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斥候兵跳下马来,边向这边跑,边不断大声呼喊着:“怎样啊?阿嫂!快来人啊!救人啊!”他腰间装着书牒的竹筒与横刀刀鞘碰击着,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拉姆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躺在地上的舅娘,惊吓得不敢再动一下。
赵氏大睁着眼睛,看着身边越来越多的人,却一个也认不出来了。
既觉得这样被看着难为情,或许又是自己的眼睛也看累了,她索性就闭上眼睛。耳边却听得出来,是自己郎君王六郎的哭喊声:“三娘,三娘!”还有翠英不断地惊哭尖叫声。
赵氏想去安慰一下拉姆,心道“不要吓到娃儿,赶快起来罢。身上也脏了,这样多人看着,太丢面皮了。”但是想挪动一下也是不能,她再想睁眼看看,却已抬不起来眼皮来,觉得抬起眼皮都是很费力的事。
“这是要死了么?我还年轻啊,娃儿们还小啊。”赵氏悲伤地想道,“虽然世间有许多愁苦,但六郎说,还想再添一个翠英这样可爱的女娃呢。不要死啊。”
王六郎疯狂地喊着,拉姆拼命地尖叫着。周边的人各自找官府、报里正,一片嘈杂。
斥候兵流泪哭喊着:“阿嫂!我真是混账啊!没有注意到树荫里跑来的你俩个。你推开了这个小女娃,我拼命勒马,也还是撞到了你!阿嫂!求你快起来罢。”
赵氏似乎听到了没有撞到翠英,就放下心来。她不再睁眼,也不再想听世间悲惨的呼号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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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书牒写道:吐蕃地广山高,不易攻伐。大唐节兵省费,最宜拒守。况彼族种众多,其内难免肘腋之患;而我一味逞强,徒添六出祁山之乱。傔史英勇,虑事稍有不周。流离数载,亦应看视亲眷。稍作休息,不误扬名万里。再乘风云,仍能为国效命。素绢五匹,略表旧谊。数行字句,肺腑言语。
另一封是写给归州刺史的书牒,意思是宋通堪称将才,战阵中颇为豪勇。但老父幼女亦为挂怀,故先回归州任职团将、教练团兵,必保乡土安宁。他日若有抒发武略之处,定为朝廷重用等等言语。
段晏得知,喜道:“如此最好,宋六兄也可安心返乡照顾家人。宋义正好与你同行。还记得你为可斡朵利作保么?那一百五十文连本带息的缗钱,他走时亦无钱给我,还望宋六兄代还。嘿嘿。”
宋通犹豫不定,想着等崔希逸稍有好转,还要再去争取一下试试,暗道“我非要去陇右,结果被责还乡。如今再去争说,不去陇右,去他处即可。自己从军数年,实在舍不得一下子离开边疆,哪怕就是去到边地持槊番值……”
正在编织着如何再去陈说的言辞,他突然听得宅邸后院,如骤起狂风般响起一片哭嚎声:“府尹去了!”、“惜哉,崔公!”……
宋通急忙收好书信,往后院奔去。
只见府衙内院已经开始搭建灵棚了,长安赶来的崔静怡的哭声,也隐隐传来“父亲,静真必为您每日唱诵《地藏经》祈祝!”
“这是静怡出家的法号了。”想到这里,宋通心中更加伤痛,不禁拜伏痛悔地哭道:“恨未早投节帅旗下!宋某受教不多,痛哉吾帅!”
身边的宋义看到义父伤心,也跟着哭了起来,心里想道“阿爹离开我应兵募而去的时候,虽然比不上眼前这人威武,但爹爹是很英俊的。只是,只是不能再见到他了。”
哭了一阵,他哭不下去了。看着这人还趴在地上痛哭着不起来,宋义觉得无趣,但也不敢乱跑动,又想起了阿娘。
“阿娘,你是我的亲娘,可是,可是我怎么才能被你喜欢,也喜欢你呢?”又是伤心,宋义再次大哭起来。
段晏见宋通悲伤过度,连忙不停劝解。
宋通痛悼崔希逸后,再落泪慨叹道:“我本想立功于边疆,却只能返乡隐忍。不知何日才能再与同袍一起,陷阵杀敌。”
“国自有猛士守卫,功非只边地得来。”段晏哀叹着劝道,“我们虽然不能为国守边,幸好还有其他同袍。”
宋通听了更是心中悲伤,但既有崔希逸的临终安排,自己只能徒生空叹,认同段晏的说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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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身下尽是郁郁葱葱、连绵起伏的土石山坡,嵬飞猿心中感慨“我小时候见到这里的山坡,有很多都没有草木了。许多山丘都裸露出黄褐色的沙土,像是天地间一块块癞疥。那是接连的战争,敌对各方不断烧山、烧草,希图借以困厄对手造成的。现在多年没有打仗,这里的草木也恢复了不少,大河的水也清了许多就是明证。”
一只山鸡从灌木丛中跳了起来,鸣叫着飞走了。
“呵呵,这是怕我去捉它的娃娃们而引开我的,好伟大的阿妈。”嵬飞猿暗自笑道,“就是野物俯身可拾,也要等到我送信回来再说了。”
轻喝一声,他继续打马直奔灵州南部的怀远县。
到了县衙一问才知,应该签收公牒的人,自己在这里作镇将的表叔拓跋忠,去了县西边的盐池。
路还很远,嵬飞猿虽然沮丧,也不敢耽搁。换了马匹,他再赶去桃花峪。
叫做桃花峪,并不是因为桃树多,而是因为这里出产的盐卤晒干后,结成的盐块、盐粒犹如桃花一般粉嫩鲜亮。这盐中的上品既是贡奉进京的土贡,也是用于朝廷与外境族属贸易的佳品。
表叔拓跋忠极为喜爱桃花盐,总来这里当然也有私心。但他也只敢藏起来几块,拿回家里炫耀一番,就煮菜烤肉了。毕竟,既是名产,就少不了是查看严谨的,谁也不敢私自藏匿、伪报,以免招来罪责。
嵬飞猿又经过了两天跋涉,终于穿越出山谷,见到拓跋忠手按横刀刀柄,在盐田边来回巡视的身影。此时,嵬飞猿感觉连下马的力气都没有了。
拓跋忠笑着把他拉进帐篷,嵬飞猿大口吃着煮肉、胡饼,喝着奶浆,疲惫顿减。
“这是桃花盐煮出来的吧?真是香啊!”嵬飞猿赞道。
“嘿嘿,不敢多拿,用一些饮食还是可以的。”拓跋忠低声笑道,就打开书牒来看。
拓跋忠看罢叹道:“是那些参与造反的粟特人,被特赦送回灵州这边了。新筑的宥州城和左近区域,就是安置他们的。军府牒文是要我们护送、接待的。哼,敢造大唐的反,如果当年不是皇帝饶恕,我就一个一个砍过去。”
嵬飞猿笑道:“叔叔不累么?”
“我还怕累么?不是还有你么?我们世代感恩大唐。我杀不动了,就由你来杀死敢于造反的混账!”拓跋忠恨恨道,“你不敢么?”
嵬飞猿想起崔希逸提过的“四海一家,皆是兄弟”之类的话语,就放下肉食,立即答道:“但现在他们也都是和我们一样的了,都是各族属的好兄弟了。如果是对付反叛,当然不能手软。”
“哈哈哈,不愧是党项羌人的子嗣!”拓跋忠拍着嵬飞猿的后背笑道,“也还是要多有些你这样的子弟才好。可惜,没有马匹,招不来那么多人。”
“我们在这里已算是安逸了,也没有很多敌人。招很多羌人兵士也没有用处的。”嵬飞猿喝口奶浆说道。
“谁说的!我们为大唐守边,不是人越多越好么?再说,不入伍来,那些闲汉还不是在家里喝酒打架。打不过又再去招呼人,甚至还让婆娘们去打骂。那样闲着,惹了事再挨军杖,还不如都来持枪拿刀!”拓跋忠呵呵笑着说罢,再低下声来说道,“而且,那些粟特人、铁勒人、回纥人,还有西边的同罗人、仆固人等等,也要我们震慑!”
“呵呵,他们或许也是这样想的。”嵬飞猿笑道。
“那就最好了,这才是对大唐最有利的情势!这不就是天下太平了么?”拓跋忠也笑道。
叔侄两个说笑已晚,嵬飞猿说明日还要赶回复命,拓跋忠就令人写了回牒让他带上,赶快让他休息。
到底是年轻人,早上起来,和每天都升起一轮新鲜的太阳一样,嵬飞猿也是精神饱满。
“我也要带上兵士,到沿路接应回来的粟特兄弟。你回去复命,还是要走东北面的路。虽然远些,但是西面的路常有老虎、野熊出没,不太安全的。”拓跋忠叮嘱道。
“放心罢。每次来,您都要说的。”嵬飞猿笑道,一紧马缰,马儿扬蹄奔去,留下一连串烟尘。
“英俊的年轻人啊,该找婆娘了。”拓跋忠看着嵬飞猿的背影说道,“我的宝贝拓跋旋花也大了,是到了该让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了。”
“我们祖辈皆是放牧于陇右旧地,但不断被吐蕃侵蚀,逐渐失去了家园。幸好朝廷安置于灵州附近,得以生存休养。如今,羌人族属大多安居此地放牧耕作,也很开心。嘿嘿,好久不打仗,表叔的胆略也小多了。老虎、野熊,它们也是怕人的。听到马蹄响,它们就躲起来了。”嵬飞猿暗自笑道。
嵬飞猿还是与原来一样,躲过拓跋忠的视线后,就改道西北,翻越山岭去了。“这样能省几十里路呢!仲云庆来书信说,也要过来这边参与安置粟特人的。我早点回去,正好赶到灵州与他见面。”嵬飞猿一边想着一边不断打马,希望尽快穿越这片绿树丛生、泉水流淌的山岭。 大唐因缘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