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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驻地，曹世宇打开布囊，把那只已经疲累、无力挣扎的巨鹰取了出来。
阙特勒抚摸着它的胸羽，查看了它的腿胫、喙爪，赞道：“它足有五斤上下！能够捉到它，真是我们的幸运。这只漠北鹰，浅斑短胫、喙爪尖利，又是草原人最喜欢的白色羽毛。真是一只雄健、漂亮的巨鹰！”
“东面室韦山、木叶山的奚人、契丹人那里，还有比这个大的！号称‘东道白’，应该让浑天放、孙神鹰他们捉一只送来。”曹世宇笑道。阿史那博恒却又想起达昂毋谦的枉死，心情郁闷起来。
阿布思也显得尴尬，曹世宇赶紧另找话题说道：“左杀判，这只鹰的羽毛，应该是在冬季才换成白色的。天气即将转暖，它又要换羽的。”
阙特勒听罢笑道：“这就可以了。赶快驯好它，我急着把它献给伟大的可汗！”
段晏心道“没过多少时日，里正董均就又来讲说，定是那边着急的了。呵呵，你们当我是憨痴，我却只当郑轶娘是诱饵，是助我富贵的梯子。”
“段三郎，我已告知了王县尉，他也是极为欣喜欣慰的。他又说表妹只是再嫁，不必礼数过多。我觉得也是，你也省些财力。”董均笑着劝道。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六礼必须依从规矩，不能缺少！我再无钱，也不能低看了自己、冷落了郑家娘子。”段晏坚决地说道。
董均暗道“这段晏不知道是看上了王铤，还是看中了郑家孀妇。还说‘娘子’，真是令人齿冷。”嘴上说道：“那自然是更好！王县尉也说了，必有重礼陪嫁过来。”
“我岂在乎那些，只在乎郑轶娘的。”段晏正色说道，“行六礼在此时是找不到鸿雁的，我已经备下了鹅鸭，只待行礼时使用。”
“恕我直言，你现在只是胥吏，并非士大夫，何必那样繁琐呢？我们乡里，恐怕也无人真正懂得那些礼数。”董均笑道。
“现在人们都是只图快活，哪里还分得那么清楚，哪里还懂得礼仪呢？就按我说的去做好了。至于具体行礼，”段晏不快道，“你把媒人找来，我细说给她，必按《士婚礼》行事的。天气已然见暖，快些安排才是。”
“好，郑轶娘与王县尉定是欢喜。我就去找媒人来！”董均赞罢，拱手道别。
段晏心中暗念“‘守孝三年’，其实是二十七个月。若行婚娶，也只有三两个月等待了。”
前往洛阳的水道中，船工一时疏忽，与别的船发生了碰撞，对方立即叫骂起来。
顾宪等人也去争吵，那边押船的十来人，立即把手按在腰间的短刀和弓箭袋上，以示威吓。
梁仲笑着喊道：“做什么这样紧张？不过都是些小事情的。”
那边一人喊道：“是你们的船撞上了我们的，你来看，货物都散落了！”
“我们的不也是么？！”崔秀还要叫骂，被顾宪拉住。
梁仲拱手道：“好了，就当我们如此相识了，日后行船空闲，必请诸位喝酒！”
那边见梁仲说话和气，也就嘟囔几句，整理好货物，接着行船。
这边船工也都默不作声，收拾散落的茶串、柑橘等货物。顾宪笑着对张元说道：“张五，你陪着仲兄弟一边稍歇，我们来处置。”
梁仲看他神色慌张，心内奇怪。他不由分说，推开阻挡几人，过去查看货物，随即就发觉了藏匿在货物当中的不少劣钱。
梁仲登时大怒，喝道：“为何欺瞒我？”
几人手足无措，顾宪红着脸低声说道：“仲兄弟，先让我们遮掩起来，毕竟是要命的事！”
梁仲只得退在一边，众人赶快把货物重新整理好，继续行船。
“我们虽然被吕默然诱惑，但这实在也是好‘生意’的。”顾宪低声说着，抓住梁仲的手臂，接着说道，“你先不要急恼，听我们慢慢讲。”
“顾七兄不必遮遮掩掩，我知道都是为家人多吃几顿肉食，你们才如此做的。但是，这是大罪啊！万一……”梁仲心急地说道。
“官宦胥吏贪暴，又顾得罪名了么？偏我们非要挨饿？”崔秀恨道。
“你想，这么多的劣钱从何而来？说是私铸的，但只要稍想一下就可明了：私铸劣钱各地都有，访查不绝。而每次查禁，也只是找几个罪囚顶罪，最终都是不了了之。这难道还不是官匪勾连的么？”张元说道。
“仲兄万不要恼怒，我们只是少做一些，不敢大量交易的。真的只是为家人添几件衣裳、买些酒肉罢了。”卢华、卢宝也央求道。
众人纷纷解劝，梁仲只得叹气说道：“日后做此事，绝不可数目太大，以免招来祸端！我只当不知。”
顾宪笑道：“那就好，我们给芙儿买些衣物、与你一起喝酒就是了。”
梁仲刚要点头，又长叹一声说道：“既如此，与我亲做有何区别呢？”
众人也都觉得尴尬，相互看了看，也就让船主人继续行船。
顾宪低声唱道：“男儿欲作健，结伴不须多。鹞子经天飞，群雀两向波。”众人顿时生发出无限感慨。
梁仲听了不觉落泪。他不忍再听，就冲顾宪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唱了。
“左杀判，这鹰的胸前斑羽似乎颜色又变得深了一些。”曹世宇不放心地说道，“要是早些日子捉住、驯好，送过去就还是遍身白羽的。”
“呵呵，所以我们要快一些赶路。”阙特勒冷笑道。说罢，他吆喝一声，带着阿布思走向队伍前列。
曹世宇看看只有数百人的队列，心中恐慌，悄悄对阿史那博恒说道：“这几个人，就敢闯可汗庭么？”
阿史那博恒漠然说道：“既已定下计策，依照行事就好了。再说，带人多了，可汗必定疑心！”
“还是觉得浑身发冷，害怕得很。”曹世宇忧心忡忡地说道。
“呵呵，若是起了纷争。西北的黠戛斯、回纥诸部，西南的仆固、同罗等部，东面的契丹诸部，还会旁观热闹么？”阿史那博恒自语说道，“还有可汗身边的骨咄禄叶护，他也答应与阙特勒一起行事的。”
“定是左杀判已经安排好了的。”曹世宇说罢，放下心来。
“即便没有密告他们，”阿史那博恒冷冷说道，“在草原上随意丢一块肉食，立即就有狼群赶来的。”
曹世宇起初并未在意，但再一想，又慌忙说道：“那不还是混乱的局面了么？能把控得住么？”
“有阙特勒在就没事。毕竟，他在各部族中很有威望。”阿史那博恒自信地说道。
“那就好。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就好。”曹世宇心中祈祷着所有知道、能想起来的神灵，嘟囔道。
阿史那博恒看着前面的阙特勒和阿布思的背影，心中叹道“阙特勒利用我来铲除并不听他话的阿布思，不知道日后会不会对我同样如此。但是阿布思的确可恶，能活到今时的确是他凶狡的本领，但终究还是要死去了。”
行进众人终于望见连绵不绝的郁都斤山，又穿过山谷后，就见到了在蓝天白云下，碧绿如毯的草原中，回环流淌的河道边，清波如镜的胡泊畔，处处都是牧人驱赶牛羊、骡马的欢快身影。
此时的众人，心情却都很压抑。阿布思低声说道：“左杀判，行事时恐怕不能计较周全的。”
阙特勒想了一下说道：“听我的指令罢只要擒住他即可，免得立即就起了纷争。至于后面的事，我也安排好了。”
不同等级的官将陆续前来迎接，阙特勒也说笑着回礼。有人已经看到了仆固承庆臂上架着的白色巨鹰，纷纷叹羡道：“这样漂亮的神物，左杀判取来一定不易！它跟在您的身边最合适不过。”
“这样的神物，阙特勒怎敢占有？太阳下面的一切，都是伟大的突厥可汗的！这只鹰，正是我奉献给可汗的礼物！”阙特勒谦恭地说道。
骨咄禄叶护迎面走来，与阙特勒寒暄几句就又转身走了。阿布思心道“骨咄禄此时还在装模作样给别人看，阙特勒说他也已经同意另立可汗的。可怜的登利可汗，此时还在快活地等待阙特勒献礼。用不了多久，他所在的草原中，就没有人再向他行礼了。”
见礼可汗之后，阙特勒等人被大加赞美，阿史那博恒想起当初进见可汗时的情景就觉得气愤不平，心道“也好，既然你不配做大汗，换一个英武的人，也是很好的。”
阙特勒又躬身说道：“我们在可汗的属地，找到了几名舞女。她们的身姿就像柳枝一样柔软；她们的歌声比百灵鸟的啼鸣还要动听；她们的美丽容颜，就是月亮见了也要藏进云朵里去。这样的女子，只能陪侍在可汗的身边。所以，我就……”
登利可汗笑眯眯地盯着阙特勒，心道“若不是杀了右杀判敦乎克，你阙特勒会这样谦卑么？能这样清楚地知道：草原的主人只有我一个人么？”他心情欢悦，打断阙特勒的话，说道：“尊敬的叔叔，您真是辛苦了！白鹰，我收下；这几个舞女，就赏赐给你了。”
阿布思与阿史那博恒听了都是一愣，暗道“这如何是好？”
阙特勒听了，笑着再次施礼道：“我怎敢靠近她们的身边呢？可汗若是听了她们的歌声，看了她们的舞蹈，一定可以驱除忧烦。我已经命她们准备去了。”
“哈哈，那也好。我们一起看看这几个女子有何不同？”登利可汗笑道，“能让左杀判这样赞美！” 大唐因缘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