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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帐外的北风,呼啸着扑上帐帘,一声声仿佛拍打在樊昭心间。
似空守了经年的铁树,忽有一天开出了花。
似飘零了许久的孤舟,忽有一天寻到了岸。
世间尘嚣纷然过眼,如乱红飞过秋千去。
一世寂然,此情难却。
风雨经年,痴心不改。
自知有违伦常,自知罪无可恕。
洗尘愿祭此生与暗夜,渡我所念之人向光明。
即使粉身碎骨,即使万劫不复。
可从年少时起,十几年来,他从未希冀过,对方能接受他。
且不说两人都是男子,又师出同门,此情本就有违常理。更何况,在他的心中,他的师兄从来都是超然于世俗之外,纤尘不染,此生不会融于红尘喧嚣的。
“想什么呢?”孟岌的声音低低地响起,指尖流连过他眼尾。
孟岌本不是个多么温柔的人。幼时的经历铸就了他一身冷冽与强势。他过早地学会了隐藏情绪,学会了克制内心,他一向本能地将冰封心绪作为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仿佛无悲无喜,仿佛无欲无求。自以为严寒不折,霜雪不催。
只是,年少时,心间骤然闯入了一个樊昭。于是他为数不多的温柔,便尽数给了对方。
他也曾问过自己,究竟将樊昭放在了什么位置。何以那双明亮如同星辰的眼睛,好似印在了他心中,一语一笑皆难忘。何以一路走来,看着对方从一个可怜巴巴的乞儿,渐渐出落得气宇轩昂,渐渐练就满身足以与自己势均力敌的武功,如此历历在目,如此感慨万千。
扪心自问许久,不得而知。总觉得挚友之上,还有其他什么情感在作祟。
直到那年在军营,樊昭那离经叛道的一吻,那石破天惊的一句“我喜欢你”。似野火燎原,一发而不可收。
答案也简单得很,在他心里,对方早已不止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同门师弟。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眼睛适应了黑暗,将彼此的模样看了个清楚。
樊昭一把攥住了孟岌的手腕。他的声音里掺杂了太多情绪,听上去近乎悲哀:“师兄,你没必要这样……”
“……没必要?”孟岌一根一根轻轻掰开了他手指,而后在樊昭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仔仔细细地与他十指相扣。
“阿昭,已经十一年了。你还要我再等几个十一年?”他的声音比他方才的动作还要轻缓,柔和得似冰雪消融。
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十多年未能磨灭的怀想,又岂有“没必要”之说。
他原本是打算,深埋此情直至终生。可是,他的阿昭,是他生死之际最放不下的人,尘世间舍不得又忘不掉的牵绊。
直沽城下,在即将走火入魔的边缘,是他的阿昭,跨越了近千里,将他唤了回来。
他忽然意识到,难道深藏于心,才是对对方的负责吗?难道就让阿昭像他十年前那般,思念入骨,终不得止息?
人非木石,皆有情。
若是当真放得下,又何至于困于叶思存的一句“你死了,樊洗尘呢?”中,心脉扰动至此。
经年的执念,除却山河社稷,还有这样一个从未忘却的人。
孟岌不是没想过,身为介胄之士,命数难测。他不是一个会因为私情而误了军务的人,可是,倘若有一天,他也如陈千秋,苏策,任似兰他们一样,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樊昭呢?他给樊昭留下过什么呢?
难道要让樊昭也陷于他曾经的痛苦中吗?
率军回京那天,他便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他还是会想,这些年来,他的阿昭可曾念及过他,哪怕半分。
若要让阿昭也走这么一遭,他舍不得。
他自知旦夕祸福,本不该如此。只是世间深情,又怎愿蹉跎。
只希望有限的日子里,能尽他所能,对樊昭好一点、再好一点。
樊昭话音哽咽:“可是你……”
“可是什么?你方才不是还说想多看我几眼的么?”呼吸可触的距离下,孟岌深深地看着他,“好看吗?”
一字一句,如碎玉落盘,敲得樊昭简直丢盔弃甲,却又退无可退。
一双凛冽的凤眼,在这样温柔的弧度下,几乎勾魂摄魄。
“你现在说没必要,不觉得太晚了点吗?”
“……”
“你当年对叶思存说了什么,自己没点数吗?”
“……”
“当年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现在又反过来躲什么?”
“……”
孟岌松开五指,双手按在樊昭肩上,就差把他生生按进地里:“我也喜欢你,我也想娶你,听得懂吗!”
樊昭现在的心情,就像当年在苏府,孟岌说要带他回负雪山时那样。诸多思绪纷涌而来,绚烂如烟火。可每一种感情都是直来直去,简单而真实。
仿佛又一次了站在崖边。
只是,这一次,面前不再是暗夜难明。
思量迟疑,禁锢数年的心魂终于悉数展开,迎风招展。
他像上一次那样,义无反顾地,一跃而下。
拥抱了满怀星河灿烂。
山有木兮木有枝。
年少时的心动跨过了经年,皆为那一袭白衣胜雪。
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此情无悔。
“……听得懂。”
樊昭终于没再躲。他拉下孟岌箍在自己肩上的双手,稍用了点力度,将对方揽进怀里。
一如当年的小心翼翼,而那有些笨拙的执拗却更甚。
滴水尚可以穿石。年复一年的念想,亦早已浸透了心魂。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听得懂。只要你愿意说,我就听得懂。”额头相贴,温暖足以抵御呼啸的朔风。
浓云渐散北风中。
云破月来,清辉下澈。
映亮了人间多少星辰般兀自闪烁在长夜中的明眸。
多少不灭不散的念想,多少烙进心魂的牵挂。
多少无怨无悔的守候,多少不问得失的成全。
烟花冷,彩云散。
此情未熄。
孟岌捋过樊昭散落在颈间的一缕青丝,轻唤了他一声。
“阿昭。”
“嗯?”
“别怕。”
他试着又一次吻了上去,比之方才的小心与温柔,这次多了些什么别的情绪,似水的轻柔,如火的炽烈。
十年情深,止于唇齿。
指尖青丝缱绻。
眸中依稀是再熟悉不过的眉目。
描摹轮廓,似想要将彼此模样刻进心间。
只不过,当真不怕是不大可能的。
“师兄……不是,你等等……”
“嗯?”
但是这原因要真说出来,可能有点伤人。毕竟这世上毫无经验的人有很多,可像他亲爱的师兄这样,自以为无师自通实际上却是临场发挥,再不加以阻止眼看着就要自创邪术了的,大概没有几个。
“……算了,还是我来吧。”
犹豫几许,樊昭还是选择了给孟岌留一点最后的面子,换了种方式扼杀了这场灾难。
朗月高悬,东天一片皎洁澄澈,更显云海苍茫。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
燕子南飞,雁字北回。
徙倚人间,参商经年。
惟月明依旧。
转过朱阁绮户,低照金柝铁衣。
送离者,迎归人。
似情深一往,不改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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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额滴娘哎,终于……
PS:别多想,没干别的。
但孟同学的进步还是可喜可贺的! 万里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