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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字回时

万里尘清 千秋不言 9031 2021-04-05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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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云布和,雪花乱飘。

  白甲军行进速度如旧,说是关山度若飞也不为过。

  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了万里戎机可以奔赴。

  说来也巧,白甲军抵京当日,恰逢除夕。

  千门万户曈曈日。

  爆竹声声。

  景和帝忙于宗庙会同宴饮欢庆,已是不可开交,却仍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告知孟岌十日后入朝觐见,勤政劳苦至如此,其功其德,可歌可泣。

  这边,孟岌方才整顿好未及全胜便已凯旋的王师东路,紧接着,便收到了一封密信。

  这封信来得蹊跷,待孟岌接了旨回帐时,它便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桌案上。

  字迹很是陌生,孟岌可以确定自己未曾见过。

  内容倒是简单得很:

  “苏府 封玄阳”

  朔风呼啸,拍打着帐帘。

  孟岌怔怔地盯着那五个字,好似失了魂魄。

  冰封数日的心魂间,骤然闯入了这样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封玄阳。

  他不能再失去一个师弟了。

  “喂,你叫什么?”

  十四年前,跟随师傅离了已是尸山血海的南疆,对方看着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带着人间温度,让他一直记到了今天。

  “师兄,你知道‘岁亦阳止’的‘阳’是什么意思吗?”

  那是负雪山上,生于十月末的少年,披着一身晨光,问得轻轻。

  他还记得,苏府祠堂里,封玄阳反手七八个驱邪符将地面打得冒烟,却死活不肯让他替自己上前一步。

  他还记得,当年师尊赐字,独封玄阳一人躬身行礼,委婉谢绝。从此,再未取字。只以这种方式,固执地纪念着自己早已故去的家人。

  过往模糊不清的记忆在这一刻忽然纷涌而来,席卷着整个心魂。

  冰雪相阻中,似有余温渐渐漫开。

  “可玄阳知道你对樊昭的心意!他替你瞒了那么久!“

  施馨吾那时的吼声回荡在耳畔,复又消散在扑面而来的风雪中。

  他的阿昭不在了。

  马蹄踏雪无声。

  却又好像从未离开。

  莫名其妙的,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正自胸腔悄然蔓延,似烈焰熄灭后的余温,为他融开心间霜雪。

  他的阿昭从未离开。

  却又再也不会回来。

  他不能再失去一个师弟了。

  京郊大营距离负雪山足足有八百余里。

  冰塞川。

  雪满山。

  最是人间行路难。

  纷纷扬扬雪漫天,万树梨花又一年。

  烟花乍响。

  爆竹声停。

  终于,在第二天的清晨,他抵达了负雪山。

  一别三年。

  自那日拜别了师尊后,他便再也没有回来看过。

  春去秋来,人事已非。

  施馨吾曾告诉他,樊昭放火烧了负雪山。直到今天,他才亲眼看见。

  原本的草木葱茏,眼下只余朽木枯枝。

  灰烬覆盖了满山,山顶再度积了白雪,却再不似明烛天南。

  无可抑制的邪气遥遥传来。在负雪山下,孟岌已然辨认出那邪气中混杂的诸多妖邪鬼魅的气息。

  一路奔至苏府,邪气已是浓重得侵袭肺腑。

  “玄阳?”

  孟岌看着零落满地的邪灵残躯,与几具横七竖八的人尸,顿觉这些天来郁积的所有情绪顷刻间就要喷涌而出。

  素来淡然如他,生生将喉间鲜血咽了下去。似感受不到胸腔里剜骨的痛一般,策马向前奔去。

  朱墙蒙尘,白雪着垢。

  昔年花落处,空余血染红。

  “玄阳!”

  这一次,他终于看见了对方。

  封玄阳正背抵着苏府大门,一手执剑,一手擒符。

  孟岌几乎没见过他拔剑出鞘的样子,更是未曾想过,有一天,温润如封玄阳,也会白刃染血。

  血顺着剑柄滑下,浸了他满手。

  看得出来,封玄阳已是遍体鳞伤,周身浴血,将他一袭素袍染得紫红交织,深浅不一,似一幅朱砂描就的水墨画。

  他面对着的五六个人,皆是黑衣窄袖,清一色的杀手模样。远远望见孟岌,那几人也不恋战,早有预料似的,迅速闪身而退。

  漫天飞雪骤然而起,封玄阳手中的剑倏然坠地。他转过头看向孟岌,眼眸中似有意外之色,却因双目血红而不甚明晰。

  孟岌跳下马冲过去,一把扶在他肩头。

  封玄阳挣了挣,故作轻松道:“不用,还不至于……”

  可一边说着,血沫却止不住地自唇边溢出。

  感受到封玄阳靠在自己臂膀上的身形渐重,孟岌索性弯身抄起他的膝弯,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直到这个时候,孟岌才注意到,似乎有什么声音自苏府门后传来。

  可还没等他辨认清楚,封玄阳便偏了偏头,费力挣动了一下。

  “放我下来吧……师兄,这样怪难看的,我又不是……”

  某个名字呼之欲出,封玄阳猛然打住了下半句话。

  大约是伤得太重了,这一惊之后,他几乎连过渡都没有,只挣扎着向着苏府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径自陷入了昏迷。

  “封玄阳!”

  一声凄厉的呼喊骤然响起,孟岌闻声转头,只见一道淡青色的身影飞矢一般,冲破了大门,直奔向他们。

  “封玄阳!你给我醒醒!”

  声嘶力竭,似子规泣血。

  孟岌默然后退两步,躲开了那失魂落魄的疯魔女子。

  那女子好像是想要伸手替封玄阳揩去脸上血迹,却扑了个空。

  “玄阳!你看看我……”

  似断了线的纸鸢飘落而下,在孟岌神色不善的目光里,那女子颓然跪坐在了浸了血水的雪地中。

  大雪纷飞,只影独寒。

  “你对樊昭的感情,和玄阳对苏小姐的,应当是不同的吧?”

  不知怎得,军帐中,施馨吾那段话,再度浮现。

  “……苏小姐?“孟岌审视良久,终于明了。

  那女子闻言抬起了头。

  乱发披面,满脸泪痕。

  孟岌这才发觉,苏陌玉的十指指尖全部凝满了紫黑色的血。

  胸腔里某个位置微微一动,牵起的却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不由瞥向了苏府大门。

  消音符。

  他忽然明白方才那微弱的声响是什么了。

  那是苏陌玉未曾止歇的呼唤。

  附了消音符的门自会紧锁,内外彼此是听不到的。只有在施咒人元气耗竭之时,符纸才会自行失效。

  孟岌低头看着封玄阳在昏迷中紧锁的双眉,五味杂陈。他知道,封玄阳这是没打算活着对付完这些邪物与杀手。

  倘若我为你战死,我定然不希望你亲眼看见我那时的模样。

  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这是十四年前那场屠城中,封玄阳的父母教给他的。当年,封家父母正是如此,紧闭家门,提剑杀敌至死。

  关于爹娘,那时才五岁的他,总共还记得多少呢?

  只知,愿护一人安,生死不吝,在所不惜。

  本该是爆竹声声的日子,漫天飞雪里,苏陌玉的视线落在封玄阳身上。

  恰似当年,他的阿昭抱臂立在他身后,笑得粲然,好似融尽了世间风雪。

  “苏小姐,你可知施馨吾?“

  孟岌忽然毫无征兆地开了口。

  苏陌玉茫然地点了点头。

  “派人请他过来。”命令地简短而漠然。随即,孟岌将封玄阳抱进了苏府。

  苏陌玉搀着年事已高的苏家家主,怔然地看着他为封玄阳调理气息。

  飞来横祸。在年关将近时,邪物接踵而来。可谁曾想,闻讯赶来为苏府驱邪的封玄阳,竟会遭人算计,遇上如此多的杀手。

  许久,孟岌终于抬头看着苏陌玉的双眼,沉沉道:“我与玄阳相识十四载,未曾见过他这样舍命。”

  苏陌玉愣愣地看过去,像是没有听懂。施馨吾倒是来得极快,一道黑风似的卷进了门。

  “你什么意思?”施馨吾将其余人赶出了屋门,一边为封玄阳清洗伤口,一边问道。

  孟岌默然一瞬,而后道:“馨吾兄,拜托照顾好玄阳,带苏家人离开此地。“

  施馨吾不会不明白孟岌此时的处境,自然懂得其中缘由,“你是被人骗来的?”

  “是,你如何知道?”

  施馨吾动作一滞:“因为我距此地不过百里,却全然未得消息。”

  孟岌看着封玄阳遍布全身大大小小的刀剑伤痕,一时没有接话。

  直到施馨吾忽然没头没尾地开了口:“孟岌,你知道吗,其实我还有些羡慕这小子。”

  “何出此言?”

  “我连为她拼命的资格都没有了。”

  施馨吾说得语调淡淡。可任沐芷远嫁江南,他又怎可能这般无波无澜。只不过,言尽于此。

  任家遭此剧变,家道颓落之时,任沐芷青梅竹马的萧公子提出了联姻。萧氏正值盛期,任家家主自然不会放弃这样一个让家业起死回生的机会,任沐芷自己又是愿意的,两厢情愿,何乐而不为。

  自此,对于施馨吾来说,任沐芷便只能是一个服侍过的小姐罢了,再无更多可能。

  孟岌没有回答。

  但他也在想,可我连为他拼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最终,他也只是沉默着,拿过封玄阳的剑,拭去血渍。

  剑身上似乎刻有什么。

  待血污擦净,孟岌才认出那两个字。

  “清扬”

  倏然怔住。

  这似乎……是封玄阳娘亲的名字。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陌上人如玉。

  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提剑为红颜。

  舍命换君安。

  ※※※※※※※※※※※※※※※※※※※※

  注: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诗经·国风·郑风·野有蔓草》

  阴云布合,雪花乱飘。——罗贯中《三国演义》

  千门万户曈曈日。——陆游《元日》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李白《行路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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