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普拉沙埃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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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普拉沙埃3
阿黛尔·普拉沙埃和让·普拉沙埃紧挨着坐在写字台前,这是一张带宗卷架的灰色镀铬写字台。台面上堆满了打开的账簿,账簿的细长条格中写着纤细的笔迹。一个黄铜丝灯脚和两个绿玻璃球组成的古色古香的油灯照亮了他们。灯旁放着一瓶威士忌酒。商标是一个欢乐的随军小卖部女售货员把酒递给一个戴着皮帽、长着小胡子的投弹手的广告画。
让·普拉沙埃是个矮胖子,穿一件“里奥狂欢节”式的花衬衣,一根两头有发亮套管的黑带子用皮扣扣紧当领带。他面前放着一个白木盒子,里边装着许多标签、邮票、盖有公私印章的蜡封等。他从里边拿出五枚假宝石装饰银别针,每枚别针都用单线条勾勒成一个女运动员图案:一个在齿形浪花中蛙泳的游泳运动员,一个高速直线下降的滑雪运动员,一个穿短裙玩火把的技巧运动员,一个手执长棒的棒球运动员,一个做着完美腾空跳跃动作的跳水运动员。他把四枚别针并排放在带吸墨纸的垫板上,把第五枚——跳水运动员——交给妻子阿黛尔。
阿黛尔是一个薄嘴唇、干瘦的四十多岁的小个子女人。她穿着一件毛皮领的红丝绒连衣裙,从正在查阅的一本书上抬眼看了一下丈夫给她的别针。她正在看一本厚厚的埃及指南(从略)。
他们两口子经营印花棉织品和其他海外产品,工作组织严密,效率高,常常自称是“行家”。
二十多年前,他们第一次与远东打交道,他俩也是那时相识的。那一年,普拉沙埃在奥贝尔维利埃银行当实习生,阿黛尔在蒙乌日银行当实习生,银行企业委员会组织他们到蒙古去旅游。他们俩对蒙古这个国家不感兴趣,认为乌兰巴托不过是一个大镇,有几幢斯大林时代式样设计的官方机关大楼而已,此外就是沙漠,除了马匹和戴皮帽、高颧骨、爱笑的蒙古人以外没有什么可看的。于是去的时候他们在波斯留下了,回来的时候又在阿富汗停了一下。他们对这两个国家产生了兴趣。由于他们对旅游的共同爱好,也由于他们都善于耍手腕,有特别丰富的想象力,有吉卜赛人一样善于应付各种环境的本领,因此他们决定放弃不怎么激动人心的银行工作,开始当起旧货商。他们以一辆旧的小卡车和几千旧法郎为资本,收购地窖和阁楼里的旧东西,周游农村集市,星期日早晨到旺弗跳蚤市场去卖并不怎么受欢迎的旧货。(从略)
竞争很激烈,何况尽管他们善于钻营,但毕竟缺乏经验。有好几次他们什么也没卖出去,只留下一堆毫无用处的破烂。他们最成功的几桩买卖也就是搞到一批旧衣服:空军服、美国衬衫、瑞士便鞋、圆领套衫、戴维·克罗克特式帽子、牛仔裤。有了这批货,那几年他们虽然没发财,但至少可以糊口。
20世纪60年代初,搬来西蒙-克鲁贝利埃街公寓之前不久,他们在西索街一家意大利面饼店认识了一个怪人——一个荷兰籍患有神经衰弱症的印度尼西亚律师,他多年以来在雅加达当几家公司的代理人,最后自己开办了一个进出口公司。他非常了解东南亚手工业产品的情况,特别擅长逃避边境检查机关、越过保险公司和中间商、偷税漏税等一套法门,几年后他装了好几船马来亚贝壳、菲律宾手帕、中国台湾和服、印度衬衫、尼泊尔上衣、阿富汗皮货、锡兰漆器、中国澳门晴雨表、中国香港玩具,以及上百种形形色色来自各地的商品,他在德国把这批商品脱手,盈利百分之二百到三百。
他很喜欢普拉沙埃夫妇,决定与他们合伙。他把三法郎一件的衬衣以七法郎卖给他们,他们看情况再以十七、二十一、二十五或三十法郎卖出去。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在圣安德烈-阿尔街附近一家很小的鞋匠铺里卖货,现在他们在巴黎已有三家商店,在里尔和戛纳还各有一个分店,并且打算在有温泉的城市、大西洋海滩、冬季运动点再开设十几个分店或季节性商店。在这期间,他们在巴黎的住房面积也扩大了三倍——马上就是四倍——并在贝尔尼附近修建了乡村别墅。
他们做生意的精明和他们印度尼西亚合伙人的精明正好互相补充,相得益彰。他们不仅到东南亚一带收购在法国容易销售的土特产品,而且请人在当地按照时新款式或装饰艺术的要求生产各种首饰和小摆设,打上欧洲制造的标记。他们在西里伯斯岛的望加锡找到了一位他们称之为“天才”的手工艺人,让他带着十几个工人,按要求向他们提供几个生丁一件的小商品:三角裤、戒指、别针、花扣子、打火机、烟具、钢笔、假睫毛、悠悠球、眼镜架、梳子、烟嘴、墨水瓶、裁纸刀、彩色玻璃小饰物,以及各种用赛璐珞、塑料制作的小玩意儿;他们还进行“变古董”的勾当,做出来的东西让人看起来似乎至少是五十年前的物品,有时甚至故意弄出些修补过的痕迹。
尽管他们对人还是像对老朋友一样亲热,给顾客敬上一杯咖啡,以亲切的口气称呼职员,但随着事业的迅速发展,他们还是有了不少棘手的问题,比如货物贮存、会计、利润、再投资等等。他们不得不设法使商品多样化,把产品转包一部分给大型超市或邮购贸易中心,到处寻求新的原材料、新的目标、新的设想。他们开始与南美洲、非洲接触,已同一位埃及商人签订了合同。他向他们提供布匹、仿造的科普特首饰、小型油漆家具,他们专门负责向西欧销售。
普拉沙埃夫妇的主要特征是吝啬,一种有计算有步骤的吝啬,有时他们以此为荣。比如在他们家里或商店里从来没有鲜花——鲜花容易凋谢——而只有一些永远不会坏的装饰品,芦苇、蓝矢车菊、缎花,再加上几根孔雀翎。他们无时无刻不吝啬,从来不松手,他们扣除任何多余的花费,唯一允许的是与业务有关、可以纳入成本核算的生产性开支。当然他们也因此干了许多让人引为笑谈的蠢事,比如把比利时威士忌装在名酒的瓶子里招待客人,在咖啡馆里取走所有的糖块放到自己家的糖罐里,让人赠送《每周剧目》,然后放在柜台旁边卖给顾客,在伙食开支上——为省几个生丁——买每件东西都要讨价还价,很喜欢买处理品,等等。
他们像19世纪的家庭主妇那样极为精细地查看厨娘的记账簿,毫不迟疑地向她索还买大菱鲆鱼剩下的六个生丁。阿黛尔·普拉沙埃每天都在一个学生练习本上记流水账:
面包 0.90
巴黎人牌香烟 0.40
两颗朝鲜蓟 1.12
火腿 3.15
鲜干酪 1.20
酒 2.15
理发费 16.00
小费 1.50
长袜 3.10
咖啡磨修理费 15.00
洗衣粉 2.70
剃须刀 4.00
电灯泡 2.60
李子 1.80
咖啡 3.00
菊苣咖啡 1.80
总计 60.42
在他们身后,非纯白漆墙的线脚是浅黄色的,墙上挂了十六幅长方形小画,画的风格近似19世纪末的漫画。十六幅画代表了“巴黎传统的商贩”,画下题有说明和他们特殊的吆喝声:
海鲜商人
“啊,滨螺,两个苏一份滨螺!”
收购破烂的商贩
“收破衣烂衫,收废铜烂铁啊!”
蜗牛商贩
“蜗牛,蜗牛,新鲜蜗牛,多棒的蜗牛,六个苏一打!”
卖鱼商贩
“鲜虾,新鲜大虾,
活蹦乱跳的鲜虾,
活蹦乱跳的鲜虾!”
卖木桶商人
“木桶,卖木桶!”
旧货商
“衣服,卖衣服哎,
衣——服卖哎!”
摇铃的磨刀匠
“磨刀,磨剪子来,磨剃须刀!”
鲜菜商贩
“鲜嫩、碧绿的蓟菜,又鲜嫩,又好的蓟菜,
蓟——菜!”
焊补匠
“塔姆,塔姆,塔姆!我会焊补,
碎石路也补得上,
我会到处焊补,
焊补上所有的洞,
补洞,补洞,补洞!”
蛋卷商
“人见人爱,太太,人见人爱的蛋卷!”
卖橘商贩
“西班牙进口的橙子,漂亮的进口橙子,新鲜橘子!”
剃狗毛工人
“剃狗毛,修剪猫狗,修剪尾巴,修剪耳朵!”
蔬菜商贩
“莴苣,卖莴苣!莴苣不用卖,
莴苣满街遛!”
奶酪商
“卖奶酪,香喷喷的奶酪,卖奶酪,香喷喷的奶酪!”
磨锯匠
“谁要磨锯吗?
磨锯匠来了!”
配玻璃匠
“玻璃,玻璃,
换门窗玻璃!
玻璃匠上门服务,
玻璃匠来了!” 人生拼图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