日期限的第五个晚上。
时间已过去了一大半,可杨楚等人却依旧没有收到来自江景渊的任何消息,这与当初李星河所说的完全不同。
风静如再三劝慰,杨楚也极力说服自己冷静。
可尽管杨楚已经努力压制自己的急躁,但李星河与风静如两人还是能从他的面色上看出他的不耐烦来。
风静如带着资料来到悦来客栈。
彼时李星河正与沈辞衣同桌,在悦来客栈的大堂用餐。
见风静如来到,李星河丝毫不感讶异,放下碗筷,从容不迫地起身接过风静如递来的资料。
“要坐下一起吃饭吗?”李星河含笑发出邀请。
风静如微垂目看了依旧自顾用餐的沈辞衣一眼,摇了摇头,他不放心让杨楚一个人呆着。
李星河见状,也不勉强,就在风静如转身欲走之时,李星河突然出口邀请风静如明日黄昏至悦来客栈后院的凉亭,闻香品茗。
风静如虽感疑惑,却也还是应下。
经过此前几月的相处,风静如深知,李星河不是个没事找事的人,他所有行为的背后,都含有特别的意义。
风静如告辞离去。
一旁的沈辞衣对此没有任何反应,依旧一口一口,不紧不慢地吃着饭。
她只在李星河将手中的几本书册放到桌上时,抬头看了那些书册一眼。
最上面的那本是《江湖兵器谱》。
沈辞衣本就是个寡言之人,这并不奇怪。
李星河目送风静如离开,便回座用餐。
一时间,只闻碗筷接触时所发出的轻微响声。
沈辞衣的话不多,她与李星河之间的交流近乎为零,但自从那天晚上他们谈开以后,沈辞衣也不会刻意躲避李星河挑起的闲聊话题,从不多的几句交谈中,李星河已获取了足够多的信息。
比如沈辞衣来此并非没有原因,她是来等人的。
又比如沈辞衣来自北地,不是北武林的北地,而是比北武林更北面的西域。
一顿饭用毕,二人没有告别,没有寒暄,各自收拾各自的碗筷送至后院,再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李星河便没再出门,而是一直待在客栈里等候。
风静如来到之时,已是日落时分。
李星河正在悦来客栈后院一角的凉亭里煮水浇壶。
这个角落很偏,亭子也不大。
冬日清寒,近几日又是罕见的低温天候,听客栈里新进城的人士说,北地已下起鹅毛大雪,铺天盖地一片白,南方地界也同样飘起洋洋小雪。
可偏偏位居中央的申州地界,不见飞雪。
天候倒是与下雪天别无二致,阴沉的很,日头时隐时现。
托这天气的福,客栈的后院根本没几个人,而这本就偏僻的凉亭也便跟着闲置了下来。
风静如坐在李星河对面,看着他。
看他煮水、浇壶、泡茶,最后提起茶壶,给自己斟上不多不少的一杯推过来。
茶水碧透,香味浅淡。
风静如举杯品尝后放下,顺了顺袖口,抬眼注视着园中景象,云霞迟暮,夭华渐逝,仅有的一株寒梅,迎着寒风怒放。
天色晚了,然花色尤盛,不远处的房间里随之亮起暖黄的光。
“杨楚这几日还好吗?”李星河边又给风静如倒上一杯茶,边出口问道。
“在还没有找到清和姑娘之前,他是不会好的。”风静如敛目看着李星河的动作,末了又拿起茶杯,没滋没味地喝了口,“今夜已是最后一晚,若还是没人来寻,那说明你的推论错了,可你看着似乎并不担心?”
李星河闻言挑了挑眉,一脸平静淡然,然出口的语气却夹着浓浓的惆怅:“我当然不担心,因为我已经知道结论了。”
风静如诧异看去。
李星河拿起面前的茶杯,慢慢饮尽,似笑非笑地看了杨楚良久,长叹一声,怅然道:“我的推论,是错的。”
李星河面上的神色与出口的语气截然不同。
这令风静如倍感不解,这人又在搞什么鬼?
然未待风静如表示疑惑,李星河再次出声道:“所以你们不用再等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顿了顿,李星河又是一叹,道,“这一次是我错了。”
满口怅惘,不知情的人听在耳中,还以为他很是失意。
可李星河又在说话的时候,默默放下手里的茶杯,转而抬手在风静如置于桌面的右手上用力按了一按,眼神往右边墙角瞟了瞟,似是别有意味。
风静如不由一怔,侧目看向李星河所指的那个方向,视线内仅有一面墙,一株梅。
何意?
风静如不解皱眉,沉吟一会儿,却也没去追问,转回头问道:“那你呢?”
李星河对风静如的这个问题很满意,眼前之人总算会看人眼色行事了,这么一想,李星河的脸上不觉牵起笑意:“扶摇山庄一行结束后,我本就打算北上赏雪,是收到你们两人的飞书拜托,才会特地赶来申州帮忙,既然眼下我已帮不上忙,那自然是离开这里,继续自己原本的计划。”
风静如越听越糊涂,也越听越纳闷,这李星河今日是怎么了?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们什么时候飞书拜托过他?
风静如不悦道:“你到底……”
可话才出口,风静如直视而去的视线便直直地撞进李星河的眼底,澄明无波的眼眸,看不出半点异样,也寻不见一丝胡说八道的痕迹,但这从容冷静的神态,却无端地让风静如察觉到了压迫之感。
风静如被李星河的气势吓了一跳,下意识收住声。
李星河提起茶壶,为自己酌满一杯清茶。
劣质的陶瓷杯中水光潋滟,晶莹得几乎酌人的眼球,李星河叹息道:“杨楚那边我就不亲自道别了,你帮我转告他一声。”
这样的李星河,是风静如所完全不熟悉的,宁静深沉,不怒而威,可出口的字字句句却又堆积着剪不断理还乱也化不开的淡淡无奈与轻愁。
矛盾,一股说不出的矛盾,充斥着李星河。
难道……
风静如再次往墙壁的方向看去。
难道墙后有人?这不可能啊……若是有人,自己岂会毫无察觉?
“浪费了他这么多天的时间,想来他也不想再看到我。”没有理会风静如的疑问,李星河自顾说着。
如若墙后真得有人偷听,那得是多高的修为,多深的造诣,才能让自己毫无知觉?风静如目带疑问地看向李星河。
李星河冲他点了点头。
风静如若有所悟,双目闪动了下,他似乎通过李星河的异状看到了眼前这局势继续延续下去的结果。
心念一定,风静如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走?”
李星河:“明日一早。”
风静如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举起茶杯,向对面微一示意:“一路顺风。”
李星河同样举起茶杯,如执酒樽。
随后二人便没在继续这个话题,闻香品茗,间或闲谈几句。
落日静谧的余辉中,二人就这样静静对坐着,隐约中宁定的气息缓缓弥漫开来。
时光流逝,月上柳梢头,大地上的暖光如潮水一般尽退后,深浅不一的影子就此搁浅在了石板路上。
风静如起身告辞。
这偏僻的后院只有一盏灯。
这灯刚好悬挂在李星河所在的凉亭上。
昏暗的灯光亮起,照着亭前干燥的土地,夜风卷起地土,一根枯草在冷风中打着滚,既不知是从哪里吹来的,也不知要被吹到哪里去。
蓦然,一条身影从唯一的梅花墙后翩然滑落,如一片飞羽般无声无息落在院中。
李星河凝目看去,诧异道:“沈姑娘?”
沈辞衣略一颔首,侧目扫过李星河面前的茶案,转身离去。
李星河笑了笑,却不走人,仍旧在亭子里坐着。
不出一刻钟,沈辞衣又重新走了回来,她的手里,还端着她今日的晚餐。 大梦觉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