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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礼把小龙、七羊、八马接回来不久,小造船匠的父亲就从船运社退休回家了,这个大家庭的人口已经达到十三个。
当时口粮按人口分配,一人一年平均有二三百斤,一日三顿干稀搭配,外加园子里种下的小菜,孩子们都能够吃饱。
小礼心中生出了暗病,时时担心从青松镇接回来的三个孩子缺乏营养,难以长好身体。
好在退休老人每月有一笔养老金和粮食指标的特供,孩子们的吃喝没有一点问题。
二牛既然不再上学,就成了生产队里的一个劳动力,整天跟着大人一起起早贪黑,泥里水中,山上河边忙活。
小造船匠和秀婶、小礼自然是生产队里的主劳力,退休老人也自觉参加了生产队的农业生产。
孩子们因为伴多,玩耍得欢是欢乐是乐的,他们玩得快活,又正好是长身体的时候,食量一天更比一天增加。
大人看着高兴,家里的需求量却越来越多!
恰在这时,香樟树湖要建造一支拉运粮食的木帆船队,小造船匠受到邀请,经生产大队和人民公社批准后又去当上了师傅头。
这可是一大家人的好消息。
因为造船工地会供应口粮,还发给工匠们一份可观的工钱。
偌大一个男人先在外吃过了,减去了家里的口粮负担,家里的粮食就更加充足,孩子们的营养一点也不必担心了。
要紧的是他的工钱会比之在生产队出工要高出几倍,上缴大部份给生产队换抵工分也就换到了口粮,回过来还可以更多地供给家里粮食和经济收入。
这件事当然令小造船匠和小礼夫妻俩喜出望外。
这“活鲁班”的徒弟到底名不虚传,学到手上的技艺确是最好的衣食父母。
退休老人没有去参加生产队劳动的时候,就整天到就近的荒坡上去开垦土地。
每到小学的放假,他一定得揪上几个大些的孩子去帮忙,垦过的土地上种植了各式各样的瓜果蔬菜。
这老朽种菜太过精耕细作,菜地里难见寸草不说,那土沟也坚持着每天都清扫三遍,简直是一个老雕刻师在刻划将要流芳百世的作品。
他亲手种下的果蔬总是丰收在望,这也惹红了好多人的眼睛,但他到底是一个见过风雨的人,对别人的想法摸索了个透彻,他把菜地里插上一块块语录牌,别人就不好动手。
眼睛发红的人要动手摘他的菜,摸他的果,他也不急不恼,反而拱手相送,说是大家吃了喷喷香,个人吃了烂腮帮。
于是,也没有人拿他开荒种菜当一回事,因为那些人也确信:
吃了人家的糯米粑粑,还骂人家的祖宗爹爹,迟早会烂你的嘴巴!
大龙、小龙、七羊、八马、九猴、十鸡都有过跟上这老佛祖开荒种菜的经历,那些地方留下过他们太多的快乐。
农人说:
小菜半边粮,这些果蔬补充了一家人的主食,丰富了这些个小样儿的营养,这些调皮蛋的身体总算没有垮下去。
老佛祖还会在闲遐时逗小家伙们耍乐,孩子们最乐意的是跟他一起闹“磨新谷”,每天晚饭过后,老佛祖就开始跟孩子们玩乐。
孩子们依秩站在他的身旁,他架起二郎腿,轮到档口的孩子走上前,坐到他伸展在前的一只脚脖子上,伸出两只手来与他伸出来的手拉着了。
老佛祖弹动腿脚,和孩子一边推拉着双手一边吟唱着歌谣:
“推新谷——
磨新谷——
磨出三升毛粒谷——
娘吃一碗——
纺棉花——
爹吃一碗——
架篱笆——
篱笆架得稀又稀——
野猫子进来偷公鸡——
公鸡公鸡它跑了——
野猫子来啃小龙的大脚趾姆——”
这么哼完,老佛祖就势一得劲,小孩子会被他从脚脖子里抛起老高,直到过了他的头顶,跌下来时他又就势一接,宝贝儿直直落进了他的怀里。
他一高兴,准定会笑得喘不过气来,当然招惹得旁边的孩子生馋劲。
孩子们每天晚上都会闹着不肯睡觉,或者睡到一起就打架争床争被子,小龙掐了大龙的屁股,七羊踢了九猴的脑袋都是常事。
那老观音和少观音经由一天劳累,实在太过疲惫,还要想着法子哄这些小样儿睡好觉,总是被子孩子们围在中间,不得安宁。
为了哄住这些调皮佬,她婆媳俩一人守着一张床,陪孩子们睡觉。
她们拍一拍这个的小屁股,敲一敲那个的小脊背,摸一摸他们的小脸蛋,这些家伙还是不肯睡觉时,婆婆或者儿媳妇就只好守着他们哼唱打铁调来催眠:
“打铁一——
羊毛笔——
打铁二——
田里麻拐叫嗝嗝——
打铁三——
三个乖乖孙子合一班——
打铁四——
看牛坪里长嫩剌——
打铁五——
羊角粽子过端午——
打铁六——
六六不得早饭熟——
打铁七——
七盘果子甜蜜蜜——
打铁八——
八十岁老公公白头发——
打铁九——
菊花园里饮老酒——
打铁十——
天上下雨地上湿——
打铁十一年——
滔滔洪水浮龙船——
把我的乖乖孩子浮到了河那边——
河边上换了一串铜板钱——
爹要拿钱打酒吃——
娘留给她的满崽讨婆娘——
讨个婆娘走路打转转——
纳双鞋底花了三年六个月——
墙头上搁三年——
粪沟里还沤三年——
大风大雨吹到大河边——
细风细雨吹到了小河边。”
这么哼着唱着,孩子们被哄睡了,她俩也歪下身子睡着了。
这样的日子没有维持多久,老佛祖自觉把开出的菜地改成了大寨田送给了生产队,人跟着劳动力上笔架山继续开垦荒地。
小造船匠的造船工地发生了一次火灾。
他为灭火抢救木材负伤住了医院,有人怀疑是阶级敌人破坏所为,对在场的人进行了询问调查,并要求每个人都由人民公社发出个人成份和家庭背景证明。
消息从公社传到生产大队,再到生产小队。
就有人误以为小造船匠是个纵火犯,证明没发出不说,竟有人等着要个新的批斗典型。
生产大队专意向小造船匠发出了三封十万火急的电报催促他回乡村参加农业学大寨运动,接受思想改造。
小造船匠不明就里赶回来不久,工地派过来主任到公社商洽让他赶紧回到工地继续当师傅头。
主任没有把小造船匠请回去,就请来了军代表。
没成想那军代表一来,小造船匠很快成行。
后来那船终是造好了,不过下水五年没有发生过漏水。
小造船匠总是自言自语着“活鲁班”教会他的那句话:
“船行万里,成在手里;船葬鱼腹,手中之祸。”
小造船匠完成一个大盘的修造,名气更大了,也赚了大钱。
这年春节,小礼一家收获很多,余粮不少,还有吃不完的肉,孩子们高兴得整天哈哈大笑。
大礼到山区的一个药材场搞科研,跟药农一起劳动,大许和三虎也跟了过去。
药材场在偏僻的高山区,为了便于看管,他们住到种草药的山顶上,大礼一家也独住了一个茅棚。
冬天时草药收过之后,大礼去探望北方佬,她准备好大许和三虎一周的吃食,她骗着孩子们说是去接外婆来陪他们。
临行前她再三交待两个孩子一定早睡晚起,不得到野地里玩耍,尤其是天黑后一定要关死门窗,不让外人进屋,外面有“红毛人”专吃小孩子。
孩子们过去听多了太多关于外婆的故事,关于外婆的许多传奇多少次让他们彻夜难眠。
他们甚至埋怨大礼,没让阿姨接他俩去桂花坝,是对弟弟妹妹的偏心眼,却并不知道他们的外婆早已作古。
他俩一直吵闹着问大礼要外婆,大礼总推说有时间就去接,却总是不见行动,这回母亲终于肯去接她来,两个人都乖巧地顺从允诺。
大礼匆匆赶路走了。 树和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