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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二章 格拉蒂奥莱2

　　伊莎贝尔·格拉蒂奥莱的卧室：一间儿童卧室，贴着橘黄色条纹墙纸，一张窄小的铁床，放着一只史努比形状的枕头；一张低矮的安乐椅上盖着一块带流苏的布，椅把端是两个球；一只白木双门小橱，面板贴着仿乡村瓷砖的塑料布（代尔夫特式：浅蓝色方砖，稍稍带缺口，风磨，压榨机和日规循环式图案）；一张课桌，桌面上有放铅笔的槽，还有三只柳条书箱。桌上放了一支镂花印刷一个穿着民族服装的苏格兰人吹风笛精致图案的蘸水笔，一把钢尺，一只有点儿凸凹不平的铁盒子，盒子上面写着“调料”，里面放满了圆珠笔、蘸笔，一只橘子，几本大理石花纹封面的笔记本，如同精装书装订工人使用的那种本子，一瓶惠特曼墨水瓶，四张伊莎贝尔收藏的吸墨水纸，她比她的竞争对手雷米·普拉沙埃的收藏少得多：

　　——一个穿小船形短裤的小娃娃推着一只木环（骄傲的科沃尔之子弗洛雷造纸厂赠送）；

　　——一只蜜蜂（朱旺蒂阿实验室赠送）；

　　——一张时装版画，一个男子穿着红色山东绸睡衣，海豹皮拖鞋，一件银绦镶边的天蓝色室内便袍（雀巢巧伴伴：最好再来第二杯！）；

　　——法国历史上伟大女性系列第二十四号，《苏珊特周刊》赠送雷卡米埃夫人；帝国时代式样的小客厅内，几个少见的穿黑衣服的人坐在长沙发上听着，密涅瓦女神像托着一个活动穿衣镜，旁边放着一张长椅，椅内侧弯曲如同摇篮，一位少妇躺在里面：她懒洋洋躺着的姿态与她厚珠光色锦缎长袍的艳丽光彩形成鲜明的对照。

　　床的上方，挂着椭圆形琴箱的双颈诗琴，这是一般少女房间中少见的，16世纪开始流行，曾昙花一现，盛行到路易十四时期——尼农·德朗克洛好像善于弹双颈诗琴——后来不时兴了，让位于低音吉他和大提琴。这是奥利维埃·格拉蒂奥莱在他妻子被杀、岳父自杀后带回来的唯一物品。这件物品一直在家里放着，可是谁也不知它的来历。奥利维埃最后把它拿给莱昂·马西亚看，后者很快做出鉴定：这可能是最后制作的一批双颈诗琴中的一个；从来没有人弹过，出自蒂罗尔的斯坦纳乐器作坊；但肯定不是这家作坊全盛时期的产品——那时雅克·斯坦纳的小提琴可以与阿马蒂小提琴媲美——而是该作坊晚期产品，可能是18世纪下半叶之初，当时诗琴和双颈诗琴已经成为收藏家收藏的珍品，而不再是乐器了。

　　伊莎贝尔在学校不招人喜欢，她表面上也并不想让人喜欢她。她的同班同学说她是一个笨蛋，学生家长数次向奥利维埃·格拉蒂奥莱告状，说他的女儿向班上同学或者课间在院子里向其他班比她小的学生讲故事吓唬他们。例如，图画课上路易赛特·盖尔纳把一瓶黑墨水倒在她夹克衫上，为了报复，她对她讲了一个故事：一个老色鬼每天放学时在街上跟踪她，有一天他袭击她，剥掉她的衣服，强迫她做下流事。或者，她告诉多米尼克·克洛斯，大约十年前，真有幽灵存在，有一天她看到他父亲穿着如同中世纪骑士的盔甲出现在一群持槊卫兵之中，卫兵们十分害怕。或者，当老师给她的作文题目是《叙述你假期最美好的回忆》时，她写了一篇曲折的长篇爱情故事，叙述她穿着金色织锦缎服装，追着一位戴面具的王子，她发誓永远不看他的面容，她在铺着纹理大理石的前厅里走来走去，拿着树脂火炬的侍者卫队护送她，矮人把醉人的醇酒倒入朱红色的酒杯。

　　她的法语教师感到不知所措，把这篇作文给校长看，教育顾问委员会开会后做出决定，写信给奥利维埃·格拉蒂奥莱，让他请精神病专家检查一下他女儿，建议他下一年把她送进一所心理教育学院，那儿可以密切注视她智力和精神的发育。但是奥利维埃复信相当不客气，他说不能因为和她女儿同龄的女学生如同会叫的绵羊，只会背“农庄女主人喂鸡”或“农夫用犁耕田”，就因此认为伊莎贝尔不正常或很脆弱，她只不过富有想象力而已。 人生拼图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