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阿尔塔蒙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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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阿尔塔蒙3
阿尔塔蒙夫人的小客厅。橡木护墙板,丝绸帷幔,重重的灰色天鹅绒窗帘,显得隐秘又阴暗。左侧,两扇门之间,靠墙放了一个烟色长沙发,上面躺着一只黑褐色长毛小狗。沙发上方挂着一幅超现实主义派绘画,画的是一盘冒着热气的意大利面和一盒梵豪登牌可可粉。沙发前放着一张矮桌,桌上有银器小摆设,一个小量具,即称金者和兑换商使用的那种量具,一个圆盒,里面套放着如俄罗斯套娃一样大大小小的圆柱形量具,还放着三摞书,最顶上的三本书分别是勒内·哈迪的《痛苦的胜利》(口袋简装本)、米歇尔·比托尔的《与贝多芬关于迪亚贝利三十三种变奏曲的对话》(伽利马出版社)以及彼埃尔·雅盖-埃利阿斯的《骄傲的马》(普隆出版社,人间丛书)。对着门的那面墙上挂着两幅赭石色和黑色相间阿拉伯图案的班图草编装饰挂毯,靠墙摆着一张路易十三式的小柜,柜上放着一面铜框椭圆形镜子。阿尔塔蒙夫人正坐在镜前化妆,用一个细棒涂眼影。她大约四十五岁,长得非常漂亮,坐姿端庄,脸瘦削,高颧骨,眼神严肃。她只戴着胸罩,穿着一条黑花边短裤。
阿尔塔蒙先生也在房内,他穿着一件宽大的格子长袍,站在窗边,正心不在焉地看一封打印信。
作为综合工科学校和国家行政学校两个学校的毕业生,西里尔·阿尔塔蒙在三十一岁就当上了能源和矿产资源开发国际银行的董事会常务秘书和代理人。该银行的客户有公共机构也有私营机构,办公楼设在日内瓦,主要承担对地下资源的研究和为开发项目提供资金,给实验室贷款,为研究人员提供奖学金,组织研讨会,必要时鉴定和推广钻探、采掘、处理和运输方面的新技术。
西里尔·阿尔塔蒙身材颀长,五十五岁,穿一身英国棉布服装,内衣鲜明,金丝雀黄色头发已经稀疏,一双离得很近的蓝眼睛,浅黄色小胡子,一双手保养得十分好。他是一位毅力强大、谨慎且特别现实的实业家。但是偶尔一次,他也曾轻率行事,后来对他的企业极为不利。
20世纪60年代初期,阿尔塔蒙在日内瓦接待了一位叫维萨尔的先生,一个秃头、缺牙的男子。维萨尔当时是俄亥俄州绿河大学的有机化学教授,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曾领导过曼海姆的化学科学院矿物化学实验室。1945年,美国人给一些德国科学家提出两条出路:要么接受为美国人服务,移居美国,获得一份好工作;要么作为战犯的帮凶被审判,判处重刑。维萨尔即是那批德国科学家中的一员。这次行动计划被称为“回形针行动”,所涉对象实际上没有什么选择余地,维萨尔随着两千多名科学家和成吨科研档案一起到了美国——其中最著名的学者是沃纳·冯·布劳恩。
维萨尔认为,由于战争需要,德国科学技术在很多领域取得惊人的成就。某些技术和方法已经公布于世。比如,V2火箭使用的燃料是用土豆制作的酒精;如何巧妙地使用铜和锡制造蓄电池的方法也被泄露,二十年后,在沙漠中发现被隆美尔遗弃的坦克上的蓄电池还完好无损。
可是大部分发明仍是机密。维萨尔痛恨美国人,认为他们不可能找到答案,即使告诉他们,他们也不知道如何有效使用。在第三帝国复兴并有机会利用这些尖端研究之前,他决定回收德国科学技术遗产。
维萨尔本人的专长是煤的氢化,即合成石油。其原理很简单:理论上讲,只需把氢离子和一氧化碳(CO)的分子合成,便可获得石油分子。可以用煤做试验,也可以用褐煤和泥煤进行试验,因此德国军火工业对此项研究特别感兴趣:希特勒的战争机器需要大量石油资源,而德国并没有天然石油资源,必须利用普鲁士丰富的褐煤矿藏和波兰同样丰富的泥煤矿藏生产合成能源。
维萨尔非常了解这个合成能源的试验纲要,因为是他本人提出的理论程序,可是他一点儿也不知道某些关键步骤的技术,尤其是配方、催化剂作用的时间、硫化物的清除,以及贮存须知的保护措施。
于是,他开始与散布在北美的原同事接触。他避开酸菜猪肉爱好者俱乐部、苏台德联友会、亚琛之子协会等团体,因为他知道这些隐藏有纳粹分子的团体中总是有不少密探眼线。他在假期或在国际学术会议的走廊里讨论时寻找老同事,最终找到了七十二位。很多人不同意他的做法。磁风暴专家塔德教授和粉碎专家达维多夫什么都不肯对他讲。原子能工程师科里克博士在实验室被轰炸时失去了胳膊和双腿,他又聋又哑,但被世人称为大脑最发达。他一直由四个保镖保护,一个经过训练的工程师当他的助手,能从他的嘴型读出数学方程式,然后再写到黑板上。科里克曾试制过战略弹道导弹的样品——它是伯曼的阿特拉斯传统火箭的前身——他更是守口如瓶。其他不少老同事,在美国人的建议下,已经改变专业,本身已经非常美国化,很不愿意再回忆往事,或拒绝提及往事。后来有人到联邦调查局揭发他,其实这是多此一举,因为联邦调查局一直监视着这些新移民,两名联邦调查局工作人员每次跟着维萨尔外出,都想了解他在找什么;最后他们召见了他,询问他,他承认他企图寻找把褐煤变为汽油的秘密。他们把他放了,因为他们看不出他的行为有什么反美的迹象。
然而,维萨尔坚持多年后终于达到目的。他在华盛顿找到了一大批联邦政府让人检查后认为无用的档案。他从中找到运输和贮存合成石油的集装箱说明。他找到的七十二位老同事中,有三个人向他提供了他所寻找的答案。
维萨尔想重返欧洲。他找到了能源和矿产资源开发国际银行,向西里尔·阿尔塔蒙提出以顾问工程师的职位来换取他关于煤氢化和合成燃料生产的全部秘密。他露出一口蛀牙说,作为回报,他可以提供一种用锯木屑制糖的方法。他交给阿尔塔蒙几页满是公式和数字的打字稿作为证据:转化的一般方程式,真正泄露的秘密是作为催化剂的氧化矿的名称、性质、配方以及使用时间。
可是,德国军事优势的秘密和战争使科学产生的惊人大跃进都不能使西里尔·阿尔塔蒙动心,他认为这件事和秘密宝藏的故事以及发行量很大的报刊编造的新闻一样。但是他还是比较认真,让人鉴定维萨尔的方法。他的大多数科技顾问对这种烦琐、复杂、过时的技术嘲弄了一番:确实,人们可以用伏特加发射火箭,用木炭煤气发生器开动汽车,用褐煤或泥煤制造汽油,甚至可以用落叶、破布或土豆皮制造汽油,但是造价十分昂贵,需要体积庞大的生产设备,因此宁可仍旧使用煤。用锯木屑制糖的技术更没有什么用处,所有的专家一致认为,从中期来看,锯木屑将成为比糖更珍贵的食品。
阿尔塔蒙把维萨尔的材料扔进了纸篓,几年中他一直把这件事作为科学蠢事的典型,当笑话讲。
两年前,第一次石油危机以后,能源和矿产资源开发国际银行决定资助“以石墨、无烟煤、褐煤、泥煤、沥青、有机树脂和有机盐为基础”生产合成能源的研究:该银行投资上述研究的费用远远超过银行雇用维萨尔的支出。阿尔塔蒙多次寻找这位化学家,后来终于获知他的消息。1973年11月欧佩克在科威特开会决定向石油消费国提供的原油至少减少四分之一。会议结束几天后,维萨尔被捕,他被控告向另一个强国——罗德西亚——透露具有“战略意义”的秘密,维萨尔在牢里上吊自杀。 人生拼图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