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于汀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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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于汀4
于汀已经很久不使用他的大画室,他更喜欢在他游廊中装修的一间小画室画肖像画,这样显得亲切一些。他已经习惯在不同画室画不同类型的画:大型油画在尼斯山上加蒂耶尔,巨型雕塑在多尔多涅,素描和版画在纽约。
他在巴黎的客厅在几年中成为频繁的艺术活动场所。20世纪50年代中期到60年代,在这里举行过著名的“于汀星期二”沙龙,各种艺术家纷纷光临,例如,招贴画画家弗里西安·科恩、比利时男中音莱昂·范台克斯、意大利人马蒂博尼、西班牙“口头文学家”托尔托萨、摄影师阿尔帕德·萨拉费昂和萨克斯管演奏家埃斯坦尔·希埃拉赫奇,“于汀星期二”沙龙对当代艺术某些重大倾向的影响至今还在。
不是于汀自己有举办沙龙的想法,而是他的加拿大朋友格里纳。格里纳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在温尼伯成功地组织过类似活动,于是提出了这个主意。这样的沙龙的原则是让创作者自由地对话争论,看他们互相如何影响。因此,第一次“于汀星期二”沙龙举行时,格里纳和于汀在十五六位宾客面前,每隔三分钟,轮流在同一幅画布上作画,好像他们在下棋。很快,沙龙的活动组织得更细致,他们要求艺术家各自在不同领域活动:一位画家在画一幅画,而一位爵士音乐家即兴表演,或者一位诗人、一位音乐家和一位舞蹈家以自己独特的语言来解释一位雕塑家或一位时装设计师向他们推荐的作品。
最初几次活动大家都很规矩、专心,但是稍稍有点儿乏味。当画家弗拉迪斯拉夫参加以后,沙龙的气氛变得非常活跃。
弗拉迪斯拉夫是一位在20世纪30年代末期出名的画家。他第一次参加“于汀星期二”沙龙时一身农民打扮:头上戴了一顶鲜红色软帽,细呢缝制的,周边镶毛皮,前额处约十厘米宽,饰有一块天蓝色有点儿绣花的帽边;吸一杆土耳其长柄烟斗,烟斗柄是金线装饰的摩洛哥皮制作的,烟斗的烟锅是嵌银乌木。他开始先是讲述,他是如何在布列塔尼的一个暴风雨天奸尸,如何不赤着脚、闻着浸过苦艾酒的手帕就没法作画,如何在夏日雨后的乡村坐在温和的泥浆中与大自然母亲恢复接触,如何生吃用匈奴方式浸渍的肉,那味道无与伦比。然后他在地板上铺展一卷空白画布,用二十多枚钉子匆匆固定,请沙龙全体宾客同时在上面踩踏。后来画布上留下朦胧的灰色,有点儿像洛朗斯·哈比晚期作品的“杂乱的灰色”。这块画布的画立即被命名为《鞋底在前的人》。全体宾客兴奋异常,决定从今以后弗拉迪斯拉夫就是礼仪总管,他们都认为参与创作了一幅杰作,高高兴兴地分手了。
下一次星期二沙龙好像弗拉迪斯拉夫又有杰作。他惊动了整个巴黎艺术界,一百五十多位客人赶着来到画室。在大房间的三面墙上挂了一幅巨大的画布(第四面墙是一面高高的彩画大玻璃窗),房间中央放着十几只桶,桶里浸着粗大的建筑用刷子。根据弗拉迪斯拉夫的指示,所有的客人都站在彩画大玻璃窗前,当他发出信号后,他们立即赶到桶前,拿起刷子,以最快的速度把颜料涂到画布上。这样即兴作画的作品很有意思,但是没有得到所有参与者的公认。尽管弗拉迪斯拉夫每次都尽量创新,以后几次沙龙聚会慢慢就不再引人注意,他流行的时间不长。
后来几个月中,弗拉迪斯拉夫被一位神童取代,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卷发男孩,穿着大花边领,黑天鹅绒玳瑁扣背心,如同时装模特版画中的人物一样。他即兴创作“玄学诗”,仅诗的题名就令听众遐想:
形势的估价
对正在消失的物和人的调查
测定位置的方法
黑夜中卸下马鞍的马的马蹄声
露天营火的红光
但是,可惜有一天人们发现是神童的母亲写的诗——往往是抄袭的——她强迫她儿子死背这些诗。
后来先后又来了一位神秘的工人;一位脱衣舞明星;一位领带商人;一位自称是“新文艺复兴派”的雕塑家,他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把一块大理石雕刻成奇美拉(几周后,楼下套间的天花板出现裂缝,于汀不得不整修天花板,以及换掉他自己房间的地板);一家艺术杂志的负责人;一位克利斯托的竞争者,他用尼龙袋装特别小的生物;一位咖啡音乐厅的歌女,她叫所有的人“我漂亮的情人”;一位公众评奖广播节目主持人,这是一位健壮的小伙子,穿着一件鸡爪背心,留着钩状鬓角,戴着镌有徽纹的戒指和奇异的小饰物,他用声音和手势——如同兰开夏式摔跤评论员一样的嗓音和手势——来为舞蹈演员和音乐家的表演加油;一位广告设计师,他是柔道的爱好者,他白白花了三周时间教其余来宾柔道艺术,教他们在大画室中央盘坐莲花姿势;一位比萨饼店老板娘,这是一位声音软绵绵的意大利人,唱威尔第的歌曲非常逼真,同时即兴用高级调料制作意大利面条;还有一位曾担任过外省一个小动物园的负责人,他曾经训练狐狸向后跳的惊险动作,训练鸭子转圈跑,他和一只会杂技的海狮一起住在大画室,海狮消耗掉大量的鲜鱼。
60年代末期,使观众感到惊奇的意外的无意义的舞台演出开始在巴黎流行,沙龙的主要精华逐渐被人冷淡。曾经频繁光顾的记者和摄影师认为沙龙是有点儿老一套的玩意儿,他们更喜欢更加野味的北非军乐。在演出中,某一位吃电灯泡,另一位有条有理地拆卸暖气管,还有一位用刀割动脉,然后写血诗。于汀也并不做出任何努力来挽留这些记者和摄影师:他发现他自己已经对这些沙龙聚会很不感兴趣,它们从来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好处。1961年,他在纽约逗留时间比往常长。回来后,他通知他的朋友们,他放弃组织每周聚会,由于已经没有什么新花样,这样的聚会很乏味,今后最好另思良计。
从这以后起,大画室几乎总是空着。可能出于迷信,于汀在那儿留下一大堆东西,从天花板下垂的四个探照灯照射着一个钢画架上的一大幅画,题名为《欧律狄克》,他喜欢说这幅画将永远不会收笔。
这幅画占了一间漆过灰漆、几乎没有家具的空室。室中央有一个灰色金属架办公桌,桌上放着一个手提包、一个牛奶瓶、一个记事本和一本打开的书,书上有一幅拉辛和一幅莎士比亚的肖像画。后墙上挂着一幅夕阳风景画。旁边一扇半开的门,可以猜想欧律狄克刚从此门出去,永远地消失了。 人生拼图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