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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 在楼道里4

　　吉勒贝尔·贝尔热单脚跳着从楼梯上下来，这会儿差不多走到一楼和二楼之间的平台上。他右手提着一个橙黄色的塑料垃圾袋，里面装着两只破鞋、一个空果汁瓶和一些烂菜叶子。他今年十五岁了，长着一头蓬乱的几乎发白的黄头发，穿一件亚麻布苏格兰式衬衫，裤子上有两条黑色的绣着铃兰叶子的宽背带，左手无名指上戴一只白铁戒指，这种戒指花一个法郎就可以在文具店或服饰店的自动售货机里买到，戒指的椭圆形底座上镶着一块玉石浮雕，雕的是一个长发披肩的青年形象，看到它，就会使人想到遥远的意大利文艺复兴时代的肖像。

　　吉勒贝尔·贝尔热的名和姓之间，“贝尔”两个音是重复的，叫起来拗口。尽管如此，他父母还是给他起了这个名字，因为他俩都是吉勒贝尔·贝科的崇拜者，正是1956年吉勒贝尔·贝科在帝国剧院演出时他俩相遇并喜结良缘，那次演出挤坏了八十七张椅子。贝尔热一家住在五楼左边，与罗尔沙斯为邻，上面是雷奥尔一家，下面是巴特尔布思。这是一个两居室带厨房的套间，原来的住户是一位经常穿着内衣就走到楼道里、养着一只到处拉屎的名叫多代卡的小狗的太太。

　　吉勒贝尔正上初中三年级。他班上的语文老师要求他们办墙报，每个学生或每个小组负责一个栏目，提供稿件；全班每周开两个小时的编辑会议，讨论采用或否定某些稿件。墙报栏目有政治、工会、体育、连环画、本校新闻、填字游戏、启事、地方新闻、社会新闻、广告（一般由在学校附近经商的学生家长提供）、巧手匠（介绍贴糊墙纸、自制掷骰子跳棋棋盘以及布置房间的方法等）。吉勒贝尔和克洛德·古唐、菲利浦·埃蒙两位同学一起负责写一篇连载小说。小说的题目是《神秘的针》，他们正写到第五章。

　　第一章：《为了康斯坦斯的爱情》。叙述一位著名演员弗朗索瓦·高尔马请求刚获得罗马大奖的画家吕塞罗为他画一张像，就画他在自己成名的那出戏里扮演的角色达达尼昂，为了年轻美丽的康斯坦斯的爱情而同罗什福尔决斗。尽管吕塞罗认为高尔马是个极爱虚荣、华而不实的蹩脚演员，不值得为他画像，但最终还是接受了他的要求，内心希望得到一笔优厚的酬金。按照约定的时间，高尔马来到吕塞罗的大画室，穿着舞台上的服装，手执一把花剑，摆起姿势。可是吕塞罗前几天就请好的扮演罗什福尔的模特没有来，为了应急，只好找人代替，于是高尔马派人找来了他的门房太太的儿子费利西安·米夏尔，他是夏托纳夫伯爵家擦地板的用人。第一章结束。

　　第二章：《罗什福尔的突然一刺》。第一次作画终于可以开始了。两位对手各就各位，高尔马摆着灵巧地抵挡住米夏尔最后瞬间突然偷偷向他一刺的姿势，这一刺将可能穿透颈静脉。正在此时，一只蜜蜂飞进画室，围着高尔马转，高尔马突然用手捂住后颈，倒了下去。幸亏有一位医生住在楼里，米夏尔跑着去找他。几分钟后，医生来了，他诊断说，蜜蜂刺中了他的延髓，引起瘫痪性晕厥。他们立即把演员送往医院。第二章结束。

　　第三章：《致命的毒药》。高尔马在送医院途中身亡。一个被蜜蜂蜇了一下的人，这么快就死了，医生感到很吃惊，因此拒绝在死亡证上签字。验尸证明高尔马的死因不是蜂蜇，而是中了极微量的箭毒，米夏尔的花剑尖上有这种毒药。这是南美洲猎人使用的一种箭毒，叫作“沉默的死亡”，具有一种奇怪的特性：只对近期内患过病毒性肝炎的人起作用。而高尔马正好患过肝炎，刚刚治愈不久。这条新的发现，似乎证明有人预谋杀人。探长温彻斯特承担了破案调查工作。第三章结束。

　　第四章：《向西热斯瓦尔透露的情况》。探长温彻斯特把他对案情的想法告诉了他的助手西热斯瓦尔：

　　第一，凶手是演员的熟人，他知道演员最近得过病毒性肝炎。

　　第二，他有条件获得：

　　a.毒药，尤其是箭毒。

　　b.蜜蜂，案件发生在十二月份，而十二月份是没有蜜蜂的。

　　第三，他必须能接触到米夏尔的花剑。这把剑和高尔马的那一把都是吕塞罗从画商格罗梅克那儿借来的，尽人皆知，他的妻子曾是演员的情妇。这样一来，可以列出六个嫌疑人，他们各有各的动机：

　　1.画家吕塞罗。由于为一个他所鄙视的人作画而悔恨。此外，这个案件所引起的轰动将对他作品的销售十分有利。

　　2.米夏尔。高尔马的母亲以前曾邀请米夏尔和他儿子一起度假，从此以后，可怜的米夏尔一直受到高尔马的欺凌，被他毫无顾忌地任意支使。

　　3.夏托纳夫伯爵。他是一位养蜂专家；而且人们都知道他对高尔马家族有着刻骨的仇恨，因为1793年博让西救国委员会主席加蒂安·高尔马把欧德·德·夏托纳夫送上了断头台。

　　4.画商格罗梅克。出于忌妒和为了做广告。

　　5.丽丝·格罗梅克。她一直没有原谅高尔马，他看上了意大利女演员安吉丽娜·迪卡斯台尔弗朗哥，而没有看上她。

　　6.高尔马本人。他是一位负有盛名的演员，但也是一位无能而又运气不好的制片人，他已濒临破产，无法从银行获得必不可少的贷款来支撑他的巨型片的拍摄。以谋杀来伪装自杀，这是他体面地离开舞台而又能给孩子留下一笔可观的人寿保险金——即符合他们野心的一大笔遗产——的唯一办法。第四章结束。

　　以上就是这篇连载小说的梗概，很容易从中看到某些材料的来源：《科学与生活》中一篇关于箭毒的文章，《法兰西晚报》上一篇关于传染性肝炎的文章，几起常见的有关法国电影界的丑闻，几部侦探小说和侦探影片。小说的前四章受到全班同学的热烈欢迎，可是第五章怎么写成了三个作者的难题。第六章和最后一章将指出罪犯实际上就是那个和吕塞罗同楼的医生波尔贝耶。高尔马的确濒临破产，如果一次谋杀未遂，他奇迹般地活下来，那将是他最后一部电影最好的广告。这部电影拍摄了八天就停拍了，这样就可以重新上马。波尔贝耶大夫不是外人，正是高尔马的兄弟——他父母的养子——于是演员与他合谋设计了这个曲折的计谋。可是演员的儿子让-保尔·高尔马爱上了医生的女儿伊丽莎白。高尔马坚决反对这门亲事，而医生则十分赞同。于是医生在单独护送高尔马去医院的途中，趁机把一根沾有毒药的针刺进他的体内。波尔贝耶肯定人们会指控米夏尔的花剑。可是探长温彻斯特在审讯那个被米夏尔替换的模特时了解到，实际上是有人付给他钱，让他那一天不要到画室去，探长便根据这条线索重新考虑破案方向。尽管有几个情节是最后才提出来的，有点儿违背侦探小说的金科玉律，但总体来看，最后这样解决还是可以令人接受的。可是在这之前，三个年轻作者先要为其他的嫌疑人洗刷干净，他们不知道该如何下手。菲利浦·埃蒙建议干脆像《东方快车谋杀案》，他们都有罪，但是另外两位作者坚决不同意。 人生拼图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