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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树和村庄 秋染胡杨 3970 2021-04-05 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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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男人远去,船家女德的心一时被利刃割进,热血在她周身沸腾奔涌。

  大礼和小礼同时挣脱掉母亲,她们要去追赶她们的亲爹。

  船家女德伸手一左一右勒住了两人的手腕,她们拉回来。

  船家女德跪在船佬德留下的棉衣前,面对男人抛给她的东西,她倒是为难起来:扔掉吧,这可是一家人的财富,也是自己男人出生入死而得的心血,从今往后,两个女儿的生养和对神佛的香贡,只怕再没有别的依靠?要是带走吧,现在连人都不知道是否逃得掉这次死劫,还要金子、银子?这时,她倒有点儿埋怨起自己的男人来,当初不把这些钱财捐去凤凰楼里,为家人添福添寿保平安,或者散给了众多的水手、帮工、伙计养家糊口,也算为来生积下阴德。却偏要留存在自己身上,成为不好抛舍的累赘!这样的埋怨没有持续太久,因为现在的凤凰楼需要的根本不是金条,水手、伙计和帮工怕也早没了性命。

  大礼和小礼被母亲扯在怀里,她们一脸迷茫地看着迷茫疑惑的母亲。

  船家女德没有再迟疑,她放开孩子,抱起男人的棉衣和夹袄,猫到就近的一棵歪脖子大柳树底下,伸出双手用力掏挖泥土,大礼和小礼也赶过来帮忙。

  河岸的土地不是很硬,但是,凭着女人一双柔的手掌却难以挖出一个深坑。大礼找到一段树枝,帮了她母亲的大忙。由于惊恐、着急且吃力,母女俩都挥汗如雨。小礼则只能跪在旁边看着,她在试着把父亲棉衣里的金条往外掏。金条必定是被缝得太牢,小女孩儿只能干着急。

  船家女德没打算把土坑挖得很深,她跪伏在坑前,拖过棉衣,脸扑下去,牙齿咬着棉衣的里布,双手用力一扯,嚓地一声,棉衣被撕裂开来,双手摸进棉絮里抓着金条往外掏出来,扔进大礼还在挖掘的小坑。船家女德把土坑里的金条拢成一椎后,开始用双手扒下坑边的新土,金条被掩埋起来。她将新土填满了坑,站起身来,双脚踩踏着鲜土,用身体把泥土压实的同时,随手将棉衣甩进了河里。

  船家女德拉扯了大礼和小礼说:“孩子,你们都要记住这棵歪脖子大柳树啊!”

  两个孩子左看右看,似是明白地地点了点头。

  船家女德拉过来大礼,扯了扯她贴身的“火龙袍”,指着周围给她看一遍,郑重地叮嘱道:“你可得记住啊,这是你爹的老命,只要你活着就不能忘记这个地方!”

  大礼跟着母亲的指点,看一眼河滩、流水、河柳,似是明白地点了点头。小礼也在看,她把母亲的话记得牢实。在母亲和姐姐看这看那时,她抬起头来望着母亲和姐姐的脸,心中充满疑惑。

  撼天震地的爆炸声,把船家女德从迟疑中惊醒,她抓起孩子的手腕,慌慌张张地顺着河岸奔跑。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回过头来,再看一眼刚才埋藏金条的地方。爆炸使她们脚下的土地晃动,而尖利的呼啸声几乎是擦耳而过,女儿使劲拉扯她的胳膊,乱喊乱叫。船家女德恐慌地看一眼柳林外的天空,恐惧的眼睛一瞪,拉扯着孩子们更加拚力奔跑起来。很快,在她们的脑后,香樟树河里浊浪排空,河边一大片柳树全被削去了上身。甚至,那炸起的河泥、岸土、断枝、木屑、碎叶像暴雨、冰雹似地打在她们的周围,也摔打在母女三个的头顶和身上,小礼的后背受了什么东西一击,突然仆倒在地

  。船家女德拉扯她的手并没有放松,这个可怜的小小女孩,完全是被她的母亲连拖带剐地吊着往前跑。而大礼毕竟稍懂世事,她紧跟着母亲,拼着力气奔跑,只是心蹦得老高,人快喘不出气来。

  这一瞬间是船家女德人生中最可后怕的一段经历,以她的性格和生存意识来讲,对于钱财看得远比别人平淡。但是,在如此死里逃生的人生演示中,却为了那一把可有可无的金条,差点儿葬送了自己和两个女儿的生命。而且,这是明知故犯的过错,难道金子会比人的生命更为重要吗?虽然这一事件没有使娘女三个中的任何一位丢掉性命,但从此以后,船家女德常常跪伏于神佛面前并在自己的私心里对于这一事件有过太多太多的悔怨。不仅如此,她在往后清贫、朴素的生活中,面临贫困和厄运都会泰然处之,一当有机会教育晚辈的时候,她又总会把疏远钱财和看重生命当作永恒的主题。

  歪脖子河柳树底下藏着的金条,最终只好成为河神独享的财富。大礼和小礼在母亲过世后生活太过艰难的岁月里,也的确打过歪脖子河柳树的主意。感谢神佛,她们的努力往往都是白费心机。直到进入老年,她俩终于明白到:那些金条,原本是父亲船佬德在生时用心血和生命创造的财富,当然只可以归属他本人使用,后人试图占有它,定然是枉费心机。

  船家女德引领两个女儿顺着香樟树河岸奔走,密集的柳树林为她们挡过了日本鬼子飞机的视线。从而,她们逃出了天魔的狂轰滥炸,也一时从日本鬼子的枪口下逃出了性命。但是,枪炮声和炸弹的爆炸声,总在一路上像催命鬼一样将她们紧追不舍。由于逃得怆惶急迫,她们顾不得看一眼身上因为摔打而成的伤痛。也顾不得脸面被刮破流血,衣裤被撕裂。顾不得一整天没有也吃没有喝,甚至顾不得尖尖脚上的布鞋也早就跑丢了不知去向。这一路奔跑滚打,劳损了一身的筋骨,出尽了一身汗,吓破了人的胆。

  天黑下来,柳树林被黑暗蒙蔽得严严实实,伸手不见五指。船家女德手拉着孩子们走在前面,她每往前走动几步,少不得撞到柳树上,人会被树干碰得头脑发懵。

  而这时,大礼和小礼连饥渴带疲劳实在走不动了。她们都喘着气,吊着妈妈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哀求妈妈不肯再走下去。黑暗继续,天空似乎有了些微光明,而慈善的香樟树河也在黑暗中泛出白色的光泽来。沿着河岸蛇行的纤道,隐约展现在眼前,这成了神佛送给三条人命的逃生福路。

  船家女德决定先歇下来,她摸索着,找到一处靠近河水的地方,让孩子们坐下。自己则用一根柳树树枝探索,踩稳妥河边临水的一颗石头,弯下腰去,伸出双掌,探到河水里合起来,掬起一捧河水,回转身来。她喊叫着让大礼张开嘴巴,小心翼翼地走近了大礼,将半捧河水灌进了她的嘴里。然后再去捧第二次,为小礼解渴。船家女德喂够了两个孩子之后,才在河边蹲下来,一捧连一捧地掬起河水往嘴里灌,以清凉之水浇洗她那烧得冒烟的喉咙。

  当船家女德心满意足地拄着那根柳条,回到女儿们身边来时,两个可爱的娇娇宝贝相依相偎,靠着一棵河柳树,呼呼啦啦地睡着了,小礼还叽哇叽哇地喊着梦呓。船家女德听着女儿的梦呓和呼噜声,陡然感觉到身心疲惫,腿脚一时软成一根细丝儿,她跪下身子,伸张开臂膀,把两个女孩子揽到一起,也跟着她们进到了梦乡。

  船家女德偎在瞎眼睛太祖母的怀里,自己的小嘴儿正不要命地啃嚼着老人家那个干瘪的乳头。而老人家也正用她那像枯藤一般的手指和松树皮一样的巴掌,揉捏着可爱玄孙子的嫩屁股蛋蛋。瞎眼睛太祖母一定用了不小的劲,她的嫩嫩肉肉一处一处都酸痛酸痛的。这个神秘的老人,一定是怀抱着自己坐在千年老白果树底下。或者看远处的笔架山风景,或者听近处白果河的涛声,一边还在逗弄可爱的玄孙子玩耍。

  瞎眼睛太祖母左边的一条胳膊挽住船家女德的头,并将这颗小脑袋在她的臂弯里放稳妥,听任小可爱怎样地咬嚼吸吮自己的干瘪乳头,手掌则没休止地在玄孙子的小脊背上拍打着。她的膝盖上搁住了小东西的下半身,右手就一会儿揉搓那嫩肉肉屁股,一会儿揉搓那嫩肉肉大腿儿,一会儿揉搓那小巧的脚板心。船家女德一会儿酸痛着,一会儿又痒痒得想发笑。

  小喜鹊儿站在千年老白果树的细枝上唱着小调儿,太祖母的嘴里也是呢呢喃喃的。不知她是在唱歌,还是在念佛,那调儿像蜜蜂儿在飞舞,似蝴蝶儿在展翅,如老鹰在打盹。是蛐蛐儿在嘶鸣,还有点儿像一双柔乎乎的手,抚摸着笔架山的清静。拍打起白果河的轻波,扇动了一阵阵吹拂着白果园的春风。这些,船家女德并不所知,或者只是晓得一点儿细枝末叶的东西,竟然在梦境中闪现得那样清晰,那样迷人,那样不可思议。 树和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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