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始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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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棠时终于回家了,还跟来个四岁小孩儿,是方墨渊的小孙女,叫方觉意。小姑娘特别黏孟棠时,闹着要来看晏叔叔,晏重寒也终于恢复正常,连薛小泽和霍九颐都消停了不少,一个个都主动要帮忙带孩子。
昭西山林繁茂,夜里很多萤火虫,盛夏晚风爽朗怡人,岑予月坐在廊下消食,严戈和晏重寒出去了,他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公子,你知道洗剑崖发生什么事了吗?”
孟棠时正对着桌上的一柄剑出神,“不太清楚。”
岑予月跟了他这么多年,很清楚孟棠时的习惯,他说的不太清楚就是大概都知道了,只有一点还没揣摩透,并且因为某些原因,现在不适合说给他听。
岑予月心里疑惑,又听他问:“你们要去洗剑崖找莫前辈吗?”
孟棠时似乎还笑了一下。
“嗯。”岑予月晃了晃腿,“他是严玄大哥的故交,就算我不去,严戈也要去拜访的。”
点点金色的光芒环绕着他,像星落四野,岑予月伸手拢住一朵,凑近了去瞧它的尾巴,萤火虫的光柔和而明亮,看着很温暖。
孟棠时转头凝望他,微笑道:“去吧,他或许也在等你。”
岑予月轻轻把虫子放到膝上,看那点荧光闪烁着飞远,还想开口问些什么,就听薛小泽从外面和霍九颐吵吵闹闹地进来,方觉意坐在他肩上,看到他们就喊:“小师叔,岑哥哥!”
岑予月纠正她:“要叫岑叔叔。”
方觉意摇头摆脑的,也不知道记住了没有,从薛小泽肩上爬下来,伸手要他抱。
岑予月只看过别人抱小孩,自己还不会,连忙向孟棠时求救。
孟棠时理了理袍袖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朝薛小泽问:“你们在外面做什么?”
“在后山搭帐篷呢,可好玩了!”薛小泽笑眯眯,“意儿说是不是呀?”
方觉意用力点头:“嗯!”
“晏叔叔雕蝴蝶好厉害!”
孟棠时看着她手里的木蝴蝶,笑道:“那怎么蝴蝶回来了,晏叔叔还没回来?”
“晏叔叔也回来了!”晏重寒远远的就大声应他。
他和严戈在外面多聊了几句,这才耽搁了时间。
严戈进门就见岑予月手忙脚乱,抱着只又软又小的雪团子,一点力都不敢使,还怕她从身上掉下去,只能一手护着小孩儿的两只胳膊,一手拎腿。
方觉意横卧在他怀里,扭着身子怎么也爬不起来,还觉得挺好玩,笑得很高兴。
严戈:“……”
晏重寒看不下去了,连忙接过来,嘴里哄道:“谁的小侄女这么乖呀?快来晏叔叔抱抱,等会儿我们去山上看月亮。”
“爷爷说晚上不能去外面……”
方觉意想去又怕被爷爷知道,害晏叔叔挨骂,悄悄转头看过来,孟棠时适时露出温柔微笑:“去玩吧。”
晏重寒却没走,抱着方觉意去角落说悄悄话。
“叫上你小师叔和我们一起去,我请你吃糖。”
“小师叔也想去搭帐篷吗?”
晏重寒神秘一笑:“他小时候一定很想去。”
等他们离开后,严戈也凑近问:“要去山上玩吗?”
岑予月低头玩着严戈手指,闻言摇了摇头,他担心锅里的酥肉送到山上就冷了不好吃,只感慨道:“还是老晏厉害,居然能让公子跟他一起胡闹。”
严戈侧过头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蹲下身单手搂着岑予月膝弯一把将他抱起来,岑予月坐在他手臂上,不知他又在发什么疯,还是搭上他的肩膀。
严戈颠了颠手,眼里含着笑意,仰头亲了他一口。
“抱小孩。”
·
阴阳三合,圜则九重。
万仞山为晷,日影自西,天门为东方角宿,龙角乃斗杀之首冲,故多凶。
严戈身手一点也没落下,背着岑予月还能轻松攀爬山岩。
“你怎么会解晷影阵?”
严戈低头看地上日影,心里算着方位,闻言道:“我只会解天门阵。”
他兄长严玄路过万仞山时曾和莫望尘大醉一场,感其峰峦诡谲形意,创晷影阵,因阵法精妙,难破防守,后来就化简为天门阵,多用于军中。
洗剑崖耸立于群山之间,哂道亭空无一人,严戈摸了摸,柱子上有剑痕,一道一道连在一起,是数不清的正字,最后一道的痕迹还很新,是刚留下的。
莫望尘在用它计录时间?
这密密麻麻的字快写满了整根柱子,那算下来至少都有十年了。
他们又往山上去,莫望尘的居所里也没人,门前桃花树下的土被挖得乱糟糟的,岑予月站不久,找了个空地坐下,严戈借灶给他热干粮,两人吃过了午饭,才等到莫望尘出现。
他面无表情地提着两个空酒坛,似是宿醉醒来才想起回家。
岑予月见着他这模样就气上心头:“你这混蛋还出去喝酒!让我们好找!”
严戈:“……”
莫望尘:“……”
这两个人装死的神色如出一辙,都是令岑予月崩溃的沉默。
“说话!”
严戈条件反射:“我错……”
莫望尘竟也开口道:“抱歉。”
他把空坛子又埋进了泥里。
岑予月气也消了,撇撇嘴道:“你倒是舒服,可把宋臻害惨了。”
莫望尘疑惑地看向他,似乎根本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兴许还不知道岑予月口中的宋臻到底是谁。
岑予月把流金石的事情说给他听,“所以你那块石头真的这么厉害?”
莫望尘看了他一眼,答非所问道:“我十年前就不再铸剑了。”
宋臻的那把剑是他的旧物。
岑予月眨眨眼,不知道他说这个做什么,莫望尘却突然起身,带着他们往山谷里走去。
有水滴沿着漆黑石壁落下来,在一旁聚成条小溪,外面正暑热,这里却越走越湿冷。
石路崎岖,严戈扶着岑予月走了一会儿,见莫望尘还没有停的意思,岑予月终于放弃在外人面前维持自尊,老老实实地让严戈背他。
直到他们到达一座巍峨雪山,山脚石门后显出个洞穴,迎面有罡风袭来,四周竟密密麻麻的全是剑锋,有神兵有废铁,像一座肃穆剑冢。
莫望尘很快收去剑阵,沿路点上灯烛,接着带他们进去,里面修砌得很精心,连缝隙边角都被人仔细填补平整,防止水汽渗入。
岑予月突然听到一点浅浅的呼吸声从洞穴深处传来,他的手控制不住地发起抖,心有所感,从严戈背上下来,发疯一样往前跑去。
长路尽头是一间冰室,中央放着口水晶似的冰棺,里面躺着一个人。
是谢几辰。
他面容灰败,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当真像一具尸体,岑予月紧紧地抓着严戈的手,眼泪掉个不停,他不敢相信自己模糊不清的眼睛是不是真的看见了谢几辰,活着的谢几辰。
严戈拿着帕子给岑予月擦脸,反复告诉他没有认错。
莫望尘沉默片刻,突然道:“留下来住几天吧。”
他说完就出去了。
岑予月凝望许久,缓缓伸出手却不敢碰到谢几辰,他的呼吸太微弱了,仿佛连这么一点触碰都经受不起。
岑予月手指僵了僵,转而拿起谢几辰枕边的一只木梳,是断的,另一半被人掰走了。
严戈叹了口气,把满脸泪痕的岑予月抱进怀里。
启周有一民俗,若结发爱侣因故早折,未亡人就要把他们成亲时用的梳子分为两半,一半随葬入棺,一半留存对方青丝几缕随身携带,以示此生不忘结发情深。
莫望尘在哂道亭的柱子上又添了一笔新痕。
他的确在十年前就不铸剑了,流金石磨成了粉,谢几辰却没有醒,他等了十年,谢几辰始终没醒。
直到流金石的作用开始消退,谢几辰的手掌变冷,四肢渐渐僵硬,除了心跳什么也不剩的时候,他终于接受了这个结果,那块石头本就没有生死人肉白骨的神效。
谢几辰没醒,他醒了。
他安慰自己,这十年已经是赚了,谢几辰这样的人,若是活着根本不会老实待在谁身边十年。他会四处招惹是非,会肆意与别人玩乐放纵。
……却也会笑会疼,会带着他的傲气,风流潇洒的活着。
最后好像还是亏了。
年轻时不该太早相遇,也不该太晚重逢。
谢几辰当初就是年轻过头,状元郎出京来昭西,没半点仕途不顺的苦闷,还乐得山水逍遥,寻花问柳,又太傲了,不眠不休花了三日来解他的晷影阵,爬上山来却只为折崖上一枝桃花。
三月烟雨里,少年人侧帽簪花,偷来松醪酒,合衣醉倒亭中,浑身的俗世烟火气,唯独那双眼收尽山河灵秀,他又毫不吝惜,糟蹋得尽剩一抹轻佻意。
惊才绝艳,月下风流。
折他的花,喝他的酒,还要在他的亭里题字,惹得四周都染上他的张狂论调。
莫望尘心无旁骛,独论剑道,却也只换得他一声哂笑。
何为道?
天地无边,上有山川日月,下有草木众生,横千古纵八荒,唯此心随意动,可望云霄观沧海,须弥乾坤入襟怀。
莫剑仙坐忘轻尘,在哂道亭悟了山风水意,解道入世,而世上再无谢几辰。
·
三日后,严戈带着岑予月从冰室回来,莫望尘在亭中打坐,是他习惯的那个位置,却没有闭眼,一直看着他们过来,似乎是有话说。
严戈规矩行礼:“莫前辈。”
好不容易逮到他,岑予月连忙把事情都交代了:“楼主让我将赵霜寒的剑交给你。”
莫望尘点点头,岑予月又问:“你是怎么找到我师兄的?”
当初岑予月和孟棠时翻遍汴京都没有找到谢几辰,而且替换他的尸体身形面貌都与他极为相似,若不是岑予月在,旁人根本看不出端倪,做这件事的人手段非常高明。
岑予月陡然惊醒:“萧致远是你的人?”
莫望尘摇摇头:“不是我。”
“是晏长风?”
莫望尘这次缄口不言,岑予月垂下眼,汴京朝堂本就各种势力盘根错节,水深得很,也只有严戈这种傻子才不会玩那些弯弯绕绕。
岑予月回过神来,表情严肃:“那你又为什么突然要闭山封炉?”
莫望尘顿了顿,低声说:“你们该走了。”
“你是不是要……”
“予月!”严戈摇摇头,示意他别说下去。
风吹过林木,山下树叶摇响,夏末秋至,过几日该落雨了。
莫望尘突然朝他们笑了笑:“岑予月,你该高兴。”
岑予月从未见过他笑,如今见了却更加难过,他没有被安慰到,反而像堵了块石头一样,心头钝痛,无计可施。
“我去求我师父,她有办法救师兄,我……”
莫望尘闭上眼,他又怎么会想不到呢,如果有办法,他也不会空耗十年无果。
岑予月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严戈强行把他带走,莫望尘仍旧一动不动地沉默着,像是和周遭死寂融为一体。
群山环绕的洗剑崖就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漆漆的棺椁。
“别再记错我的名字。”他们离开前莫望尘最后开口说。
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
是守望,是痴妄,唯独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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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几辰:喊你给我加戏,就是把我加成植物人?
严禹岸:知足吧。
孟槐序:你猜要是你没成植物人,他在山底下挖这么大个房间是要做什么?
谢几辰:!
作为社畜每天起床都巴不得自己可以成植物人。
再写一个番外吧,猛男挠头,写谁好呢
谢谢观看。 山*******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