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罗尔沙斯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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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罗尔沙斯6
在雷米·罗尔沙斯卧室里的床头柜上放着一盏灯脚是镀银金属蜡烛托的古式台灯,一只圆柱形打火机,一个非常小的不锈钢闹钟,一个放着四张奥利维娅·诺维尔照片的精雕细刻的木框。
第一张照片是她第一次结婚时照的,第二张是奥利维娅和另一位女子的合影,第三张是奥利维娅扮演一位文艺复兴时期公主的剧照,第四张照片是夏日正午她和雷米·罗尔沙斯在罗马的合影。(从略)
雷米·罗尔沙斯的卧室非常整齐,似乎他当晚回来过夜。但是,房间实际上一直空着,几乎谁也不进来,只有简·萨顿每天早上进来几秒钟,开窗换换空气,把雷米订的专业报刊和信函放在摩洛哥铜锻造的大托盘里:《法国电影》《电影技巧》《电影与音响》《电影新闻》《法国新电影》《电影日报》《图像与声音》等。他原来在吃早饭时,一边翻阅一下报刊,一边发发牢骚,现在这些报刊堆积在盘内,邮政封条都没有打开,再也没有读者。这是一间故世人的房间,似乎家具、物品、小摆设都等待这个即将来临的死亡,它们毫不动情,彬彬有礼,规规矩矩,整洁却永久地变为无人的静寂:床罩铺得方方正正,爪形脚的帝国时期式样小桌子,橄榄木杯内放了几枚外国古硬币,一个弗里堡和特雷耶烟草公司赠送的火柴盒套,漂亮的水晶玻璃杯,深咖啡色海绵布浴衣挂在床右侧的一个转木衣钩上,一个铜雕饰桃花心木衣物架上挂着凸肚形衣架和永远保持裤缝笔挺的专利产品衣架,皮带架,可折叠的领带,蜂房状的置物盘,雷米·罗尔沙斯原来每天晚上仔细地把他的钥匙、零钱、袖扣、手帕、钱包、记事本、手表和钢笔放入盘内。
今天这间故世人的房间曾是格拉蒂奥莱四代人的客厅兼餐厅:朱斯特、爱弥尔、弗朗索瓦和奥利维埃从19世纪80年代末期到20世纪50年代初期住在这儿。
西蒙-克鲁贝利埃街于1875年开始修建。当时的地皮一半属于木材商人萨米埃尔·西蒙,另一半属于马车出租行老板诺尔贝尔·克鲁贝利埃。他们的近邻——居约·鲁塞尔,动物画画家戈德弗洛伊·雅丹,拉瓦锡遗孀拉姆福德夫人的侄子和继承人德夏泽尔——早就占用蒙索公园周围的空地开始盖房,这个公园后来成为那时艺术家和画家最喜欢的地方。但是,西蒙和克鲁贝利埃都不相信在这儿修建楼房会有前途,这个小镇当时只有些小工业——洗染业、小作坊、各种小厂的仓库,比如夏泽尔街二十五号的蒙迪伊和贝谢铸铁厂,修复过旺多姆圆柱,从1883年起铸造巴托尔迪的巨型自由女神像部件,女神像的头部和胳膊铸造了一年多,它们的高度大大超过周围房屋的屋顶。西蒙只是把自己的土地围起来,认为需要时总是来得及盖房子的;而克鲁贝利埃在自己的土地上盖了几间木板房,存放他最破旧的马车。一直到周围几乎都盖上了房屋,他俩才明白利害关系,决定修建一条以他们的名字命名的街道。
朱斯特·格拉蒂奥莱是靠经商和从事木材加工业而发家致富的,他还发明了开槽机,不少镶木地板厂现在还在使用这种机器。他同西蒙早有商务关系,因而趁街道初建时从他手里购买了一块地皮。在单号那边修造楼房的设计师是罗马大奖获得者吕班·奥泽尔,而双号那边的楼房是他的儿子诺埃尔设计的。两位设计师都为人老实,缺乏想象力,他们设计的楼房几乎都是一样的:石库门面,后面是木结构,三层楼和六层楼有阳台,顶楼两层,其中一层是阁楼。
朱斯特·格拉蒂奥莱自己很少住在公寓大楼内。他更喜欢自己在贝里的农场,他来巴黎时,在勒瓦卢瓦租了一套楼房,为期一年。可是他在公寓里还是为自己和孩子们留了几个套间。他的住房摆设十分简朴:一间带壁橱的卧室,一间带壁炉的餐厅,两间地面都铺英国式地板,用他的专利发明开槽机施工;一间大厨房,铺着六边形地砖,形成的立方体幻象在两个不同角度呈现不同形状。厨房里已有自来水,电和煤气是多年以后才安装的。
现在,公寓里的房客都已记不起朱斯特·格拉蒂奥莱,然而有好几位房客——克雷斯比小姐、阿尔班太太、瓦莱纳等,都还清楚地记得他的儿子爱弥尔。他外表很严肃,总是显得十分操心的样子,如果了解他作为老朱斯特四个孩子中的老大所要处理的种种麻烦事,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他只有两个爱好:一是吹短笛,他是勒瓦卢瓦乐队队员,但是只会吹《快乐的农夫》,这不免令听众有些厌烦;二是听广播,他一生中最大的奢侈就是买了一台特别时新的无线电收音机,有显示各种奇怪电台名字的显示器,一个闪亮的圆圈,一个亮点发出四个正交光束,随着收听的波长到位,光束逐渐减弱,最后只剩一个极微弱的十字。
爱弥尔的儿子弗朗索瓦也不是一位生性乐观的人。他身材瘦长,鼻子很窄,视力很差,过早秃顶,显出十分忧郁甚至有时令人怜悯的样子。公寓房租收入不够维持生活,他便在一位卖下水的批发商那儿当会计,每天坐在商店顶层带玻璃门的办公室里算账,毫无其他乐趣,只能看到穿着血淋淋工作服的屠夫切割小牛头、肺、肝、肠系膜、舌头和肚。他特别讨厌下水,每次他穿过大厅去办公室闻到那种气味就快要晕过去。这种每日一次的考验是无法使他心情愉快的,不过那几年公寓里爱吃小牛腰子、肝和胸腺的房客都能买到极为便宜的佳肴。
格拉蒂奥莱家族的第四代,弗朗索瓦的儿子奥利维埃,现在还和女儿住在八楼的一个两居室的小套间里,房间里已经没有多少前几代人留下的家具。首先是没有地方摆,其次是没有钱。他逐渐把一些家具卖了:地毯、桌布、餐巾、小摆设。他刚出手的最后一批东西是他妻子从一个远房表兄——一位瑞士企业家那儿继承的四幅大画。那位表兄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购入了几车皮的大蒜和几拖船的炼乳,售出了几火车的洋葱和几货船的格律耶尔干酪、浓缩橙汁以及药品,由此发了大财。
第一幅画是佩比涅尼的作品《金币舞女》:一位穿着彩色服装、左前臂纹蛇的柏柏尔舞女,在一堆扔给她的金币中跳舞。
第二幅画是《十字军进君士坦丁堡》的精细复制品,署名弗洛朗丹·迪法伊,一般人都知道弗洛朗丹·迪法伊曾经去过德拉克洛瓦画室,但没有留下多少作品。
第三幅画是于贝尔·罗贝尔风格的大风景画:罗马废墟为背景,前景右侧有一群少女,其中有一个头上顶着一个装满柑橘的大平底篮。
第四幅画是彩色粉笔草图,这是约瑟夫·迪克洛给小提琴家贝波画的肖像画。这位意大利著名的小提琴家革命时期非常受欢迎(在白色恐怖期间,有人问他如何为民族服务,他回答说:“我拉小提琴。”),在路易十六统治初期来到法国。他雄心勃勃,希望被任命为国王小提琴手,但是路易·盖纳被选中了。贝波出于嫉妒,妄想在各个方面超过对手。他刚获悉弗朗索瓦·迪蒙为盖纳制作了微型象牙画,马上去找约瑟夫·迪克洛,订制自己的肖像画。画家同意为他画肖像画,但是发现这位小提琴家生性暴躁,只能坐下来安静地当几秒钟模特。贝波总是动来动去,十分激动,经常打断迪克洛作画,画家不得不放弃为他画肖像画,现在只留下这张草图:贝波落拓不羁,眼睛朝天,手里拿着小提琴,琴弓摆在弦上,摆出正要开始拉琴的姿势,他想显得比他的对手更有灵感。 人生拼图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