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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斯删了结果,脑子却没有执行。
也许是晚上没有睡好,第二天早上有些发热,昏昏沉沉地起不来。等到中午的时候,自己去研究所的医务室开了一些药,拿回来吃了。下午也没去上课,请了病假在寝室睡觉。
以前和秦仲分开的时候,微斯很少会梦见他。可自从昨天把秦仲的信息输入到颜朗给的库里查数据,就总是会去想秦仲,想秦仲和她分开的这几年里,都在做什么。
到第三天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确实很不对劲。去在颜朗给的地址里筛查秦仲的信息,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再也找不回之前一次次拒绝秦仲时的冷静自持。
可潘多拉的魔盒里,除了有人世间的一切灾难,还有雅典娜放进去的,那颗名叫“希望”的种子。
“疯了。”她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原因,总是会胡思乱想。
秦仲的过去,好像把微斯困入一个逻辑悖论里,她想查出些什么,断掉秦仲的心思,也彻底断掉自己的。
可真当有了结果,微斯却又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
越是这样子,就越想知道的更多,想复原全貌,也想从悖论里绕出来。
微斯想的烦了,就去考虑项目的数据建模,强迫自己不去想他。
项目数据处理阶段已经在收尾,也要进入建模阶段了。建立数据模型后,就可以从不同角度做数据分析了。微斯想颜朗会从哪个角度分析,却又觉得这不是两个人的专业范畴,说不定到这里,就要结项了。
恍恍惚惚的熬到了周三,精神上分割成两个模块的微斯,还是磨出了一份数据建模方案。
晚上去颜朗那里上课的时候,虽然已经不发烧了,还是冲了一包氨咖黄敏冲剂喝了。
颜朗看着没精打采的微斯:“有空可以去灵山寺拜拜。”
“我没什么想求的。”
颜朗提示的更明显一点:“那里失恋的,被劈腿的,从年头寡到年尾的……都喜欢去。”
“您自己怎么不去。”
“我需要吗?”颜朗轻笑出声。
“那我需要吗?”微斯白他一眼,从书包里拿出来建模方案,打住他的闲话。
颜朗接过来一看:“不是没做过建模吗?”
微斯打了个哈欠,手背揉了揉自己鼻子:“是没做过,写了方案,也不代表我会做建模。”
这一次,颜朗改她的方案用的时间很多,他写了很多微斯没接触过的术语,几乎是把微斯的方案从头到尾改了一遍。
微斯接过来一点点的看,连打了两个喷嚏,颜朗就皱着眉打量她。
“还能继续吗?”
“没什么。”微斯说:“已经退烧了。”
建模方案确定下来,两个人讨论了下数据质量情况。颜朗在数据库随机抽了一些数据,微斯站在他身后一起看。颜朗不习惯她靠自己很近,就打开了书房的投影。
一边看一边就着数据,讨论着缺失性和适配性情况。有些不怎么适合女生看的词汇,连串的蹦出来,这无可避免。颜朗观察微斯的反应,她也没有像刚接触时那样反应强烈。
“数据分析结果,最后会拿来做什么?”微斯还是忍不住问了颜朗。
“这不是你该问的。”
也许是感冒还没好,微斯觉得自己不如一贯冷静,她居然问颜朗:“有什么是能告诉我的吗?”
“没有。”颜朗说:“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看完数据处理情况,微斯还是忍不住:“这些人,怎么能拿别人的人生来当色情片呢。”
颜朗看着她:“你去过房医生那里几次?”
“一次。”微斯回答:“我做过检查,没有什么问题。”
见颜朗持怀疑态度,微斯又补充:“我其实心理接受能力挺强的。”
是挺强的,她自己想。就算知道自己和秦仲有个不雅视频在网上,也没有多在意。
颜朗斟酌着用词:“你现在看着,就挺不正常的。”
“是吗?”
“有空还是去房医生那里多聊聊。”颜朗说:“别拿自己和我比。数据显示,男性和女性对待这个的受影响程度不一样,女性容易想象自己陷入这样的境遇,而很多男性就不会有这种感觉。”
颜朗说什么,微斯慢慢听不清了,她想起来那天他问她有没有看数据内容,微斯说没有,可是她做数据处理方案,做数据清洗……自然知道自己在处理什么。
她和秦仲算是幸运一点的受害者。视频挂到暗网,无非是秦政想羞辱下弟弟,又或者无意被录了,被其他人放上去的。
严格来说,他们的视频和微斯在做的课题,性质还不大一样。
那不仅有被偷拍的,还有很多被胁迫的和被控制的。
她做这个项目向来很用心,颜朗有时候没有布置,她也提前想到并处理。一轮一轮不知疲倦的修改数据处理方案,在来颜朗这里之前,自己先在数据室做验证。
颜朗有一次问过她,有什么感觉。
微斯说没什么感觉,其实是有因为说什么都很浅显。
学习工作之余,她也总会想一个问题,这些受害者凭什么要如此恐惧地活在这个世界中,那种恐惧感,就像一打开家里厨房的灯,看到几万只蟑螂那样。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应该遭遇这些的。
这些受害者的遭遇类似,一般先是个人隐私被泄露,然后再借此被逼迫做更严重的事,陷入一个常人无法想象的恐惧的深渊里。
这样的事却又偏偏无法与人言,受害者说出遭遇,听到最多的话就是:
“一个巴掌拍不响,还不是因为你不够洁身自好?”
“苍蝇不叮无缝蛋,如果不是你做了,别人会有机会来威胁你吗?”
“肯定是因为出轨或者背叛才会被这样对待吧。”
“是不是因为小三,所以才被放出来了?”
……
好像一条路,不管往哪个方向,都显得黑暗。
服从的人,会继续面对这样的遭遇;反抗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往往会遭受更加严重的打击报复。
那些道貌岸然的付费观众们不会觉得自己是有罪的,实际上他们都不会觉得自己是有错的。摄像头又不是他们装的,他们也没有逼迫女孩,谁会在意这些视频到底是怎么产生的呢?他们同样不会觉得这是剥削,只会觉得这是自由。
人心很大,能藏得下整个世界的败坏,所以日光下无新事。
微斯恍惚的想着,如果可以,希望这份数据报告能够帮助到一些人,至少不应该是沉默的。可惜她和颜朗签过保密协议,并不能私自撰写什么或使用数据。
“你不要拿我的标准,要求你自己。”颜朗面色严肃和她说:“房医生那里,不是做过检查就行了,心理疏导也要做。”
“老师。”微斯软软地叫他:“您看这些,会有什么想法吗?”
“不会。”颜朗不假思索:“带入太多,人就会失去理智。”
微斯趴在桌子上:“我也不想带入太多的,可你看,连传视频的人,都知道要模糊男性的面部,我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你需要休息了。”颜朗打断她:“想到不愉快的事情,就不要继续工作了。”
“我没有什么不愉快的。”微斯小声的叹气,手肘撑在桌子上,手掌无意识的捧着自己的脸,眼睛红红的:“世界上的事情,看多了,就会明白,总有人更加可怜。”
颜朗关了投屏:“行了,今天结束吧。”
他去厨房拿了瓶冰水递给微斯,自己开了一瓶啤酒。
微斯接过来慢慢的喝着,还是和颜朗确认:“您会拿来做有用的事情的,对吗?”
“你要去房医生那里。”颜朗没回答:“不去明年不给你上课。”
“行。”微斯答应了,还是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您打算拿来做什么?”
“再问就罚时。”颜朗守口如瓶:“以后生病别过来了,可以跟我请假。”
“好。”
“差不多就走吧。”颜朗撵喝了口啤酒,又撵她。
微斯见他确实不会透露了,于是也不再多说什么。
见微斯收拾好东西,颜朗又和她强调了下课堂纪律:“我不会让别人弄脏我衬衫的。”
很好,这很符合颜朗的作风。
微斯很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回去时,微斯和房医生约了时间。躺在床上,脑子里仍是乱糟糟的,好几天都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人也累,却还是睡不着。
房医生这一次给她做催眠治疗。
微斯闭着眼睛,带着自己无比清醒的意识,在房医生的引导下一点点的放松,她的自我保护意识很强,不管房医生做什么,她也没有办法真正的放松。
“六岁。”房医生报出这个数字的时候,微斯有那么一瞬,好像是看到了自己小时候。
可这也并不轻松。
“如果重新来一次。”房医生问她:“你有什么遗憾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没有。
房医生一点点报数字年龄,企图让微斯感觉自己一点一点地重新长大了,一点一点地获得新的力量,可微斯终究,没有进入到这个状态里面。
最后的时候,她睁开眼睛,仍显得很是茫然。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孩。”房医生也知道失败了:“很多人的童年可以是治愈长大后的自己的,你在那个阶段过得并不好,可为什么,就不想重新来过?”
“因为人小时候,不懂什么好和不好。”微斯回答她:“在我看来,童年的那个我,远比现在的我要好。”
“行吧。”房医生倒水沏茶:“颜朗说你需要做心理疏导,你自己是什么感觉?”
“昨天我生病了,大概生病的时候,总是比平时更感性一点。”微斯坦白与她说:“我今天来找您,倒也不是觉得我需要做疏导,只是我有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
“什么问题?”
“有什么办法能坦然面对别人的善意吗?”微斯补充了下:“不是陌生人的那种。”
房医生咯咯咯的笑起来,倒了一杯茶给她:“亲爱的,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刚刚看着你安静的躺在那里,睫毛颤呀颤的,我都忘了我在给你催眠,只想这样看着你……”
微斯被她夸的不好意思起来。
“除了那些外在的东西,你还是个很擅长自省的人。”房医生继续说:“你对自己的要求很高,各个方面都很高,这一点很难得。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是严于待人,宽于律己的。”
“所以,你才有这样的问题。”房医生去握她的手:“不要总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就像这个问题,其实只要记住,你值得,就可以了。”
微斯念了一遍,有些不大相信。
“别总那么理性的要求自己。”房医生继续说:“情绪崩溃不是什么不好的事,人总会有这样的时候,也没有必要那么的克制,心情不好,就来找我,好么?”
微斯答应了。
等到周六的时候,她仍然觉得心里堵得慌,就和颜朗请了假,第二天状态好了才又去他那里。
颜朗今天又做了红焖虾,微斯不记得他做了多少次了。
她捻起一只的虾须,在颜朗期待的目光里,又放了回去。
“颜老师,H市菜市场还有小龙虾、大龙虾和皮皮虾卖。”
“哦。”
微斯拿纸巾擦了擦手:“要不我教您做饭,您给我上课怎么样?”
“爱吃不吃。”
微斯其实就在等他这句话。
去了书房,两个人讨论着建模方案,微斯就想回去在数据室里做一个虚拟环境。
“数据环境不用做太大。”颜朗知道她在想什么:“做关键部分就行了”
“不行。”微斯立即否定他:“不窥全貌,不好下结论的。”
颜朗皱皱眉,微斯以为自己要被罚了。
沙漏里的沙子已经流完,时间也像是静止了。
他沉默许久,却是问:“你用过研究所的公用资料存储库吗?”
“没有账号。”颜朗说的这个数据库,是研究说覆盖网络资源面积最广,最全的数据存储库,学生是没有账号的。
“哦。”颜朗给微斯发了一个公用数据库的访问账号。
“很全的库,也可以查信息。”颜朗提醒她:“只是如果使用了,记得抹一下记录。”
“研究所的数据库,可以这样用吗?颜老师?”微斯对他的暗示心知肚明,加重了老师这两个字。
“给你账号就是给你用的。”颜朗不以为意:“废话真多。”
微斯回去的时已是晚上,月色皎皎,衬的街道比白天更干净,角落都笼在了阴影里。
每个人都是会有隐私的,其实不适合去窥探过多。
人世间,本就是各人下雪,各人有各人的隐晦和皎洁。 晚风已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