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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别睡!”孟岌一把将被他敲昏的卢林拽下马,同时跳下马蹲下身扶起满身鲜血的小兵。
那兵艰难地睁开眼,眼神空洞地茫然道:“大哥?你……等等我……好不好……我好疼。”
孟岌拨开他盖住眼睛的乱发,尽可能放低了声音道,“我不是你大哥。但是你必须醒着,醒着才能活下去,明白吗?”
那孩子好像听进去了一点,挣扎着想要看清孟岌。
周围的白甲军将他们护在圈内,继续同顽抗的南疆叛军厮杀。
“你叫什么名字?”孟岌盯着他睫毛浓密的黑眼睛问。
“名……字?名……字?”他茫然地重复着。
“你的眼睛,长的好像我的一位故人。”孟岌将他抱上马,“你为救我负伤,我不想你死。”
“孟……帅?”小兵趴在马背上,吃力地抬起眼皮,“属下……程六郎……我……还有五个兄长,”他费力地笑了一下。
他们都在前边等着我了。
“程六郎?是不是你发现了敌军?”孟岌说着,拔剑击退了依然在往前冲的叛军。
“是我……还有大哥……”声音依稀淡了下去。
大哥……
六郎还记得,那年南疆叛乱,大哥应征入伍。那时,少不更事的他跟着大哥身后,听着征人队伍出乡时亲友的恸哭,他仰头问程大郎,“大哥,你为什么要去打仗啊?”
“南疆未平,何以家为。”大郎看着弟弟,笑着答道,“以后六郎长大了,也要记得从军报国啊。”
六郎扯着大郎衣角,回头看看哭成泪人的爹娘,很不解地问,“哥,但是为什么别人都在哭啊?”
“傻弟弟,”大郎摸着他的头,“因为我一走,这个家就不完整了啊。可是,如果我不去打仗的话,我们的国家就不完整了。国家不完整,叛军会让更多更多的人家不完整的。”
这一大堆“不完整”把六郎绕得云里雾里。不过没关系,因为后来,六郎也去保家卫国了,还在军中遇到了哥哥。
马背上的六郎闭上了眼睛,唇边渗出浅浅的笑意。
他忽然明白大哥为什么要他保护好自己了。大哥不怕死,可是这和大哥怕他有个三长两短并不矛盾。
“哥,我是不是快要见到你了……”
程六郎迷迷糊糊地想着,感觉有只冰凉的手贴上了他的额头。
白甲军没有庆功宴,取而代之的,是全军的反思总结大会。
安顿伤员,清点军功,打扫战场,填埋尸体……一系列琐事忙完之后,已是傍晚时分。待将士们用过晚炊,孟岌便召来了各部长官,凑在一起商量军务。
“卢林伤势严重,随军的郎中已经疗过伤敷过药了,但暂时还没有转醒迹象。”负责安置俘虏的军中长官说道。末了,又犹豫着补了两句,“不知为何,卑职觉得他似乎身陷幻境,昏迷中一直在念叨些什么。还有……他的伤,似乎不轻反重了,伤口在不断延伸。”
说来奇怪,卢林手下三万人,好似竟无一人受他信任。如今招降的叛军中无人知晓这一队伍在叶家军中的分量。也不知道平时他都是怎样与叶思存及其它队伍互通消息的。想要问清楚,看来只能寄希望于卢林本人,可卢林本人目前的状态看上去并不好,甚至还有些反常。
“将军,属下按照他们的说法,寻到了叛军之前的营地与粮草,”另一个掌管随军粮草的士兵难掩眼中的兴奋,抢着说,“已经统统收拾好了。”
孟岌微一颔首,表示赞许。接着,他问道,“帅帐里可有发现?”
“……”押运随军粮草的长官顿时哑然,和身旁战友对视一眼后,才面带愧疚之色回禀道,“属下失职,才想起不曾发现帅帐。”
“卢林没有帅帐?”孟岌微微讶然。这不符合常理。帅帐内有兵书典籍,笔墨纸砚,且通常有大量书信,与寻常军帐定然是大不相同的。而一军之主,往往会有众多不适合让普通士卒知悉的军务往来,总不至于要冒着扰乱军心的风险与下属同住一帐,就算是体恤下士也不是这么个体恤法啊。更何况孟岌起复后的第一战,就是在无定河这个伤心地与此人交锋,孟岌与他过招时清楚地觉察到卢林刀法超出常人格外精湛,这绝对不是巧合,孟岌直觉应该是叶思存蓄意而为之。既然如此,这么受看重的人怎会不与统帅书信联系,怎会沦落到连自己的帅帐都没有?孟岌认为以白甲军的水平,决不可能忽略掉帅帐,而且这九年来虽然自己不在,但阚煜一直兢兢业业地训练着白甲军,军队向来纪律严明,作风优良,不至于瞒报谎报。
所以,这还真是奇了怪了。
“孟帅,”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一旁的阚煜出声了,“属下知道此话不当讲,但是军务为先。”
孟岌看过去,对上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但说无妨。”
“属下觉得这个卢林有蹊跷。我素知南疆多妖邪之术,恐为之所惑,故而斗胆提议,不知可否请一驱邪术士起来军中探查卢林情况?”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
当今圣上是决不允许通驱邪除魔之道的人参与军务的。
但是显然,眼下卢林的状况不容乐观。卢林一死,他们会失去很多有价值的信息——只要他活着并且清醒,孟岌就有机会得知南疆叛军的真实情况。
于是,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孟岌平静地附和道,“我认为可行。”
哪怕九年未出山,孟岌在白甲军中的地位依然是一言九鼎。上下将士似乎都对这位所向披靡的主帅抱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崇敬之心,这已远远超过严苛军令能够带来的威压。换而言之,孟岌本人,就是平叛军的图腾。
就这样,一个时辰后,在满座将士的惊诧目光中,这位图腾不可置信地回过头,与营帐门口五花大绑的人打了个照面。
“孟伏清!我就知道是你!”
门口的黑衣人正身负数条麻绳,由五六名白甲军小将押着。
“孟帅,人给您押来了。”一个士兵报告道,“这是离此地最近的驱邪门派的掌门。”
看到孟岌与那粽子大眼瞪小眼,阚煜费解地摸摸鼻子,问道,“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那人依旧死死盯着孟岌,看也不看阚煜,“如果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那我今天就姓孟了!孟岌你他妈是不是缺个爷爷?!”
这人还在瞪着孟岌咆哮着,不时试图挣开绳索冲向孟岌。可怜满帐白甲军战士,有生以来从没见过如此嚣张且凶猛的驱邪术士,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纷纷担忧地望向提议的阚煜。
阚煜心里有苦难言——谁不知道当今驱邪术士地位堪忧?哪想到还有这样不惜命的?问题是还正巧被他们绑来了?他有点担心孟岌把此人灭了以后会顺带着把自己也活埋了。
然而,图腾就是图腾,这都能忍。
“今天会议到此为止,全军回帐休息。”孟岌摆摆手,接着对绑人的小将道,“松绑吧,辛苦你们了。”
小将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要是松了绑,他不得把帅帐拆了?
孟岌见他们不动,无奈笑道,“放心,他不咬人。你们退下吧。”
听到这话,那几个小兵才赶忙撂下绳子退出了帐。
孟岌捡起绳索,亲自细细地松了绑。然后,他与那身材高大,五官端正,却狼狈地沾了一身灰土的驱邪人默然对视良久。
“馨吾……施然……”孟岌上前一步,却又觉得拥抱太过亲昵,更何况施馨吾与他都不是喜欢肢体接触的人。于是,他抬起还缚有绷带的右臂,重重地拍了拍对方的肩。
那人方才的嚣张跋扈已褪了个干净。那几句嘶吼宣泄尽了重逢的激动。此刻,只剩下了沧桑。
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是没能说出来。只是别过脸去,不忍再去看那双昔年也曾神采奕奕过而今却已覆满风霜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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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未灭,何以家为!”——霍去病
程六郎,年龄十八岁,身高176cm,体重68kg.
施然,字馨吾,年龄三十岁,身高186cm,体重82kg.
(PS:他们和孟岌也不是一对,不是一对,不是一对……) 万里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