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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树和村庄 秋染胡杨 4870 2021-04-05 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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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雄气的士兵会张狂着在船家女德的身上搜索、捏掐,但叫人难以忍受的酸臭使他们禁不住一阵恶心。于是,只得失望地喝令这个活鬼滚蛋。

  即便这样,船家女德藏于腋下的佛祖金像,还是被一个官长模样的军人给搜走了。

  这事发生在当上“难民”后的第三天。

  当时船家女德出自对于神佛的摩拜,跪伏在地乞求那官长,把至高无上的佛祖还给她这个虔诚的佛信徒,大发红利的官长怎么会理睬这个魔鬼的疯言疯语呢?

  船家女德情急之下就冲上前去同官长抢夺,她忘记了自己一个纤弱的逃难女人压根儿不是一帮威武男人的对手。

  那官长只一声号令,船家女德的腰部和屁股上挨了重重的几枪托。她痛得就地乱滚时,那个雄壮的男人还趁机用皮靴往她身上乱跺,之后才被人架着抛到了路旁。

  任凭船家女德对于佛祖何等的虔诚,那尊高贵的金像终是成了官长的一笔意外之财。这件事一直成为船家女德的心痛,她虽然恨透了那个抢夺的官长,却心甘情愿地把罪过归究到自己身上。这是她一生中对于佛祖的大不敬,她甚至认为自己日后所受的种种惩罚都是源于这次不可赧免的罪恶。

  后来,船家女德在无数次的回忆中,才计算出从樟树港逃到桂花坝耗去了整整一百天时间。这一段历程经过了寒冬到初春,母女三人经过了多少道关卡。挨过了多少鞭打、恐吓,有多少次险些丧命。又有多少天逃荒、讨米,向几多的人磕头求拜,受过几多好心人的恩惠,船家女德至死也难以记清。

  桂花坝背靠笔架山,前依桂花河,笔架山和桂花河之间是辽阔无垠的稻田。

  桂花坝以村中有八棵千年不老的大桂花树得名。

  这八棵参天的古树,除了一年四季都青枝绿叶以外,每缝八月,必定在同一天中的同一个时辰天出香气袭人的桂花,一直延续到秋末。

  这八棵桂花树出落得一模一样,人称一娘八女。

  相传是天庭之上的王母娘娘带着她的七个仙灵女孩子,下到凡间耍乐时,看到笔架山这地界风光旖妮,民情朴素,百草皆成美食,人与自然之相处甚是和谐。母女八仙比之以天庭的寂寞、单调,耽误于同青山绿水相亲。与村夫农妇同乐,一时竟乐得流连忘返,几乎要错过回到天庭向天帝复命的期限。

  就在一个落日黄昏时刻,王母娘娘挥动绸袖,招唤着仙女们一起上路。仙女们同可敬母亲于村前各处飘然离地,一个个美艳成为现境中的嫦娥,当然招惹了村人的眼线。

  首先看到圣景的村人被惊得大呼小叫,在村庄里奔走相告。

  村人奔出草屋,眼睁睁看着这些如花似玉的女人向着高天飞去,离自己越来越远,他们一个一个都目瞪口呆。

  仙女终于没了踪影,村人就奔走在她们站着升天的地方寻觅。那些美好的去处果然留下了团团香馨,没等到年深月久,馨香之处都不约而同地生长出一棵青枝绿叶的桂花树来,这八棵桂花树不但长得一模一样的好看。

  每到秋时八月,桂花树必定会开出香馨无限的桂花。桂花香飘百里千里,也滋润了笔架山上的林木,滋润了无限良田里的水稻,滋润了滔滔不息的河水和河水里蹦跳欢呼的鱼儿。同时滋润了雄健的男人和美艳的妇女,从而使桂花坝在百里、千里和千里之外都享着香的名气。

  不过,也有人说这八棵桂花树是千手观音纵览佛德时所植。要不是这地界上的先人留置下积善行德的底蕴,因而承受到千手观音的洪福。人世间美伦美奂的桂花树缘何生长在这地偏人稀的境界,而且是同模同样的八棵,非千手观音亲身所为是绝不可能玉成的!

  村夫讲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不正是说明后人所成。皆为先人厚德所积吗?今人站得再高,必立于前人的肩膀甚至头顶之上!

  船佬德在桂花坝置下的家业有笔架山上的楠竹山,桂花河边的土纸坊,分布笔架山前和桂花河两岸的水稻田。

  但竹山有多大,水稻田有多宽,纸坊经营得怎样,船家女德从来没有过问过。她只当是可爱的哥哥做了一桩善事,今生不图回报,只为来生修福。

  而他的男人也懒得与他细说祥情。

  船家女德的到来让桂花坝的人小有惊骇,受着船佬德信任的管家和伙计、帮工都帮着来安顿这母女三口。他们中不乏早些从樟树港逃回来的人,对于山外的境况早就了如指掌。他们私下里估摸着,经历了长达几个月的逃难,雄气英武的船佬德还没有赶来桂花坝的话,必是同和尚尼姑们一起,死在大樟树底下的凤凰楼里无疑。

  那个善良的船老板如此慷慨地帮助了曾经同他一起拉纤当夫的兄弟,这样一种美德实在值得桂花坝人感激不尽,他们依靠着恩人产业能够养家糊口而无忧无虑。

  善心善意的船佬德以自己从白果河漂泊到樟树港,被不知名的老渔夫在洪荒中打救,老渔夫因为染上瘟疫死去后转由凤凰楼养活。当纤夫又受到老纤夫头等人照应的种种经历,深知得人点滴之恩当有涌泉相报的道理。

  他并不知道,凡人世之事,总是因人而异,一斗米养恩,一担米养仇的事时有发生。

  船家女德没有得到男人的一丝半点消息,这完全是她一路上料想到的事。她没有急于去看一眼船佬德置下的竹山和水田,只是先行在纸坊里安下娘女三个的身子。叫人置办一些粮食、衣服、被褥和炊具,算是开始了新一轮的安身立命。

  她的心里在数落着那个靠山,她不能失去那个靠山。

  在一路奔逃的途中,大礼和小礼无数次吵闹着向母亲要她们的亲爹。船家女德总是一次又一次哄骗她们说,她们的亲爹早就到了一个叫做桂花坝的地方。那里将成为她们一家人的新家,她们的亲爹是救着凤凰楼里的长老尼姑去了桂花坝呢!

  可大礼和小礼跟随着母亲来到桂花坝不止十天半月,路上所负的伤痛正慢慢平息,却总是找不见父亲的影子。她们就揪死了母亲在地上狠是哭狠是嚎,甚至一次又一次地仆倒在泥地上打着滚。

  这更是揭动了船家女德试图掩饰着,并使之在漫长的未来中自行痊愈的伤疤。

  这个木然的女人开始了以泪洗面的日子。她除了从早到晚跪伏在神佛面前焚香、念佛、磕头之外,对于女儿们的吵闹慢慢地表现得无动于衷。

  桂花河从笔架山间倾泄而下,依着无限的平地奔流而去,它如一把摆动的长剑,带着欢喜切进了广袤的大地。

  笔架山枕西,桂花河由西向东奔涌。桂花坝地界就由这条清纯洁静的河流划分出南坝和北坝,南坝、北坝都是一望无际的肥沃良田。

  桂花河以及河的两岸,很快成了大礼和小礼玩耍的好去处。那里有哗啦欢唱的流水,有流水中耍欢跳跃的鱼儿。仲春时节,河岸的野花开得美丽,顽皮的青蛙蹦来蹦去还鼓出动听的声响。蜻蜓和蝴蝶,会兴高采烈地从河的这边飞到那一边,这些都会逗引得两个贪心的孩子时常忘记了回家。

  最为生趣的还得算堆砌着青石板的渡口,那个不知道年岁的白胡子老头成天守在一条旧样的木船上。他一会儿把南坝的人渡到北坝去,一会儿又把北坝的人渡到南坝来,这样循环往复地忙碌着。

  旧样的木船被一根棕绳子拴起来,棕绳子另一端由一个光滑灵巧的圆圈套在一根横穿桂花河的粗壮竹制篾索上。摆渡过河时,那个白胡子老人就会站稳在船头,尽可能伸张开臂膀,双手一前一后抓紧粗壮的竹制篾索一把紧接一把地往前量。渡船在老人的丈量中由此岸向着彼岸驶去,或者由彼岸向着此岸驶过来。

  渡船码头不会整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一当有了清闲,老人就会高声招呼站在河岸的青石板顶点上看热闹的一姐一妹,让她们沿着码头上的青石板阶梯走下来,跳到旧样的木船上坐稳。他就正正规规地渡她们过河到对岸。

  旧样的木船停稳当后,他才肯两个小娇气上岸,并对她们作过交待嘱咐之后,再听任两个花样女孩儿自寻乐趣。

  白胡子老人继续拉扯着粗索摆渡,由她们玩耍够了,就会揪着个机会把小调皮们从对岸接过来。也得等旧样的木船停稳当了,他才催促着大顽皮和小淘气跳上河岸并快快回家。

  因为这个难知年岁的白胡子老人早就猜想到,她们慈爱的母亲正在纸坊的竹板屋里等着女儿们回家做一天中的正课。

  为了逃避在神佛和先贤、先祖面前的三跪五拜,这两个漂亮聪慧的娇气包包总是能够找到足够的理由离开竹板屋外出。一当钻到空子,孩子们生来贪玩的秉性就势必难于自持。她们会被桂花河两岸的圣物戏弄得忘记了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太阳偏西仰或不知不觉间到了日暮黄昏。

  而她们的母亲往往会因为既生气又着急而少不得追到河边来寻。 树和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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