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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息室里，签售会的负责人匆匆从某个“重要的会议”赶来，一个劲儿的向夏欢和楼然道歉：“贾老师，楼老师，这次是真的很抱歉，庄姐昨天跟我们嘱咐的时候方总还在说不要紧不要紧，贾老师的粉丝一定也像贾老师一样很理智，我当时就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要是真出什么事儿，我们丢了脸不说，让楼老师受了惊吓才是死罪呢。”

　　夏欢抬抬眼皮，面前只站着这位“考虑周全”的“无奈”负责人，没见那个顶锅的方总。这就是方总获此殊荣的原因吧，但她想更大的也许可能是根本就没这个人。

　　“这幸好我让小程好好在旁边盯着才没出什么大事，现在人已经送到公安局了，知道贾老师身份不方便出面，我让小程去做笔录了，以后啊，像这种情况绝对不可能再发生第二次了，这种隐患我们一定会杜绝在摇篮里。说来啊，这次主要是漫展那边的安保工作没做好，你说说，油漆这种危险的东西怎么能让带进来呢？这次真的多亏了楼老师帮我们贾老师挡了这么一下子，要不然这漆要真泼贾老师脸上——”

　　“钱总。”夏欢听不下去了，她打断道：“没出什么事是最好的，说起来这件事的起因还是我合作的剧组，我会让工作人员把这件事调查清楚，但事出有意外毕竟是在您的地盘上，因为安保问题波及到后面没有拿到签名书籍的粉丝还有——”她顿了顿，“受到牵连的楼然老师，我还是希望贵司可以针对这件事情写一份正式声明。”

　　钱总谄笑道：“当然当然，声明律师已经在拟了，一小时内就会发出来，这个您放心。”

　　夏欢扶了扶眼镜，说：“登记入场没有拿到书的粉丝，麻烦您根据联系方式将书补上，购书的钱我会按照售卖价后续让庄姐打过来，另外，关于贵司的声明里面，我想，就不必出现针对粉丝暴动的具体原因了，但我希望，您可以在声明中对无辜受牵连的楼然老师表示一下歉意。”

　　钱总堆笑的脸僵了一瞬间，又很快缓和：“这件事牵扯的比较多，安保的问题责任肯定是在我们这边，但您也知道，这件事仔细算起来其实涉及好几方的，恐怕——”

　　“我没有要您为难的意思，”夏欢在口罩下露出一点笑意，虽然谁都看不见，“我的意思是，希望您在声明中说到自己的部分就好了，其余的我们会来解释。”

　　“这——”

　　钱总“这”了半天也没有“这”出什么那来，好像在等着夏欢开口。

　　她拿起桌上已经透凉的茶，盯着里面透着新鲜的嫩芽儿叶，好似出神，良久后说：“最早明年三月，我有出新书的计划，之前钱总说过的出版合作，不知道还作不作数？”

　　钱总瞬间双眼放光，急忙道：“那当然，当然作数，有贾老师这句话……嘿！这件事本来就是我们的错嘛，按照贾老师的说法来那是应该的，我现在就打电话和他们说，让他们把声明改了！”

　　钱总走后，房间里才难得的安静下来，夏欢仍然盯着茶叶出神，她闻着茶香，猜测这应当是不错的茶，但可惜的是，她从不喝茶，她只喝咖啡，没命的喝。

　　空气中除了阵阵茶香氤氲，更多的其实是刺鼻的油漆味儿，那位“桔梗”小姐似乎对这桶漆的价格相当吝啬，满满的呛鼻甲醛味道。现在不是满大街都是“环保油漆”了么，不过也很好理解，谁会给自己讨厌的人花大价钱准备好一桶“无污染油漆”呢？

　　“贾老师，您三年来的第一本书真的要交给这么不负责的出版社吗？”斜对面一道闷闷的声音。

　　夏欢真心觉得她现在的境况挺尴尬的，她可以在钱总面前装出一丝不苟的威严，可以在小程面前礼貌文雅，可以在书迷面前知心亲切，但面对这个人，她不知道该拿出怎么样的姿态来。

　　是贾谋？还是夏欢？

　　她没有与他作为贾谋利益相关的立场，所以她不知道该怎么“公事公办”。

　　楼然，他应该是除了漫展还带了一身衣服，出事后很快换上了，但不可避免的有迸溅的漆渍和残留的味道，让他整个人泛着一股刚刚装修好的精修房味儿。

　　夏欢只能从镜框和帽子之间狭窄的缝隙中去瞄他，再多一点的暴/露都让她觉得会当场引发祸端。

　　那狭小的缝隙只能看见楼然紧抿的嘴和不安滚动的喉结，再往下是线条清晰流畅的锁骨……

　　她蓦然想起楼然挡在她面前那一幕，隔着一张长桌的距离，四周喧闹嘈杂入耳，她好像也听见了他重重吞了一口唾液，银白色面具下、叠盖的交领下，应当也是这样的一副——

　　又在想什么！！

　　夏欢立时移开目光作出一声干笑，她还不太擅长用这个声音笑，所以她很快收住了，“当然不会，这是我最后一次和钱江合作。”

　　“那——”楼然恍然明白了什么，“所以……是‘最早’和‘计划’，不愧是贾老师，反应这么快，语言逻辑也很容易让人掉进陷阱。”好像意识到自己哪里说错了，楼然又忙补充：“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哎——”

　　楼然摸着自己的后颈，吞吐犹豫着措辞。

　　夏欢再次笑了一声，这声是纯粹的来自她本能的笑，她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看到楼然这种局促紧张的样子，这使她几乎忘了刚才被疯狂的粉丝围骂泼油漆的场景。

　　楼然啊楼然，如果可以，她一定会找个录像机录下来他现在的样子。

　　“贾老师，您的声音？”

　　完蛋，一不小心露出原型了。

　　乐极即生悲，古人诚不欺我。

　　她埋在厚厚的、平静的帽子、口罩下的内心已经慌乱的一批。楼然接下来的话更是火上浇油了：“贾老师笑起来的声音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帽檐下的眼镜瞬间瞪的老大，她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儿，平时也没见楼然对她有什么格外的关注啊，如果暂且不算见面就怼的话……单凭笑声也能听出来？还是这人长了个什么灵犬的耳朵，不过他好像也没说是她。

　　“贾老师应该也认识，您这本书改编剧的女主角，叫夏欢。”

　　夏欢：……来个痛快的吧。

　　楼然漫不经心的提到的这两个字，让面前之人的尴尬和紧张症状瞬间翻了百十倍，夏欢想上前捂住对方的嘴，或者自己的……但理智告诉她，比起被戳穿认出来，被当成疯狗更惨一些。

　　万幸的是，楼然好像并没有把两个同样的笑声归于同一个人的念头，这超出正常人的接受范围了……

　　“我又乱说话了，夏欢和您是一个公司的，您怎么可能不认识呢？不过说起来，我好像还真很少听夏欢笑，她这个人——”楼然好像意识到自己到嘴边的话不适合当着当事人的熟人讲，顿时停住了，他再次摸了摸脖子，说：“抱歉，我说的太多了。”

　　夏欢抬起胳膊摆了摆手：你可别再说了！

　　她此刻满脑子慌乱的找回贾谋的声音，真不能一直装哑巴吧……但越紧张就越不行，怎么调整音色来着？

　　她想着小白教她时说的“往后抛，把声音往后抛……”

　　“咳——”十四岁女。

　　“咳～”四十岁女。

　　“咳……”四十岁男。

　　“咳咳……”二十八岁男。

　　总算……

　　“找回自己”的夏欢长松了一口气，还来不及真正放松就看到楼然的脸上有些不对劲，好像几十种情绪在他脸上同时堆积——踟躇、尴尬、逃避、担忧……

　　好家伙，拍戏的时候都没见他情绪这么饱满过。

　　“贾老师，您没事吧——”楼然端着自己那杯也已经凉了的茶，不知道该不该送过去。关键是刚才那段太诡异了，这位作家前辈，怎么……能发出如此诡谲的声音。

　　所谓的“十四”、“四十”、“二十八”都是夏欢自己的定义，在外人看来，她这个独特的“开嗓”就是一阵“娇/喘”、一阵“闷雷”、一阵“浓痰”……

　　总之不像是正常人咯住的样子。

　　口罩真是个好东西。

　　“没事没事。”夏欢像模像样的抚了抚心口，“老毛病了。”

　　楼然赧然，小声道：“真是……特别……的老毛病，贾老师注意身体。”他放下杯子，搓了搓手，抬眼对着夏欢的帽顶，“声明的事，谢谢贾老师为我们考虑。”

　　“都是艺——文艺工作者，公众人物，有些事情我也略有了解，肯定不能让他们甩锅乱写的，大家该澄清的还是留着各自澄清吧。不过你们的声明最好也早些发，不要被抢了先机，这件事如果拖久了还是不利于你们的。”

　　楼然点点头：“关欣在出事后不到半小时就发了公关文了。不过，我会给贾老师一个交代的。”

　　不愧是关欣。

　　夏欢没有注意到后半句的含义。

　　“那就好。”夏欢也点点头。

　　房间的冷气开的巨大，屏息静听也听不到窗外发动机的动力轰鸣，待到现在夏欢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腕袖卷起来了一截，露出了肘部纤细的关节，她不动声色的垂下胳膊扯正了袖子。心里估计着这应当没什么违和感，毕竟她即使被看作是男人，也是一个一米六五左右的纤瘦男人，拥有像女人一样的手腕，也是很正常的。

　　她的双眼在镜框下转了三圈，最后给了自己一个“那还能怎样呢”的结论，然后再次把大脑腾出来的时候才发觉她和楼然已经沉默相对几分钟了。

　　她大着胆子将头稍稍抬高了些，才发觉楼然的额前一小片的头发上还是殷红的油漆，他好像只来得及匆匆换了身衣服，洗了把脸，根本没有来得及洗澡就过来了。

　　夏欢有些于心不忍。

　　“抱歉啊——”

　　“对不起——”

　　几乎是异口同声。

　　“因为我没有和粉丝解释清楚所以出现今天的情况。”楼然和声道。

　　他的声音再次有些哑然的意味，不知怎么，夏欢想到了那晚看到他闭目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如果他那时说话，夏欢猜测应当也会是这个声音。

　　“这不是你的责任。”不管是处在什么身份，夏欢都十分清楚这一点，谁还没有几个疯狂的粉丝呢。

　　约束粉丝是一件很广义的事情，谁都做不了每个人的主。

　　说白了，许多人追星都是图个快意罢了，又能指望他们在代表谁之前真正的为那个谁考虑一下呢？

　　况且，除去这点，夏欢仍然觉得这件事最大的责任在于她。只有她自己清楚，那段戏，是真的为了为难楼然而改，虽然她后面有过心软，但天命所致，最终还是用了这一段。

　　但，真的是天命吗？夏欢想起那位“桔梗”女孩说的话。 别名某某某（娱乐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