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秋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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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中丞顾期下狱,谢几辰连夜进宫。
自孟槐序死后谢几辰升任首辅,如今已是帝王心腹,但他伴君多年,也时常探不清李阜喜恶,顾期任职间虽无功却也无过,竟因门下收受贿赂一事被削职入狱,天子亲判秋后问斩。
正逢国师刚从清心殿告退,谢几辰与他还算有些交情,路遇打了个招呼。
“谢大人可是为顾御史之事?”
谢几辰苦笑驻步,忧虑道:“顾期当年和我同榜入仕,也算半个同窗,他妻儿求至眼前,不能见死不救。”
国师闻言却摇摇头,“大人若是不想他妻儿也受牵连,还请莫要多言。”
他指指天,“天命已定,人事方休。”
谢几辰看着他缓步离开,沉思片刻后才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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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阜免了他的礼,面色柔和道:“爱卿觉得朕罚重了?”
“陛下严治,方有清肃纲纪。”谢几辰正色道,“法者,制之端也,贪腐之风,不可姑息。”
李阜点点头,“放纵门下作乱,知法犯法,顾期妄为监察御史。”
他声音凝重,似乎还有些生气。
“你该知道,朕最恨这般渎职奸吝。”
谢几辰顺从地垂下头,当初兵部侍郎贺临被弹劾收贿,靠贺贵妃受宠还是干干净净的摘出来了。
李阜做事似乎全凭自己心意,轻言论断就是别人生死。
尽人事无用,听天命难违。
李阜喝了口茶缓气,脸色好了些,他手指划过杯盏,突然又开口问道:“杨彦家的孩子可是到岁数了?”
谢几辰不知他为何转而提起这个,还是想了想答道:“已经十八了,是个坤泽,京中有名的才貌双全,陛下曾夸过的那幅溱河清秋图就是她作的。”
“听说阿维在打听她?”
“是,四皇子与杨小姐有过一面之缘,”谢几辰笑了笑,“但杨次辅似乎更属意太子。”
李阜点点头,了然道:“也对,杨彦在东宫讲过课,太子是个中庸,他都并无另眼,竭诚以待,也是个顾念旧情的。”
谢几辰听到话中这个“也”字,一滴冷汗划过苍白后颈,微笑打趣道:“听说杨大人爱女心切,家里都是杨小姐拿主意,怕是还做不了她的主。”
李阜也有些好笑,摇头叹道:“冠礼还没成,一个个倒是着急。”
“罢了,儿女婚嫁还是听他们自个儿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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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内灯火通明,是太子李绎办的七夕节斗诗宴,来的都是些京城达官显贵家正值年华的公子小姐,名为斗诗,其实不过各自借此机会求个缘分。
初秋的夜风凉爽,菊花刚结上花苞,裹着瓣蕊青青小小的,有只蚂蚱伏在叶上叫得正欢,触须一动一动,李绎看得入神,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宴上群芳都不入眼,原来太子殿下是喜欢这才露头的青芽。”
那只蚂蚱被声音惊得跳开了,李绎转过头,来人竟是杨家那位小姐,杨晗英低头行了个礼,也上前打量枝上花苞,笑颜明媚:“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味浓。”
“轻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李绎微笑道,“曾有幸得见杨小姐笔下秋菊图,看来也是同好。”
杨晗英偏头看着他,“拙作能得殿下青眼,该是它有幸才对。”
“可是宴上无趣了?”
杨晗英抚上栏杆,假意惆怅道:“是我被劝怕了,偷偷出来躲酒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年轻人都耐不住性子,阵阵引香杂乱,惹得杨晗英心烦,索性就出来透气,没想到会偶遇园中赏菊的李绎。
李绎知道杨晗英顾及他才没提及真正的原因,心中些许感动,“今日是我照顾不周,下月重阳再设宴给杨小姐赔罪。”
杨晗英目露惊讶,又听他道:“待这菊花开时,不知杨小姐可否赏光?”
“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
金英黄华,他这话不知是有意无意,竟在借菊花暗夸她。
在杨晗英离开后,一旁执灯的侍从祈裕立即上前轻声问:“殿下,需要奴才们再准备一批菊花过来吗?”
李绎却摇摇头,“不必。”
祈裕自小是他贴身随侍,李绎日常也不避着他。
月末就是李绎的及冠礼了,如今他还未承天启,恐怕也没抱着什么希望。
祈裕垂眼,“殿下还没决定?”
李绎倚着栏杆呼出口气,轻声道:“若是由得我决定,又何至于此。”
若他是个天乾,像李维那般能得父皇喜爱,若他能决定自己的命途,挂念之人也不用远赴塞外为他寻求转机。
现下谢几辰权倾朝野,却是四弟的人,孟相离世后,朝中的太子党里只有杨彦说得上话了。
他是个中庸,如今又逐渐失势,杨家也并没有厌嫌,还主动递上了好意。
李绎眼中悲喜不明,“等月后及冠,我自会去杨府求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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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是农耕收时和葡萄果期,轸阳府衙上下又忙了起来,今年第一次采收,要靠熟练的农人来教,严戈的兵也不乏笨手笨脚的,过程很是艰难。
孟棠时忙完白天的公务,夜里也常去检查进程。
入秋风寒,孟棠时习惯把叶索惊鸿束在腰封后,平时都不喜欢穿得太过厚重。
出门在外武器自然不离身,岑予月知道他这个习惯便没管过,晏重寒又不能时常看着他,漠北的冬风可不比汴京,一来一去真染上了风寒。
孟棠时裹着棉被,他已经病了一周还不见好,烧得迷迷糊糊的,还不忘嘱咐岑予月去离火军跑一趟,让严戈这段时间也尽尽域守职责。
岑予月刚出门,晏重寒就来了,他这些日子跟轸阳府衙上下都混熟了,和柳若打了招呼就进去看孟棠时。
晏重寒提着个食盒,这些天孟棠时胃口不好,他就变着法弄些好吃的来喂人。
“今天有酸枣糕,还有道乳酿鱼。”
晏重寒扶着他起来,又把碗碟放到床头小几上,筷子递到孟棠时手里,“尝尝看,我猜你会喜欢的。”
孟棠时偏好吃一点甜的但不贪多,也喜欢奶酪之类的,但味道稍微腥了些就不碰,尤其上次还发现他爱吃鱼,却是个不太会挑刺的。
藏着一点娇气,但是晏重寒很喜欢。
孟棠时看他动作自然地坐下,用公筷细细的给自己挑鱼刺。
“病里忌荤腥啊。”孟棠时盯着他筷下白嫩的鱼肉。
晏重寒有些好笑,把剥好的夹给他,“我问过三微了,他说多吃点东西比忌荤腥好得更快。”
孟棠时便尝了尝,比平时多吃了点,饭后晏重寒看着他喝完药,又抱出个饴糖罐给他粘了一筷子。
孟棠时撇了撇嘴,他很难得表露出这种明显不高兴的表情,脸颊红红的实在可爱,晏重寒忍不住伸手想碰碰他,刚伸到一半又觉得冒犯,便顺手探了探他额头。
“好多了,明天也要多吃点。”
孟棠时有点困,缩回被子里,眼神也不似平时清明,含糊答道:“嗯。”
晏重寒给他掖了掖被子,桌上添了壶热茶,又像往常一样马不停蹄地赶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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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戈不在主帐,岑予月懒得等,自上次交手后他总觉得严戈有隐隐的敌意,但孟棠时现在和严戈是合作关系,之前让岑予月试探他的事也不算过分。
岑予月不太想跟外人打交道,索性往严戈桌子上留了个字条。
不过他又特别想再看看那把陌刀,似乎被严戈带走了,岑予月在帐里转了一圈都没发现,正打算离开,却逢严戈突然回来了。
严将军身材高大,脸色又冷,逆光站在门口特别有威慑感。
岑予月这次是替孟棠时来的,就不得不笑着打招呼,友好道:“严域守,我来给孟大人传消息的,信放你桌上了。”
严戈人没动但嘴角动了下,似乎是个隐晦的笑,他声音淡淡,“阁下贵姓?”
“岑予月。”
严戈闻言便让开了路,又在岑予月离开前,轻声道:“朱雀鸣风。”
岑予月疑惑转头:“什么?”
严戈看着他,言辞简洁,“我的刀。”
岑予月听懂了,连着念了念夸道好名字,很高兴地笑起来。
那笑容昙花一现,人就走远了,严戈在原地停留了片刻,方才回神去桌边拿起纸条。 山*******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