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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府经过了长时间的准备,才让为皇上选秀的事情在枫林寨浮出了水面。
本来,受到选秀的人家必是大富大贵滚滚而来,应合了千百年的造化。从此以后,光耀门庭,皇恩浩荡,惠及子孙后代,整个家族都要受宠若惊的。
无奈枫林寨人自小熟悉了“朱洪武血洗湖南”的流传,对于檀树村的毁灭又似乎历历在目,他们视皇恩浩荡为洪水猛兽是不无道理的。从而,他们对于官府送来的厚礼,连同死皮赖脸的差官一律拒之于门外。
依仗天威的官府是不会轻易向草民低头的,而碍于枫林寨独特的条件,害怕在伧促中断送自己前程的大人们,也不敢对有着美人的家庭造直,同时却丝毫不肯放松对枫林寨的软硬兼施。
明智的枫林寨人自知以他们的那点力量斗不过官府,只得勉强让芳龄女子去应付官府的征招。
但是,对于礼品,枫林寨人却一应地送还给了官府中的大人。
大人本不敢接纳的,怕的是以后有什么枝节,如是哪位进贡上去,得到皇上宠爱,岂不是自掘坟墓?
但是,他们见这些人家对于礼物诚惶诚恐,贪婪的本色不免显现,且物品皆出自民间,谓之民脂民膏,声称代为保管,届时奉还,就冒着风险,将礼品据为己有。
最先被官府选中的自然是妙,官府用六人大轿将绝色女子妙从枫林寨接至县衙。
在县衙里歇息一些时日,官府又依秩把妙从县衙送往府衙,再从府衙送往道台,在道台处好生养息,等到大内招应,择了吉日,贡献皇帝万岁爷。
种田佬忠的心里惦记着妙,妙的亲人们却不得不舍心让她走出山外涉险,妙出门前受种田佬忠那老祖母的指使和秘授,出屋后就开始偷偷吃一种家中制备的食物。
人到县衙养息一段时日,妙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仙魅一样的逗人。
进到府衙以后不久,妙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那样娇艳迷人。
官府的人一路奔波,把妙送到了道台那儿,将息不了多少时日,妙的脸像儿突然变了:
桃花的红艳浑然褪去,眼圈儿周围也长出了老女人才有的皱纹。再过几日,原是嫩滑细腻的脸面上竟然长出了一丛又一丛黑色的痘子,人已是要说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了。
道台大人不敢相信这个事实,赶紧着人召来知府。
知府大人一路劳顿,赶到道台那儿时,立即受了一场惊吓,美丽的妙与在枫林寨看到时相比较,真个是判若两人。
道台大人怕脑袋搬家,向巡抚以至大内作了禀报,亲自到府、县两级追查,没有找出府、县作假舞弊的珠丝蚂迹。
他们大惊大怪,只得将妙送回枫林寨,另选了三个同样姿色的少女准备进贡。
然而,另外的三人在离去枫林寨没有多少时日,人进到府衙或者道台处将息以后,也似她们美丽绝伦的妙一样,脸面的绝丽姿色突然没了踪影。
大人们似是察觉到有什么不妥,第三次来到枫林寨时,先是把预选的少女们的饮食起居监督起来。过一些时日,见不到什么变化,才依次送往县衙、府衙、道台、巡抚处。
如此不下十次,每一回都依然如故。
而先前退回来的妙和其他女子,只要将息一些时日,往往都能颜色如故。
但是。只要接近恢复到先前的姿色,她们不再在枫林寨抛头露面,声称被官府带到外面毁了容貌,从此羞于见人,独处在以枫叶树的枯枝搭成的小屋里,吃斋,念经,拜佛,蒙骗了官府里的聪明人。
这事其实得益于老祖母秘制的“易容散”,枫林寨人做梦也没想到,这个疯疯颠颠的老女人竟会把从先人向她传授的技艺如此地发扬光大。
官府自己折腾了自己,上级责备着下级,差公埋怨着上司,先是搅得上下不安,最后只得自作了一个结论:
但凡枫林寨的女子,不管有多好的姿色,只适合于当地,切不可转移到另外的去处。
他们疯狂的美梦只得就此划上一个休止符。
枫林寨人对于官府的种种做法无能为力。
他们中不乏懂得斯文的,给皇上选秀向来波及海内,却只限于高官和名门贵族,不可能把眼光放到民间乡野。那是皇家惟恐自己的血统受了乡野贫贱的浸染,伤及高贵,对祖宗不敬。
历来,真龙天子是不屑与民间为伍的,即便由贫寒出身,一但得志,数典忘祖,必定要另寻祖宗,自命高贵。
就是那个人称万代英雄的朱皇帝,虽然有过颠沛流离的经历,从贫贱和困苦中挣扎而出,成了功名之后,为一统天下,血洗平民。立国以后又着人编纂家世,自称为大儒人朱熹之后。将贫贱身世断然割去,雄居亿万人之上,享三宫六院之美色,得富豪权贵捧崇。
民间之秀,即使进得了皇宫,没有大内的周全,只怕连皇帝老儿的面也难得见到。最终不过沦为奴婢之身,独守孤灯,苦死于宫庭之中,贱同恶鼠微虫,惹人惟恐抛之不及。
官府历来视所谓选秀为头等大事,一来有机会得到荣华富贵。二者能够趁机搜刮民脂民膏,发财致富。三者为自己强抢民间艳色找到了借口。或者籍此下官以美色贿赂上司,为将来的升迁挖好台阶。
枫林寨人是不敢与官府抗衡的,对于自家骨血的去向又悬心在喉,他们合计着同官府应对,懦弱中也不乏精明。
挖空心思的大人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以联名的方式向大内作了禀报,恳请皇帝老儿延缓一些时日,以允许下人谋划个周全之策,或者恭迎万岁爷来到枫林寨探艳,对绝色美女们来一轮亲身御览,也是洪天大福,赐之乡野。
其时正是国力衰退,内忧加剧,外患不断,那昏君被天下大事给搅的晕头转向。且皇宫里后妃成队,美女如云,嫔妃间纠纷不断,伤透了皇帝的笨脑筋,哪能有时间来御览这民间粗女。
官府还是不肯死心,他们一直把枫林寨的绝色女子挂记着,等待时机,却始终没有找到这些美人在离开了枫林寨就会发生变故的秘密。
官府因此而暗暗伤神,寝食不安,平添了这份心病。
进贡不成的第一个直接后果,就是官府对于枫林寨男人的仇视和耿耿于怀。
下贱的草民,却享有绝色的女人,是断不可轻以放过的。
官府一直是担心将来枫林寨人会因为美人而鸡犬升天,只得伺机待动。
开始,官府只是向枫林寨的成年男性征收税和捐,税和捐都较重,却不须缴纳现银,可以用劳动力为官府挑运官盐作抵。
这对于枫林寨人来说,不算是一件太难的事。因为枫林寨人除了做农活,再没有别的营生,别看那笔架山上活物多得数不胜数,他们从来不去狩猎,始终与山上的活物保持着亲尼。
枫林河里除了有长须龙家族,常年鱼虾成群,他们乐意看鱼虾们在河水中无忧无虑游戏,却从来没有因为想享受美味而动手捕捞它们。
于是,青壮劳力们浑身是劲的,正好可以去派一个用场。枫林寨的牛大男人们走出了笔架山,加入到挑运官盐的队伍,种田佬忠也就成为这一支队伍的领头人。
一直守着自己女人的牛大男人们,对于外面的世界有着几分恐惧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枫林寨,很少走出这个平静安祥的所在,他们的血液里流动的只是平淡和安祥,还有就是与笔架山和枫林河的融洽。当然,也少不了长须龙家族和其它生灵的命脉。
他们对离开了这些东西之后,自身的命运和整个枫林寨人的命运颇为担忧,天知道走出去会断送掉什么,人到了外面之后,又会为枫林寨带回来什么呢?
失去的或许会是他们的命根,得到的却未必是自己真正的需要。
官府的不请自来,已经把枫林寨原有的平静和安宁,给撕扯了个支离破碎。官员们对于稻米饭、苞谷酒、香腊肉的偏爱,对于笔架山、枫林河、水稻田的迷恋,对于枫林寨绝色女人的种种梦想,已经消耗着他们的平静与安宁。
枫林寨的男人更担心的是,自己的女人虽然也似男子一样,习惯于山野间的劳作,只不过她们同男人共同持家而有所分工,无论老少,均承担有滋养家庭的责任。她们却从来没有缺失过男人的保护,一时遭到男子的抛弃,没有了日夜相守的安稳,怎么能品味出稻米饭的清香,又怎么能独自在枫叶树木板上睡得沉静,而享受到先前常有的美梦呢!
诚然,他们对于外面的世界也心怀好奇。
开始,官府的到来并没有直接威胁到他们的平安,对外人奉献稻米饭、苞谷酒、香腊肉,在枫林寨人的生活辞典里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官员们衣着的新奇和来来往往时所表演的八面威风之势,使枫林寨人大开眼界。他们中也有不少人像官府急于要了解枫林寨,急于要从枫林寨发掘出无限宝藏一样,也急于要了解外面的世界。
当官府向男丁摊派捐税,又不收取现银,只需以挑运官盐作抵,让枫林寨的壮丁们走出山外时,既是官府所逼之必然,也是枫林寨人有所期待之可能。 树和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