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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甥俩扮成一对父子,挑着货担串乡串户,向农家收购鸡毛、狗肾、破铁、锈丁、碎布、烂绳等等,同时出售一些针头线脑、灯草碗盏之类。
“父子”俩衣着破旧,待人和善,时时与人方便,装出一脸的苦酸相,倒是被认为是无业小商没错。
那外甥子还只是个半大孩子,又是娇生惯养,怎的受得了长久的苦磨苦练。
不日,舅甥俩进到一个山村里做交易,小外甥因为嘴馋,鸡毛换糖时少给人家一块牛皮糖,以留下来自己吃。那送鸡毛的小男孩回来讨要,小外甥不但不补给,反倒说人家多要。
这下小男孩就不愿意了,他回家叫来大人同货郎论理。
鲁少爷立即给人补上,没想到那小男孩得理不让人,非要与小外甥把事实澄清。
小外甥自知理亏,却不肯示弱,竟突然上前打人家小男孩儿。
男孩的亲娘可不乐意了,叫来自家的男人非要揪着鲁少爷论个理,村里的人全都凑过来看热闹。
小外甥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还不肯谦让,鲁少爷一气之下伸出巴掌扫了自己的小外甥一下。
小外甥到底是个孩子,算是里外受气,怪亲娘舅没有帮自己、反倒跟外人一起对付他。
于是,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声哭起来。旁人都指责杂货郎没教育好儿子,做小买卖不地道。
鲁少爷上前要拉起小外甥时,这家伙猛地爬起来,冲着众人的面,指住亲娘舅骂道:
“你敢打我,你是个恶霸地主伪乡长,我不是你的崽,你也不是我爹,让人民政府拉你去枪毙!”
鲁少爷吓出一身冷汗,赶紧去抱小外甥,不意这家伙像是吃错了药,蹦跳着喊出了鲁少爷的名字,并不断重复着刚才那句话。
围观的人开始只以为是小孩子不懂事,受了委屈胡叫唤,小外甥喊多了,就对这个忠厚老实的杂货郎生发了怀疑。
当民兵的当即揪住了两人到村里盘问,小外甥虽然心知惹出大祸改了口,却最终禁不住恐吓而说出了实情。
于是,鲁乡长被当地的民兵解送回了原籍,接受清算。
鲁少爷立即受到镇压,同样被枪子儿洗了脑,同样被曝尸三日,只得一领破席浅埋于笔架山上。
若干年后,鲁老爷、鲁少爷、鲁老太太都得到政府的昭雪。
昭雪书上说,这是一个爱国之家,他们在抗日战争中慷慨大方地将家财捐赠给爱国抗日组织,为祖国的独立富强做出了无畏的牺牲。
鲁少爷在当乡长时有军籍,他的最高上司领导了南方一省的和平解放,他应该享受起义军人的待遇。
还有,鲁少爷当乡长时,利用职权放走了被政府通缉的共产党地下组织的领导人,是个为新生的人民政权立下大功的英雄。
鲁家的墓地得到修整,而且立了碑。
桂花坝中学的学生还跟着县上的官员到墓地里列队致意,他们排着整齐的队伍,敲打吹奏出雄浑悦耳的音乐,唱着怀念先烈的歌曲。
可惜的是,被他们歌颂的英雄,当年仓促地长眠于此,如果现在挖出他们的枯骨,不知是否可以敲响孩子们背上的洋鼓。
大礼当了军医,先是随军进入大西南,接着争取着去抗美援朝前线。她还没有得到批准,朝鲜战争就停止了,她终于没去前线立功,也没有英勇牺牲。
大礼跟随他的男人留在了一个叫做青松镇的地方,她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大礼没有回家乡探家,却多次写信要娘亲和妹妹到青松镇省亲。
船家女德知道自己的大女儿有了好的着落,就放下心来过自己和小礼的日子,她依然敬奉佛祖、观音和先贤、先祖,为大礼和小礼祈祷,祈求神佛赐给这些苦难中求得一命的生命以平安。
青松镇这地方,原不过几千人口,居于三省交界之所,是交通咽喉之地。现因新生政权展开大规模建设,青松镇空前繁荣起来。
大礼的男人是自己找的,她比大礼大好些年岁,是个北方佬。
北方佬的家乡多年战乱,家境贫寒自不必说,七岁上就给人当苦力糊口,后来被抓了壮丁,抗日战争中既打鬼子又打共产党,吃过了多少苦,挨过了官长多少打。
北方佬人忠厚,让官长调去当了勤务兵,跟着官长多少识了几个字,后来就当了个冲锋陷阵的小排长。
北方佬内战时当了共产党军队的俘虏,共产党的军队叫做解放军,解放军放他回家,北方佬哪有家?
他要求留下来,这样就成了一个解放军战士。
北方佬是贫苦出身,又有好的表现,南下西进时升了连长、营长。
北方佬是在剿匪时负了重伤,送到大礼所在的医院里治伤。
这个牛高马大的家伙一副倔强脾气,整哭了好几个医生护士,见了大礼却温顺得像一只小猫猫。
因之,两个人有了多的接触,大礼见北方佬威猛雄健,富含慈爱之心,很有点当年船佬德的味道,更是乐意跟他接近。
当时,解放军里男多女少,长期忙于打仗,中下级军官尤其难得成家。北方佬没有贻误战机,没有等到组织上来搞什么拉郎配,夺取了个人问题的胜利。
北方佬伤好了以后,两个人成了家,仗是没得打了,地方经济建设需要有文化的干部,北方佬被安排就地转业在青松镇。大礼也跟着转业到了地方医院当医生。
船家女德怀揣探亲证明和大礼来信的信封,领着小礼从桂花坝出发,到青松镇寻找大女儿大礼去了。
是秀婶的大儿子驾着木船把她们送出了桂花坝
临行前,秀婶非叫她把小礼和自己儿子的婚事定下来,船家女德不想过早让女儿出嫁,却对于小礼嫁给秀婶儿子找不出反对的理由。
小礼对于婚姻,因受了姐姐经历的教训,是一种反对和逃避的态度,她只想与亲娘作长期斯守。
新社会鼓励婚姻自主,也反对早婚,而她对于秀婶一家并没有任何反感,秀婶家儿子同自己一般大,还同着念过两年书。
秀婶一勉强,请说亲的来说合,说合说合就算是定了婚了,小礼还直觉得羞羞答答地挺好玩。
母女俩坐着小船出了桂花河,进到香樟树河以后换乘了大的木船。
大帆船顺着滔滔奔流的香樟树河直下,跃过蛟龙峡,一路经过她们当年逃难的地方。船进了香樟树湖,就在樟树港靠了码头。
母女俩下船上了码头,先是去寻大樟树,哪里有大樟树的影子!
再要寻凤凰楼,什么也没有找到。接着寻德记绸缎庄和德记老酒馆,还有她们在茅草街上的家,也是一无所获。
樟树港比她们在的时候热闹繁华多了,也许是没有战争的缘故,街上的人都面带微笑,好像嘴里老是含嚼着牛皮糖。
她俩在街上见人就打听那几个要找的地方,无论男女老少,都只是冲她们笑一笑,摇摇头,说是不知道,顶多回答听人说起过。
出香樟树湖有了大客轮,母女俩买好船票,开船的时间在一天以后,她们先在码头上的旅馆里住下来。
第二天,母女俩跑去当年逃命时埋下德字金条的湖口河岔,寻找那棵歪脖子河柳树。
一走到湖口河岔她们逃命的地方,船家女德就放浪声嚎哭起来。她呼天抢地喊叫着船佬德的名字,一声又一声亲哥哥地嚎淘。
小礼也跟着亲娘趴在地上叫亲爹,直喊得天昏地暗,两个人的哭嚎几乎淹息了河湖里的滚滚涛声。她们静下心来去寻找当年的歪脖子河柳树,再寻不到当年的印象。
母女俩在青松镇才下汽车,大礼和那北方佬早已等在车站的地坪上迎接。
小礼和母亲当然认不出大礼,但大礼凭着头顶上的粑粑髻认出了自己的母亲。
母女姐妹相见,三个人抱成一堆放声痛哭,站在一旁的北方佬也跟着直抹眼泪。
来到大礼的住处,见两个人虽然住得并不宽敞,却也干净利落,井井有条。再看了女儿、女婿工作的地方,船家女德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
她最乐意的是,自己的大女婿像当年自己的男人一样威猛高大,待人却更是细心周到,大礼可是有得享受不尽的福气了。 树和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