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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英，你兄长成和祥已经婚娶，他照顾你就不会那么无微不至了。”慧远站在里坊边的树下说道，“这是汜有仁的堂弟汜有福，他会时常照顾你的。”
“我还有索敏行、王鱼儿、王空物几位阿兄照顾，不用这个人。”成翠英说道。
慧远摇摇头说道：“这个汜有福才是你我之间的日常联络之人。”说罢，他又转头对汜有福说道，“你虽然结交了几个泼皮无赖，但要知道，我取你性命就如翻手一样轻易。”
汜有福赶紧低声应道：“慧远师是蕃地谴来的大德，我怎敢不从？幸亏是您开示，说是叛逃的唐兵杀死了我堂兄汜有仁。否则，我们想要报仇也不知道找谁去的。”
慧远低声道：“这就好。我不便联络成翠英时，你就来报我：现在天气又要冷了，唐兵为防范蕃人，必会加紧布防。他们在沙州、瓜州一带，调遣兵士、城防军械、马匹驴驼、粮秣等军情，尽可能多地告诉我！”
汜有福低头承命，成翠英心里却很害怕。慧远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合掌说道：“不用怕，为你父母报仇，怎能心慈手软？只是软弱，又怎能算作我大蕃的好女子？！”
成翠英顿时心头冒火，低首合十道：“成翠英依从慧远师。”
慧远点点头，爱怜地看着她说道：“好孩子，日后你就明白我的苦心了。你弟弟也很好，现在都能坐上马背了。他已经坐上你们仇人留下的那匹青骢兽上了。”
成翠英立即想起那匹神俊的马匹，幻想着弟弟骑着它，正在向她飞奔而来，与她一起去寻找梁仲，杀死他！
曹世宇来报道：“将军，阙特勒与阿布思都到了！”
阿史那博恒坐在那里不想动身，只觉得随着寒风的呼啸声，自己身上阵阵发冷。他心里想道“阙特勒又返回这里，显然是很焦虑，这是要‘下手’了。哎，草原上又即将是血雨腥风。”
曹世宇见阿史那博恒没有反应，就又催促道：“将军，还是先迎进来罢！”
阿史那博恒站起来，也不说话，自己大步走向帐外。刚一推开帐门，寒风立即将他吹得浑身一凛。阙特勒与阿布思也大步走来，阙特勒大叫道：“好冷！草原大漠就是这样严酷的！”
“只能杀了他！左杀判，不可再犹豫！否则，不仅他会更加提防，我们也会更加危险！”阿布思着急地劝道。
“不能杀死他，否则突厥更加动荡，还是先擒住他就可以了。但总是要下手了，我感到他对我们这些故旧亲近，只是不断威逼。”阙特勒说罢，看着阿史那博恒问道，“阿史那将军，你觉得这事如何做才好？”
阿史那博恒叹道：“我不愿见到相互残杀，也更不能让那个不是我们心甘屈从的人来杀我们！但是，应该少一些伤亡才好。”
阙特勒陷入沉思，阿布思却道：“做事还怕死几个人么？他杀敦乎克的时候，哪里顾忌了？”
听着他的话，阿史那博恒仿佛又是身在大战之后的战场情境中：自己满身血迹，地上尸首杂陈。伤兵的惨嚎声，随着狂风吹卷的军旗，回荡在荒野中。这样令人不寒而栗的惨状，却更加引来兀鹫，来啄食遍布四野的血肉……
阿史那博恒又看向阙特勒，心道“这人心中城府极深，但对于此时处境，也并无良策的。是啊，与草原大漠的霸主抗衡，需要的不仅是勇气，还需要贵人的支持、兵将的拥戴，起码是不要激烈对抗。即便成功地弑杀了可汗，后续的贵人之间的争权夺利，仍是极难处置……。无边的草原啊，谁能做你真正的主人呢？难道只能是强者挥舞鞭杖，弱者俯首屈从么？而弱者，又必会忍辱垢身，再行图霸。如此往复，草原其有安宁之日？”
阙特勒心中忧烦，大声说道：“既然暂时想不出好办法，就先叫几个女子来歌舞一番解忧！”
阿史那博恒的心思被他从神游中唤回，叹口气说道：“左杀判，我有个谋划。但日后，你再立新的可汗，一定倍加小心！贵人们之间的纷争实在是太惨烈了。”
阙特勒并不觉得阿史那博恒指责的贵人当中或许也包含自己，只对他的“谋划”感兴趣，就急着问道：“阿史那，你如何想的？不要担心，尽管说！”
段晏坐在堂屋椅中，屈指算了一下，趾高气扬地对郎俭说道：“你既知悔改，小妹也仍然属意于你。我阻拦也不好，还是要成全你们。但现在是开元二十九年春月，仍在段某亡父守丧期间，不宜婚娶。”
郎俭不停点头，却还是着急地说道：“兄长自己也是出去做事了的，我看也不必死守严谨过份。”
“还来胡说！你是读书人，应该知道礼数。我出去做个小吏，又有何妨？”段晏怒道。
“是，兄长说得极是。”郎俭不敢再争，只得说些恭维的话，就告辞回去。他边走边心道“幸亏秀娘还是心软的，不计面皮的又同意嫁与我的。就凭段晏这样迅速来钱的本领，日后必能得到他的照顾，我娶了秀娘也是不错的！”
段晏看着郎俭狼狈溜走的样子，心中暗笑道“他这是听闻我得了些缗钱，才又回心转意的了。也好，正好说明这世间只有缗钱才是最能服人的道理！”
他更加得意，屈指暗算上任以来的得利“已经开了一间米行、一间柴炭行；人口市中，也有人暗里送钱来；放贷出去的，也都是本息不停翻滚的。哼，现在谁还敢赖我的账！”又想道结交上下同僚破用的缗钱也有不少，心里也是作痛，他叹口气，自我开脱道“不如此，缗钱哪里来的平安？”
再想道自己的终身大事，段晏叹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为了有几个子嗣以承段家香火，就连女人也是不想找的。毕竟破用太多了。”随即又想到要娶什么样的内人呢？段晏暗里下决心道“必找大姓女为婚，哪怕是破败门户的！将来我豪阔时，更加藉此荣耀！”
他正在乱想中，里正董均找来。看到这个寒酸的里正，段晏心中不断冷笑“不读书，也顶多做个跑腿的差事了。毕竟托他找来的典狱差事，还是耐心对他。”就问道：“董兄来找何事？”
“又是大好事！”董均笑道，“你不是想找个大姓女子为妻么？现在就有这样的好事！”
段晏坐直身子，赶紧问道：“是怎样的女子？”
“此女算是大家女，模样也还端正，但说来运命稍欠。她嫁了两任夫君，生养了二男一女三个娃娃，现在都带在身边。她的夫君，和离了一个，死掉了一个，所以她终归还是寡居。年岁么，也只比你大了六七岁。”董均盯着段晏说道。
段晏心中不乐，但想到董均既然敢说出口，必是大有来路的。他沉住气，脸上强充着微笑，说道：“好，只要是大姓女就好！这女子是哪家的？”
董均盯着段晏的脸看了许久，并未察觉他有一丝一毫的不满，心里不禁赞服“这小子果然是成大事的，这样的女人，他也如此欢喜。”也就说道：“是你吃斋念佛的福报来了！这女子称作郑轶娘，是县尉王铤的表妹！”
段晏心里终于开朗起来，欢愉起来，心道“好在禁住了他的试探！王铤的远亲王鉷，现在已经很得陛下欢心，他日必能青云直上。自己做了王家亲眷，还愁富贵么？”他拍手大笑道：“先不说是否是县尉亲眷，就是她的名字，我听来也是极为欣喜。从后出前曰‘轶’，是我逐渐兴旺家业的好寓意！段某借着与轶娘婚娶之事，必能阖家欢好，诸般遂意！”
董均惊讶地看着他手舞足蹈，许久才赞道：“难得段郎如此满意，真是‘人以群分’！段三郎与王铤结成亲家，日后必是共赴富贵了！我就去回报县尉。”
“且慢！”段晏说道。
董均诧异地问道：“莫非段三郎另有他属么？”
“我是说，请回告县尉，我明日就行六礼！”段晏笑道。
董均放心下来，又问道：“你还在守丧期间……”
“行六礼也不算是违《律》的，呵呵。”段晏嘻嘻笑道。
董均冲他竖个大指称赞，就赶快去回报王铤。
“哈哈！好！”阙特勒大笑道，“就听阿史那兄弟的！先去捕鹰来！”
阿布思还是狐疑不决，说道：“这样容易的么？左杀判再计议一下罢。”
“走，不要再说了！还能有比这更加合适的么？”阙特勒站起身来说道，“既不大加杀伐，又能成事。我觉得只有这样才可行！”
阙特勒又坐下来，对二人笑道：“既然阿布思有些犹豫，那就再多喝几碗酒！”
几人喝得酩酊大醉，阿史那博恒让人搀扶着阿布思回去帐中休息，自己也正要与阙特勒道别，却被他用眼神示意，留了下来。
两人默默坐着，帐中篝火的光亮跳跃在他们沉闷的脸庞上。阿史那博恒已经沉不住气，正要问话，阙特勒先问他道：“这事成功，阿史那将军就是首功！你有什么想要的么？”
阿史那博恒想了很久，叹气说道：“我只想草原上能够平静下来，自己也没有什么可求的。”
“嗯，我与你的想法一样，这样做也只是想让草原安定，不是为了再起纷争。这样做虽然也是危险，但我已经想不出别的好办法了。”阙特勒缓慢地边想边说，又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又低声说道，“阿史那虽然勇悍，但还是一个宽厚的人！听说你很珍惜与同袍的情义？”
只见阿史那博恒脸上的肌肉立即不停抖动，双拳也紧紧地攥在一起，发出“嘎巴”的声响。
“阿布思很聪明又还凶狠，只要他出现的地方，必定是不安宁的。他应该算作草原的英雄。”阙特勒低声说道，“但是，我们如果想要草原安宁，就不能再留着这样的人！”
“我早就想杀了他！他故意挑起争端，害得我的两个同袍无辜死去！我瞬间就失去了两个好兄弟。”阿史那博恒语气哽咽，气愤难平。
阙特勒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慰，说道：“男子汉的泪水，每一次都不能白白地流进沙地里。阿布思不能再留了！只要擒住可汗，你立即就找机会杀了他！以后，他的族众都归你！”
阿史那博恒立即答道：“好！有兄长这话，阿布思凶狡的身影，就不会再出现在大漠中了！至于他的族众，我也并不想要，到时候再请左杀判吩咐罢！我只要杀了阿布思！”
“好！就这么说定了！”阙特勒拍腿说道。 大唐因缘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