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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洄愿

万里尘清 千秋不言 6101 2021-04-05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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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岌扶额。

  本应关在马车里的危险战俘,就这么大模大样地,公然出现在了名为慰问实为视察的齐州郡守面前。

  并且看上去来者不善。

  万迟在最初的惊骇过后,迅速恢复了一贯的波澜不惊。

  多年的历练,赠予了他一脸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笑容。

  然而,樊昭的行为总是那么的与众不同,难以揣度。

  他在万迟笑着迎上来的同时,忽然露出了一个同样矫揉造作的笑容。

  在万迟难以言喻的目光中,樊昭相当潇洒地一撩衣袍,避开了拱手相敬的万迟,从容地盘腿坐在了地上。

  “呃……”万迟神情微妙地看着眼前人,犹豫着道,“阁下是……?”

  “樊洗尘。”樊昭的笑意转瞬即逝。他冷冷地盯着万迟,直盯得对方脊背发凉,才缓缓道,“万大人,好久不见?”

  万迟做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随即,没有任何不自在地笑道:“原来是樊兄,难怪我方才就觉得似曾相识。”

  孟岌忽然扬袖拦在樊昭面前,挡住了正抬步想要走过来的万迟。

  他现在非常不喜欢别人对樊昭表现出兴趣,在他眼里,任何形式的接近,都是明晃晃的威胁。更何况,他并不记得,万迟与樊昭是如何相识的。

  万迟也不介意,自袖中取出折扇轻摇着,笑意粲然,“多年不见,二位风姿如旧,依然那么卓然独立。”

  这句倒是实话。

  修道之人较之常人,本就衰老得缓慢。孟岌与樊昭的样貌又是分外出众的,十年间基本没有变化,现下未及而立,依旧夺目得很。

  樊昭抬手搭上孟岌挡在眼前的右臂,偏头对万迟道:“万大人还记得我们当年的样子?”

  “那是自然。”万迟不紧不慢地摇着折扇,“孟将军英姿飒爽,樊兄气宇轩昂,都是万里挑一的模样,怎会轻易忘却。”

  孟岌对自己的相貌从不在意,素来不愿听到别人在这方面的称赞。当年吕梁一战时,敌军主帅将他唤作小姑娘,显然是令他相当反感。但换个措辞,也不见得会好多少。

  倒是樊昭忽然笑了。他毫无预兆地攥紧了搭在孟岌手腕上的左手,看着万迟道:“没记错的话,白甲军军令极少,却军纪严明。”

  孟岌的心脏跳漏了一拍。

  他愣怔一瞬,颇为茫然地瞟向自己的手腕。

  樊昭定定地盯着万迟:“白甲军军中从不禁酒。但万大人问这个,可是为了视察工作?”

  “还是说,大人您打算与孟将军对酌而叙?”

  万迟再圆滑,也无法忽视此刻樊昭浓浓的敌意了。他视线扫过樊昭的手,试探道,“樊兄何出此言?”

  樊昭也回答得毫不客气:“万大人也说了,孟将军英姿飒爽。这让我如何放心?”

  话音一落,整个平戎帐都安静了。

  万迟努力许久,终于调整出了一个勉强能看的表情,却听樊昭悠悠道,“还有,万大人是不是忘了,其实你年长我八岁,照理说,应当是我称你一句兄长。”

  某种无法用言语描绘的复杂神色在万迟面孔上一闪而过,他默不作声地后退了一步。

  与此同时,樊昭倏然站起了身。在孟岌反应过来之前,猛地松开手,一掌向万迟站立之处击去。

  孟岌被樊昭用力一推,推到了他身侧。

  铺天盖地的白雾自万迟袖间逸散开来,似风起云涌。

  万迟这是以自身为祭,饲养了众多忆灵。

  寒芒一闪,陆离已然出鞘。

  然而,在孟岌冲上去之前,提剑的右臂却被一只手按住了。他诧异着看过去,可樊昭只留给了他一个旋身扬袖的侧影。

  孟岌一边紧张地注视着樊昭动作,一边用余光瞥向步步后退的万迟。他试图上前控制住万迟,但两人之间隔着大半个帅帐,数以百计的忆灵,还有身形瞬息挪移的樊昭。

  莫名其妙地,某个不着边际亦不怎么合时宜的念头冒了出来:

  万迟这场变动,只是设给他们当中的一个人的。

  一旦一个人开始出招,另一人便失去了参与其中的机会,只得如他现下这般,紧张兮兮地袖手旁观。

  樊昭的身手是毋庸置疑的,但孟岌在此刻异常清醒的状态下,敏锐地意识到樊昭并没有用全力,甚至在反应速度上也逊于往常。

  隔着浓重的白雾,孟岌看不清万迟的神情。

  帐外,是秋风萧瑟。

  回想起万迟初到军营时提起梁郡的神色,还有樊昭突然出现在帅帐的反常行为,以及樊昭与万迟那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暗语般的对话,再并上眼下樊昭不肯让他去对付忆灵亦不肯使出全力的击杀方式……

  高阶邪灵对击杀低阶邪灵的欲望是烙进骨血深处的,在一定程度上甚至会走火入魔,绝不可能像樊昭这样不尽全力。

  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现在看来,万迟无疑是叛军的内应。而樊昭在叶思存麾下十年之久,两人是旧识并不奇怪;樊昭在他军中已有半月,叶思存试图派人来寻他也不奇怪;若是樊昭选择同万迟离开王师……

  亦非无可能。

  深秋的寒意自指节蜿蜒而上,渐渐就侵染了四肢,冻结了心魂。

  仿若九天霜雪齐降,冰渣嵌入了撕裂后鲜血淋漓的脏腑。

  直到被瓢泼的冷雨兜头浇了一脸,孟岌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方才是,挥剑劈开了帅帐,冲进了雨里。然后在帐门处一剑挑了万迟的后衣领,将他生生甩了出来。

  寒雨很快便淋透了衣衫,他仿佛与天地间无尽的冰寒融成了一体。

  山坡上的泥泞中,他居高临下地睨着震惊万分的齐州郡守。

  手腕上的温度丝丝传递过来,裹挟着人间的气息。

  孟岌终于回过了神。

  他垂眸看向抵在万迟颈侧的陆离寒锋,复又抬起头,望向身旁的人。

  滂沱大雨里,任他如何挣扎,樊昭的面容始终只是个虚影,不明神色。

  樊昭握着他的手腕,似乎是摇了摇头。

  良久,“铛“的一声,陆离终于落地。

  匆匆赶来的士卒迅速控制住万迟,将他关押起来,孟岌没有再分给他一眼。

  凄凄风雨中,体温自腕间一点点回暖。

  他迎着雨抬眸,似游鱼逆流而上,想要溯洄人间。

  但始料未及的是,樊昭在他看向自己的那一刻,突然抽回了手,并且重重推了他一把。

  孟岌猝不及防一个趔趄,茫然地回过身,却见樊昭正半跪在雨中。雨水和着血丝,顺着山石流淌。

  “阿昭!“

  孟岌大惊失色地扶住他,瞥见了他胸前衣襟上沾染的大片血迹。鲜红的血浸着鶠蓝布料,形成了暗色的一团。

  樊昭试图甩开他扶着自己的手,未果,

  试图自己挣扎着再度站起来,亦未果。

  孟岌不知所措地半跪下来,用衣袖替他擦掉唇边及下颔的血迹。

  孟岌这才明白过来,樊昭为什么要在帐中坐下与万迟交谈,为什么在击杀忆灵时尽不了全力————内伤严重至此,能勉强支撑身形站住已经耗尽了他大半力气。

  左右士卒围上来,却被孟岌挥手屏退。于是,他们瞠目结舌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主帅,就那么温温柔柔地,让那名震四方的叛军俘虏倚在自己肩头,一手揽过他背部,另一手抄起他腿弯,用这样一个抱新娘子的姿势,将他抬回了帅帐。

  帐外,士卒步履急促地跑过,运走填埋了数十具尸身————那便是万迟带领而来的大小官吏们了。

  帐内,樊昭盯着喂他服过药后就一直手足无措地立在他身旁的孟师兄,神情复杂。

  许久,还是孟岌先开了口。

  “阿昭,你……”他困惑的目光投在樊昭眉眼间,“你为什么……”

  樊昭微微别过了头:“与你无关,我和那位万大人有些私仇而已。”

  其实这个答案,孟岌早有预料,早就知道什么也问不出来。为什么替自己对付万迟,为什么在心神不稳时拦下自己,如果樊昭不愿相告,他便始终无从得知。

  他有太多太多困惑,想要在樊昭那得到答案。但冥冥中,他又总觉得,现在还不到时候。

  “不是,我是想问,你为什么……”

  “为什么能出来?你那关押装置用来关我,简直杀牛焉用鸡刀。建议你下次还是用铁链子比较好。”

  孟岌欲哭无泪:“那个成语不是那么说的……”

  “对我来说都一样。”樊昭有些散漫地一笑,“所以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是想问……你为什么会不放心……”

  “……”

  樊昭默默地抬起被雨水浇透的宽大袖子,盖住了整张脸。 万里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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