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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人不露相。

　　——汪建

　　王奇此刻正摇摇晃晃地坐在东行的火车上。从天海市到东湾市大概要经过一天一夜的时间。王奇想：真是一段漫长的旅程。

　　此时正值寒冬，既不是旅游季节，也不是什么节假日，很少会有人在这个季节选择出行，因此车厢内没几个乘客。王奇没有买卧铺票而是买了硬座票，原因有两点：一是为了省钱，当然这是最主要的原因，毕竟他现在已经没什么收入了，每花一笔钱，他那少得可怜甚至根本就称不上是积蓄的“积蓄”就会变得更少；而第二个原因就是在这空荡荡的车厢里你可以随便挑张空椅子睡觉，根本没必要花大价钱跑去卧铺车厢睡觉。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王奇根本就没打算在火车上睡觉，因为他太实在是兴奋了。

　　王奇之前几乎从来没有坐过火车，这是他第一次乘火车远行，他对火车上的一切都充满了兴趣，他像小孩一样在车厢内东张西望。

　　车厢内稀稀拉拉散坐着一些乘客，他们几乎都在昏昏欲睡。王奇很想找火车上的陌生人聊聊天，他觉得这很刺激。于是他看了看坐在他附近的人——有一个脚臭的人脱了鞋子在王奇身后的座位上呼呼大睡；王奇左后方的座位上有一对刚吵完架正在闹别扭的情侣，各自赌气似的往嘴中塞着食物；王奇对面坐着一个稍微有点龅牙的少女，正拿着一本杂志在阅读。王奇希望她能把杂志举得高一点，这样他就不必看到她的龅牙了……

　　王奇撇撇嘴，心想：都是些怪人，想找个人聊天都这么难。

　　但是王奇似乎还很不甘心，他继续用目光在车厢内搜索着。他发现左前方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穿着一件保暖衬衣，面前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不过似乎只是摆着而已，那男人显然并没有在操作电脑，而是出神地望着窗外。

　　受那男人的影响，王奇也好奇地向窗外望去。

　　火车正驶出两侧是峭壁的山谷。穿过一段隧道后，窗外的视野豁然开朗。火车还是行使在西部高原的崇山峻岭间，一望无际辽阔的冬景深深地吸引着王奇。窗外的天空虽然灰蒙蒙的，但却让人感到心胸开阔——这是真实的世界。火车正以八十公里的时速穿行在真实的世界中，遗憾的是车厢里大多数乘客竟然对此无动于衷，他们浪费了欣赏真实世界的大好机会，可悲地沉睡着……

　　王奇忽然觉得只有那个望着窗外的男人才是正常的。

　　“嗨，你准备去哪儿？”王奇开口问道。

　　“嗯？你问我？”对面那个龅牙少女以为王奇是在问自己。她说了一个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地名。他感到无趣的同时，对自作多情的少女感到很无奈。

　　“那你呢？”王奇只好再次发问。

　　左前方的男人收回望着窗外的视线，指着自己道：“你问我？”

　　王奇点点头说：“是的。你去哪儿？”

　　“我去东湾市。你呢？”

　　王奇觉得运气不坏：“我也去东湾市。”

　　火车就是这样奇妙，在车厢内这狭小的空间之中，连目的地相同都会被当作是有了“共同语言”。那男人似乎也对王奇这个毫无困意、精神亢奋的乘客产生了兴趣，两人开始隔空交谈起来。

　　两人相距有点远，必须得扯着嗓子大声说话，这样不但很累，而且会影响到其他正在熟睡的乘客。王奇欠着身子走出座位，移到了那男人对面的空座位上。

　　龅牙少女从杂志上方像看怪物一样斜视王奇，接着继续盯着杂志，不屑地恶意揣测着：两个互相感兴趣的男人……

　　“那么，你准备去东湾做什么呢？”那男人开始一边摆弄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一边问王奇。

　　王奇一愣，随即撒谎道：“工作……我准备去东湾工作。”

　　撒完谎，王奇开始在心中考虑要不要告诉那男人自己想要去东湾的真实目的呢？找回初恋？寻找童悦？想要和初恋女友重归于好？这太荒唐了，别人肯定是无法理解的。

　　王奇又问：“你去东湾做什么呢？”

　　“我刚在外地执行完任务，准备回东湾去报道。”

　　“任务？报道？你是做什么的？”

　　“呵呵，我是部队上的。”

　　“啊？你是当兵的啊……我可一点也没看出来。那你在部队上是做什么的，怎么不穿军装？”

　　那男人笑笑说：“不好意思啊，部队上有规矩的，很多事情我不方便讲的。”

　　王奇悻悻地“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那胖兄是干什么的？”那男人问道。

　　胖兄？王奇低头看了看自己，突然明白了：“哈哈，你在叫我啊，我是有点胖……我本来是自由撰稿人。”

　　“哟，那胖兄也是真人不露相，看不出来哦！你是写什么的呢？”

　　“我是写侦探推理小说的。”

　　“真的啊？我最喜欢看推理小说了！那你是小说家咯，怎么还要出来工作呢？”

　　王奇尴尬地笑着说：“‘家’可谈不上。就是因为写小说混不下去了，才准备找份工作糊口嘛！”

　　“那你到了东湾准备做哪方面的工作呢？”

　　“文案、策划之类的吧。”

　　其实，王奇对策划根本是一窍不通。他只不过是信口胡诌搪塞那男人而已，他只想尽快转移这个话题。

　　好在那男人的注意力这会儿集中在笔记本电脑上，有那么一会儿，他没和王奇搭话。但是王奇也没闲着，他的大脑中忽然一阵轰鸣，刺耳而又尖锐的杂音充斥着他的脑海。那些声音本来是杂乱无章的，但慢慢开始变得有序，甚至组合成了一支曲子，王奇顿时心神宁静。那曲子当然就是肖邦的c小调夜曲。

　　随着曲子的节奏，王奇晃动着身体……

　　那男人警觉地抬起头：“怎么回事？”

　　王奇迷惑地问：“怎么了？”

　　“车厢在晃！”

　　火车本来就在晃动，而王奇也跟着旋律在晃动，所以他觉得晃动是理所当然的：“火车当然会晃啊！”

　　“但是晃得越来越厉害了！”

　　王奇这才发现的确如此，火车晃动的幅度已经超出了正常状态。王奇开始责怪自己的粗心，肖邦的c小调夜曲从来不会平白无故地响起。这时，车厢中很多沉浸在睡梦中的乘客也被惊醒了。“发生什么事儿了？”人们不安地讨论着，车厢内充满了慌乱的声音。

　　那男人猜测道：“难道是地震？”

　　王奇看看窗外，漫天雾霭，白茫茫的一片，如惊涛般的外界响声盖过了他脑海中的钢琴曲。天色变得昏暗……

　　“不对——是雪崩！”

　　王奇想都没想，将那男人从座位上拉起，仆倒在车厢的地板上。 零乐章之谜情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