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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礼是被红布条反绑着双手,由两个粗壮的女人挟持着走下花轿的。为了防止她进到婆家时也似在路途上一样嘶嚎叫喊,经验丰富的老媒婆还往女孩子的嘴里塞进了一大块红布。幸亏有厚实阔气的红盖头遮着,接亲瞧热闹的人难以看清她的丑像。
在媒婆的引领下,两个壮实女人架着可怜的大礼跨下大花轿,扭扭怩怩地进了鲁家的大门。
鞭炮声炸得山响,锣鼓唢呐擂打吹奏的声音也剌人耳鼓,鲁家大屋场院前人声嘈杂。
大宴早就在厅堂里摆好,客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围到正厅来观看新郎、新娘如何拜见天地、高堂、宗亲,那些放置在八仙大桌上的吃食,一时被冷在一边,果真成了一种摆设。
鲁老爷夫妇早就受着族人中长者的支使,正襟危坐在镶嵌着神佛和先贤、先祖牌位的堂上,静候良辰吉时的到来。
鲁家的长辈宗亲都围攻坐在他们夫妇两面人的左右,他们礼貌周到地说说笑笑,脸上洋溢着喜气。他们一边分享着鲁家的幸福,一边生发童稚的好奇心,准备一睹这对男女结亲时的风采。
当不懂规矩的大礼被壮实的女孩子架着,被油头粉脸的媒婆推搡着,跟在新郎身后走进正堂时。热情的鲁家人,还有挤在正堂中看热闹讨喜糖的外人,不约而同地热烈鼓掌,以示对这个双手观世音的欢迎。
大礼披着过大的盖头,被人反绑的双手也让红布给掩住了,外人压根儿就看不到她正在受着刑法。
这个野心十足的家伙,喜事临头了竟然还会像下河洗澡时那么狂浪,她的双脚总想抬起来,踢打挟持得她铁紧的两个凶煞女人,却随时都被这两个经验老到的女人给压制住了。
两个健壮女人只消轻挪自己的大脚,着力往大礼的脚板上一踩,大礼顿时痛得眼冒金星,嗓子被堵着,想叫喊却无论如何也喊叫不出声。
倔强的大礼着力摇脑袋,甩身子,即时被左右两边的女人的贴在身后的媒婆连挟带掐地钳死,几乎动弹不得。
外面的礼炮连声炸过九响,立即有人高喊着道:
“吉时到——”
正厅里的主家客人也就立时静了下来,神牌前的香烟升腾而起。
木制的神佛雕像金光灿烂地照耀着大堂,神佛们慈眉善目地笑对浮生,心安理得地享受到凡间俗人敬奉的香烟供品。大家都以虔诚的态度,迎接这个美好时刻的到来。
按照礼节和习俗,先是跪拜见被供奉于正堂的神佛、先贤、先祖,继之再拜见高堂父母。然后,夫妻对拜见进八洞房。
大礼的每一次跪拜,都完全受着三个女人的挟持,她们把她把持得妥妥贴贴,容不得女孩子有半点出格的动弹。这个事实上已经嫁为人夫的女子,对眼下的一切当然身不由己。
司仪继续唱着喏,高堂以及堂上宗亲,按着辈份亲故,依秩向新娘子散着红包与赏物。
这红包和赏物当然是由新郎一手接了,大礼得跟着新郎向发赏的人鞠躬行礼以示回谢。
看热闹的人会趁机起哄,胆大的人还取出调好的锅烟来,按住了鲁老爷往他的脸颊上乱涂乱抹。
媒婆怕新娘会弄出破绽,暗中催促着新郎,起那一片粗大的红布把新娘往里拖。
三个女人一齐使劲,大礼就在推推搡搡中被挤进了洞房
司仪那边还在高声壮气地唱着喏,站到一个顶高的木台上,双手捧出竹筐里的喜糖吃食和银元、铜板满厅堂乱撒。
本是欢腾的厅堂,受着喜气的冲荡,立时像一锅被猛火烹沸的稀粥。
大礼还是在这一夜大闹了洞房。
她砸烂了太多的瓷器、碗盏不说。还张口咬伤了媒婆的胸肉,啃下了新郎胳膊上的一片肉皮,最后用锋利的剪刀,将一头长发剪得七零八落。甚至,她在自己的手背上扎下了一个不小的窟窿,弄得一身都是血迹斑斑,像一个发魔威的血糊鬼。
那个艳福不浅的男人受了一场惊吓,索性在当夜里偷着出了家门,回到他谋事的乡公所,不敢回家惹火这个可怕的女人。
鲁家一时可谓是鸡飞蛋打狗上灶,上上下下没得个安宁。
因为担心这个倔强的女子野性发作,逃出大家深院惹人笑话,鲁老爷只好使人将她绑困在洞房里,不放她出门。
俗话说: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桂花坝很快就有了鲁家的大笑话。人们自然在暗地里嫉恨鲁老爷以家财人势夺取了桂花坝的花魁,并因之谋得了一袋又一袋让人想到就会流口水的瓜子金。对于他家丢人现眼的塑像,必定有添油加醋的诋毁,以解心头之恨,或者图取一时的痛快。
不过,船家女德和小礼被蒙在鼓里,她虽然对大礼有着太多的牵挂。但碍于习俗和规矩,女儿没有在婆家没有生下孩子之前,除非受到亲家亲临邀请,或者说婆家生发了诸如殇事丧葬之类的意外,娘家人是不能够踏进婆家门槛的。
只要新媳妇进了婆婆家的门,媒婆就难得再往姑娘家造访,谁会告知她关于大礼的真讯呢?
这就像我们平时常常看到的一些事体一样,往往最后一个得知事情真相的,必定是事件的当事人或者与事件最具厉害关系的人。
当人们评头论足的时候,可悲的当事人或者与事件最具厉害关系的人,还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也是个人的一种福份,有些事件既已发生,人心再雄健,也无力回天。知道了也只能生难,不知不晓也有不知不晓的百般好处。
时光荏苒,大礼的伤痛有了些微好转,她却死活不肯同被公公逼迫回家的男人圆房。
每当那个男人对他生发妄想的时候,她会掏出早就准备在胸怀里的锋利剪刀,与人拼命,男人只能对她望而却步。
这使得她的公公鲁老爷关于早当爷爷的美梦,一时难以实现,他们只得为长子另找了一个二房,用以接续美好的梦。
,而大礼在鲁家的地位,就定位到了不必付给酬劳的女佣的角色。
二房虽然顺从,却不能使心切的鲁老爷很快梦想成真。
慢慢地,这个老朽开始把家中的一切不顺都迁怒到大礼身上。他怀疑这个可恶的“扫帚星”带给他厄运。
鲁老爷总算开恩开德,允许儿媳妇出洞房,她可以由佣人陪着在院子里走动,还得随了佣人帮衬婆婆做事,干一些粗壮佣人才干的活路,
但仍不许走出这深宅大院半步。
公公和婆婆对于大礼的惩罚,有着一套独出心裁的手段。
首先,她们一致称呼自己的儿媳妇叫做“扫帚星”。
因为她才进屋来,就搞得一家鸡飞蛋打狗上灶,这种行径实在令人发指而不可容赧。
所以,一当他们对于大礼做事稍有不如意时,就会成双成对地来到大礼的左右。男人伸手揪住她的耳朵,女人伸手揪死她的头发。两个人同时发威发力,就指着她的嘴脸,骂她是阎王爷打发来的:“扫帚星”。
如此再而三,三而四,不给大礼以喘息之机。
其次,她每天都得摸黑早起,学着清扫厅堂和院落。学着养鸡、喂猪、放牛、种菜、淘米、洗衣、洗菜、做饭,一直到天黑也不会得到歇息,三更半夜才可安睡。
每天中的洗锅、涮碗、做饭必是大礼难过的关口。
大礼比那高大的灶台,顶多只高出一块豆腐,必须踩上一条木头凳子,才够得到灶台,才能够勉强着做涮锅、洗碗、煮饭、炒菜的活计。
而这些时候,或者由于胳膊太短,手老是伸展不到地方。或者由于东西太重而气力不足,撒落米粒、跌破碗碟,甚至连人带饭菜和沸汤一起,摔下灶台的事情,时有发生。
凶险时大礼会被摔跌得四脚朝天,冒着热气的沸汤会烫得她喊爹叫娘。
鲁老爷不是在意贱命女子受到何等伤痛,倒会心痛碎碗烂碟,他们一定会冲过来对着倒在地上的大礼拳脚相加,嘴里还会骂出难以入耳的恶毒话语来。 树和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