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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门房

人生拼图版 [法] 乔治·佩雷 3170 2021-04-05 2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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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 门房

  1956年以前,公寓的门房是克拉沃太太。她是个中等身材、灰色头发、嘴巴细巧的女人,平时总是包着一块烟色的头巾,围着一条黑底蓝花的围裙。她监督全楼的卫生,十分尽心,就如同她是房东一样。她丈夫是一位在尼古拉商店工作的送货员,每天蹬着三轮车在巴黎各区送货,歪戴着鸭舌帽,嘴角叼着一支烟。他有时下班后便脱下已经起皱的浅褐色皮夹克,穿上堂格拉尔留给他的莫列顿呢上衣,帮他妻子干活,把电梯上的铜器擦得锃亮,或用西班牙白酒擦衣帽间的镜子,一面不停地吹着流行歌曲的调子。他们有一个儿子,叫米歇尔,克拉沃太太常为儿子向温克勒要斯莫特夫每月两次寄来的邮包上的邮票。米歇尔于1955年在一次摩托车事故中身亡,那时他才十九岁。由于年轻的爱子夭折,悲伤的父母第二年便离开了令他们触目伤怀的巴黎。他们回到老家汝拉省。莫尔莱听人说他们开了一家咖啡馆,但是维持不久就倒闭了,因为实际上克拉沃老爹不会做生意,而且把本钱都喝光了。不过这只是传闻而已,谁也没有去证实。

  诺谢尔太太代替他们当了门房,当时她二十五岁。她丈夫是一位职业中士,比她大十五岁,刚刚去世。他死在阿尔及利亚,不是死于伏击战,而是因为吃了太多的橡皮——不是橡皮糖,而是擦字的橡皮——引起了肠胃炎。亨利·诺谢尔是九十五科(即第十军区总参谋部人员统计局研究和计划处统计科)副科长的助手。在1954-1955年之前,他的工作是比较轻松的。但是从士兵被分批召回法国之日起,他就变得十分繁忙了,要不断地重新开始没完没了的统计。为了减少烦躁,他开始吮铅笔,嚼橡皮。这种吃橡皮的习惯在一定限度内是无害的,可是过量以后就不然了,因为无意中吃进的小颗橡皮会引起肠胃黏膜溃疡和病变,更因为长期不易察觉,不能及时做出准确的诊断,因此就格外危险。诺谢尔被送进医院的时候,只是觉得“胃不舒服”,可是在医生还没有弄清病因以前他就死了。如果不是在同一季度,奥兰的入伍注册科上士奥利维迪、君士坦丁过境中心的下士马格利特都相继同样死亡,他的病就会成为医学界的一个谜。于是这种病被称为“三军士综合征”。这个称谓仅从军衔着眼,并不十分准确,但本义还是清楚的,因此这类炎症现在仍然使用这个名称。

  诺谢尔太太现在四十四岁了。她是一个胖胖的、爱说话的、热情的小个子女人,一点儿也不像一般人心目中门房的形象。她既不恶声恶气地责骂大声吵闹的孩子,也不尖声尖气地呵斥随处乱走的宠物,更不随意赶走进楼揽活的工人(这些正是几家房主和房客指责她的地方)。她不卑不亢,不贪小便宜,不整天开电视,也不对早晨和星期天倒垃圾或在阳台上浇花淋水的房客发脾气。总之,她一点儿也不俗气,唯一的缺点是过于多嘴,什么都想知道,什么都想管,爱对人表示同情,总想帮助别人解决问题。全楼的房客都受过她的恩惠,当他们外出时,完全可以放心,诺谢尔太太会把他们的金鱼养得好好的,会带他们的狗到外面散步,会给他们的花浇水,会把他们水表和电表的度数记下来。

  公寓里只有一位房客真正痛恨诺谢尔太太,那就是阿尔塔蒙夫人。她们两人不和是因为某年夏天发生的一件事。阿尔塔蒙夫人准备去度假,她是一个有洁癖的人,出发前把一切都收拾干净,把冰箱里的东西全取出来,把剩下的食品送给了诺谢尔太太:八分之一块黄油,一斤鲜豌豆,两只柠檬,半瓶醋栗果酱,一丁点儿鲜奶油,一些樱桃,一点儿牛奶,一小块奶酪,几把新鲜蔬菜,三瓶酸奶。不知是什么原因,可能与她丈夫长期不在家有关,阿尔塔蒙夫人未能按原定时间出发,她需要晚一天才走。于是她回到诺谢尔太太家里,很尴尬地向她解释说,她晚餐没有什么东西可吃,向诺谢尔太太要回早上刚给她的鲜豌豆。诺谢尔太太说:“可是我已经把豌豆剥了,正在火上煮着呢。”

  阿尔塔蒙夫人说:“那我怎么办呢?”

  最后,诺谢尔太太亲自把煮好的豌豆和其他食物都送上楼去。第二天清早,阿尔塔蒙夫人出发时——这次是真的要出门了——又把剩下的东西给诺谢尔太太送去。可是诺谢尔太太礼貌地拒绝了。

  这件事一经毫不夸张地说出去,马上在全楼传开了,不久全区的人都知道了。从此以后,阿尔塔蒙夫人在每次共同房产主会议上都要以各种理由要求把诺谢尔太太调走。管理员和印花棉织品商人普拉沙埃夫妇支持她,这两口子不能原谅诺谢尔太太护着莫尔莱;可是大部分房产主都拒绝把这个问题列上议事日程。

  此刻,诺谢尔太太正在门房里,她把衣帽间电灯的保险丝换好,从小凳子上下来,我们不妨趁机进去参观一下。门房是一间十二平方米左右的房间。墙上涂了浅绿色油漆,地面铺着暗红色地砖。房间用条格木板从中隔开。一边是卧室:隐约可以看出里面放着一张床,床上盖着带流苏的床罩;有一个水池子,上面有一个热水器;一张大理石面的梳妆台;一只乡村式样的小柜子,上面安着双眼炉灶;一个架子,上面摞着纸盒、箱子。另一边才是真正的门房:有一张桌子,三盆花,一盆干瘦的九重葛是诺谢尔太太自己的,另外两盆茂盛的橡胶树是卢韦家的,他们经常外出,就交给她管理。晚上来的邮件就堆在桌子上,其中有莫罗夫人订的《法国时代》。诺谢尔太太的狗——一只小小的胖胖的十分灵巧的捕鼠狗,名叫布第内——躺在一张腰形小桌子下面。桌上放着诺谢尔太太的餐具:一只平盘,一只深盘,一把刀,一把叉,一只勺子,一只高脚杯,两个能盛一打鸡蛋的纸盒,三包薄荷马鞭草茶——包装上印着一位戴草帽的尼斯姑娘。沿着隔板放着一架钢琴,刚学完医学课程的诺谢尔太太的女儿玛尔蒂娜曾经用功地学了十年钢琴,练习《致爱丽丝》《儿童天地》和保罗·杜卡的《小毛驴》,现在已经把钢琴完全关上了,钢琴盖上放着一盆天竺葵,一顶天蓝色铃铛帽,一台电视机。一只柳条小摇篮里躺着一个小娃娃,他是六层右侧的房客日娜维埃芙·富勒罗的孩子,她每天早晨七点钟把他托给门房太太,晚上八点回家后洗个澡换好衣服,再把孩子抱回去。

  房间后墙上挂着一块木板,上面有标着号码的带钩螺钉,大部分上面都挂着一串钥匙。木板旁边贴着一张关于安全器和暖气使用方法的说明;一张彩色照片,可能是从商品目录册上剪下来的,照片上是一只嵌着大宝石的金戒指。墙上还挂着一块在方形帆布上刺绣的壁挂,刺绣图案不是一般的围猎或在大运河上举行的化装舞会,而是在一个大马戏篷前进行的演出:右边是两个杂技演员,一个是庞然大物,身高近两米,头大,肩宽,胸膛如打铁风箱,两腿如粗壮树干,胳膊如同蒸汽机的联动杆,手如大剪刀,两臂高举着另一位杂技演员,这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矮小,细瘦,体重恐怕不及前者的四分之一;中间是一组侏儒,正围着他们的女王翻跟头,女王也是侏儒,长着一副狗脸,穿着一条用裙环撑开的裙子;左边是驯兽师,小个子,一只眼睛上罩了一块黑布条,穿着一件黑色上衣,背上潇洒地背着一顶漂亮的带长流苏的阔边毡帽。 人生拼图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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