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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叶思存与陈济苍的共同考验下,为期一旬的考核结束了。
期间孟岌一直在紧张地观察着樊昭的状态,怕他因为不适应而做出什么过激行为。所幸,樊昭始终规规矩矩的,看上去心平气和。
最终,十九个人里挑选出了十个,再一次前往皇宫,接受圣上授职。
天子又在龙椅中蜷缩着。他指着孟岌道:“叶爱卿,朕欲让你主西路,他主东路,你看如何?”
孟岌怔了一下,他没想到圣上到这个时候还不设前锋,堂堂叶思存居然只是个西路统帅。
叶思存目光波澜不惊地自孟岌身上扫过,似乎早有准备。
“臣以为甚佳。”
景和帝闻言刚出了一口气,却听叶思存又开了口:“陛下,行军作战需主将与副将默契配合,臣可否自行挑选一名副将?”
景和帝颔首后,叶思存向那十个人看去。
忽然,孟岌身旁的青年抬起了头:“叶将军,我……”
孟岌望过去。他知道那人名唤阚煜,字长明,本是长歌侯路东阑的牙将。身手不错,为人耿直。
可叶思存的视线只在阚煜身上停了一瞬,转而打断了他的话。
叶思存指着樊昭,看向景和帝:“陛下,臣纵观这些天的考核成果,认为臣若能与樊洗尘共同作战,将会带给大郑以新的境遇。”
景和帝漫不经心地瞥了樊昭一眼,大手一挥,准了。
剩下阚煜震惊地看向樊昭,樊昭错愕地看向孟岌,孟岌不可置信地望着景和帝,景和帝心满意足地望着叶思存,仿佛已经看到了南疆叛平。
大约是觉察到孟岌的视线,景和帝转过头来,又是大手一挥,孟岌便欲哭无泪地收获副将一名——阚煜眼睛瞪得铜铃一样,想来内心是一万个不服气。
余下的几人,亦分别领了军职,归于叶思存或孟岌麾下。
拜谢过景和帝,在出宫门时,樊昭自是要随叶思存离开,去共同点兵的。孟岌如有所感地望过去,恰好对上樊昭视线。
樊昭对他粲然一笑。
数九寒天里,那笑容融化了风雪,模糊了视线。
叶思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孟岌身后。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孟岌听到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低地说了一句:“舍不得了?”
孟岌一僵,却见那人理袍整袖,阔步走上了街道,再未回头。
此后的两个月内,捷报频传。景和帝坐于明堂之上,甚为欣慰。
孟岌很快发现,南疆叛军唯一的优势便是数量庞大。生于乡野的流民百姓凑在一起组成的军队,既无战略部署,又无正规训练,几乎就是乱打一气。
何其可悲,之前,大郑王师就是被这样一群乌合之众打得节节败退。
转眼又到了除夕。
军中不比负雪山热闹,更何况正值战乱。虽然南疆之患已平大半,王师的胜利近在眼前,但军纪当前,战事要紧,自然是不可能敲锣打鼓大肆庆祝的。最多也就是发放下去景和帝亲赐的酒食,犒劳一番这些不得与家人团聚的将士们。
孟岌向来对一切庆祝活动毫无兴趣。在士卒宴饮守岁时,他便独坐军帐中,翻着一卷从负雪山上带下来的兵法。
今天是某个人的十七岁生日啊。
孟岌惦记了一整天了,好几次提笔想要给他写封信,却不知从何说起。再说,要是信件在路上被叛军拦截,反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众人的欢声笑语隐隐传来。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愿得屠苏共一醉。
杯酒即天涯。
孟岌放下手中的兵书,向帐外走去。
云厚且密,遮住了月光。
天地间一片幽冷。
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
忽然,孟岌听到了马蹄踏雪的声响。他转身向那人影疾走过去,然而不出几步,便认出了那是施馨吾。
“新年……快乐?”施馨吾翻身下马,顿了一顿,“你这什么表情?”
“……”孟岌默默叹了口气。也是,怎么可能,东西两路的驻地可是相隔百里,风雪又这么大。
“孟岌,”施馨吾不无嘲讽地费力提了提嘴角,“任大公子托我来替他向你拜个年。”
“……”得了,孟岌眼前立马就浮现出了任似兰那一本正经地履行着繁文缛节的样子。
“哦,还有,”施馨吾拍拍外袍上的雪,踏入帐中,“任大公子说,希望你可以多拨两千兵力与他。”
“为何?”孟岌提起神来,凝视着施馨吾,眸色晦暗不明。
自任似兰参军以来,孟岌始终对他加以防范。特别是当他成为孟岌麾下的一名偏将后,孟岌一直严密监视着他的动向,不给他任何倒戈的机会。
“任大公子不是天天说,他要为国效力的吗?”施馨吾挑眉道,“这等天潢贵胄,大概是觉得兵力不足,耽误他出人头地了吧。”
孟岌假装没有感受到施馨吾的招牌式阴阳怪气,亦没有质问任似兰为何不亲自前来。
毕竟,他其实清楚,人都是会习惯的,任似兰指使施馨吾时间久了,哪怕入了军营也改不掉习惯。同样,施馨吾跑腿跑惯了,虽说看上去心不甘情不愿,但若真是要离开任家,他可能还挺别扭的。
“每一名士卒的位置,都是我精心安排过的,没有随意调换的道理。”孟岌看着他,沉声道。
施馨吾倒也不意外,刚准备回话,却听门帘一响。
孟岌愣在原地。
沉沙骤然出鞘。
施馨吾眼角乱跳:“樊洗尘?!”
樊昭径自走进来,连肩上的雪都没有拂落。
“樊昭你他妈到底怎么回事?!大过年的也不让人安生?”
樊昭极其不耐烦地回过头:“我来看看我的师兄,和你有什么关系?”
施馨吾深吸一口气,像是忍下了一长串问候,一声招呼也未打,便转身离去,策马回营。
孟岌这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阿昭?”
“嗯。”
樊昭回头看了一眼施馨吾离开的方向,对孟岌笑了一下。
“你身上的雪……”孟岌上前几步,探手替他拂去。樊昭没躲,就这样微微弯腰,让他更顺手些。
孟岌这才发现,樊昭似乎不知不觉中就已长得比自己还要高出一点了。
“一百多里路,你怎么过来的?”
樊昭不自在地舔舔嘴唇:“想过来,就过来了。”
空气中似乎有种微甜的气息弥漫开来。孟岌替他拍掉衣袍上的雪,蹙眉问道:“你……这是和他们一起喝酒了?”
“……没喝多少。”
行吧,承认地倒挺爽快。
“你醉了吗?”
“师兄觉得呢?”樊昭偏了偏头,轻轻地反问道。
“……你冷不冷,我去生火。”孟岌没来由地有些全身不自在,于是探手取过蜡烛,打算用帐内堆放着从未点燃的枯枝生起火来。他修寒冰之道,自是不怕冷的,可习火性刀术的樊昭就不同了。
谁料樊昭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忽然一把攥住了孟岌手腕,盯着蜡烛道:“不冷。你别走。”
“啊?”孟岌一时没反应过来,“可是……”
没等他可是完,樊昭便猝然出手,徒手掐灭了火苗。
帐内唯一的光源就此熄灭。
“我真的不冷。不信你试试。”樊昭夺下蜡烛,拽着孟岌的手探进了自己衣襟。
相当清晰的心跳。
有点烫。
孟岌愣了好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了这是在干什么。
“樊昭你放开!”他感觉自己从脖颈烧到了耳尖,用力地抽出了手。
“樊昭你醉了对不对?”孟岌退后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
“没有。”黑暗中,樊昭低低地说了一句。
“师兄,我要是告诉你,我喜欢你,你会怎么做?”
“……你说什么?”孟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诧异至极。
“我说,”樊昭向他走近一步,近到孟岌能够看到他眼中的微光,“师兄,我喜欢你。”
“师兄,你惦记我一天了对不对。”孟岌懵然地看着他一点点压过来,“我也想你想了好久了。”
“你连对过年都不感兴趣,”樊昭无声无息地低头抵上他的前额,声音低低的,轻轻的,“那,对我呢?”
饶是孟岌再心思敏捷,此刻也没有发挥空间了。他脑中是一片空白。
樊昭等了一会儿,见孟岌似乎并没有推开自己的意思,于是伸手抱住他,低头吻了上去。
可怜孟岌潜心修习十九年,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差点没当场飞升,满脑子都在想封玄阳到底还教了他多少。
樊昭动作放得很轻。一方面是怕吓到孟岌,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也是真的不会。
等他终于放开孟岌,并后退了一点的时候,孟岌才勉强回过神来。他喘了口气,竭力压下所有乱七八糟的念头——天知道他刚才险些主动迎了上去。
他自己也想不通是为什么,于是只能作本能来理解。
“阿昭,”孟岌尽可能地沉下声,“你知不知道……”
“知道。”樊昭干脆利落地打断道,“我知道师兄是男子,我也是。”
“但是这有关系吗?你本来就从未打算过娶一女子为妻,不是吗?”
“……”
孟岌确实没有考虑过娶妻,但那是因为他志在四方,不代表他打算断袖。
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捡回来的师弟,兔子还知道不吃窝边草。
“阿昭,你醉了对吗?”
许久,孟岌放缓了声音,轻轻问道。
樊昭静默良久,最终点点头:“嗯。”
说完,又补了句:“抱歉师兄,今晚吓到你了。我出去醒醒酒。”
幽暗的寒光下,孟岌看着他转身向帐外走去。一个人,一只孤孤单单的影子,即将融进夜色里。
孟岌忽然觉得胸腔里有什么地方刺痛了一下。
在帐门前,樊昭终于回了头。孟岌的目光追上去,却听他低声道了一句:“师兄,新年快乐。”
孟岌怔怔地看过去,可还没等他想出措辞,樊昭就已经离开了。
雪下了一夜,风刮了一夜。
孟岌灯也没点,就这么站在帐门口,怅然若失地,守岁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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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诗经?邶风?击鼓》
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木兰辞》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元好问《摸鱼儿·雁丘词》
看到樊昭关于自己到底醉没醉的三次说辞,阿言表示好难过。两个人都不容易,唉。 万里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