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逃亡失败与菲尔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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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逃亡失败与菲尔森
The Failed Escape & Felson
重要人物的相继去世/神经紧绷,惶惶不可终日/以失败告终的逃脱剧/瓦雷讷逃亡失败
重要人物的相继去世
法国大革命约80年之后,拿破仑三世的皇后欧仁妮得知自己丈夫在普法战争中被普鲁士虏获后,流亡到了英国。“打倒西班牙女人!”(欧仁妮是西班牙人。)在围堵宫殿的民众如怒涛般的吼声中,她回想起了安托瓦内特的命运。从前她就非常迷恋安托瓦内特,收集她的遗物,甚至要办展览。亡命天涯期间,欧仁妮曾经留下过这样一句话:我死没有关系,就是因为怕那些巴黎女人会对我做什么,所以才要离开法国。
西班牙历史事件的残虐程度,并不输于法国。即使如此,与安托瓦内特同时代的,也是极尽玩乐奢侈之事而为百姓所恨的玛丽亚·路易莎(卡洛斯四世王后),在拿破仑侵略期间出逃后还是享尽了天年。因此,欧仁妮选择走这条路也是理所当然的,她并不是那种能受得住像安托瓦内特受到的侮辱而仍毅然坚定的王后类型。
法国大革命那一年,被从凡尔赛宫“押送”至杜伊勒里宫的路易十六一家,由于形式上属于自发性的“搬家”行为,在这座老旧的宫殿没多久就花去了28万里弗进行重修。新政府会如何处置国王尚不确定,因而最初的一年时间,国王的自由度还是相当高的。安托瓦内特仍旧可以问贝尔坦购买衣服。次年初夏时节还能去到圣克鲁宫(SaintCloud)避暑,在那里国王可以享受打猎乐趣。她还有人数不少的仆人在身边伺候着,用餐菜品数量、公开的正餐以及国王的就寝仪式都是原封不动按照昔日以往的规格来进行。
可即便如此,国王沦为俘虏的事实没有任何改变。原本护卫在身边的、贵族出身的近卫兵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日常在旁边站着的,是那些邋里邋遢的国民卫兵在监视自己。杜伊勒里宫的庭园里,这些士兵的家人或是来历不明的贫民都会住进来,如同混入野营场所的人似的,时常令人觉得有些危险。此外,她每周必须和国民议会的议员同坐一张餐桌吃一次饭,听他们聊聊外面世界风起云涌的变化。路易十六经常会被叫去议会那里,他就以打瞌睡、行使否决权、打太极推脱或者让步的态度,以自己的方式进行抵抗。
从前一直“害怕无聊”的安托瓦内特,再也没有空感到无聊了。一方面觉得既难过又烦恼,另一方面却有了某种生存的意义,一天一天地过着自己的日子。作为哈布斯堡家族的公主和波旁家族的王后,在这场保卫神授王权的战役中,她逐渐燃起了熊熊的斗志——等于是对于外人想要推翻君主制的战斗起了斗志。她对太子的老师指示说:“我们倾注在这个孩子身上的关爱,必须要更加严厉。千万不能忘记,今后是要把他培养成国王的。”由于大儿子病逝了,现在年幼的路易·夏尔成为太子。
被人带到巴黎以来,安托瓦内特被暴徒们威胁取命,她将娘家奥地利、同为波旁家族亲戚关系的西班牙,以及俄国和瑞典视作了救命稻草。临阵磨枪地连暗号都学会了,在假装是给外国的礼物的巧克力盒子上面写下数字,或者用特殊的墨水写信。路易也与外国进行通信,把信藏在了利用擅长的开锁技术所造的密门中(后来被发现,在法庭成为不利证据)。
无论哪里的王室,都不希望革命出现任何连锁效应,也绝对想要避开波及自身的可能性。但是他们还是在犹豫,为了救别国的王族,犯得着让自己国家的士兵们流血吗?他们只想用一点点资金上的援助搪塞过去。况且国王弟弟阿图瓦伯爵如果已经成功逃亡的话,现在的王室再勉强维持现状,往后阿图瓦若能加冕成王,波旁王朝就不会覆灭——安托瓦内特正是忧心有这样想法的人越来越多,因此她才会如此拼命。最靠得住的还是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娘家。
然而,命运女神再也不会站在她这一边了。怪异的事情接二连三,身边重要的人相继去世。大革命发生以前,她已经失去了刚出生不久的二女儿和当时为太子的大儿子。1790年2月,又突然接到哥哥约瑟夫二世病逝的噩耗。一年后,米拉波伯爵(Comte de Mirabeau,1749—1791,法国政治家)也病逝了。这位人称“革命雄狮”的米拉波伯爵,控制大革命的过度之举,力图实行政治软着陆,秘密与王室家族接触,互相构筑起信任关系。他是唯一一位连接国王与民众的黏合剂般的人物。
在这之后,死亡的阴影依然不断。逃亡失败的第二年,即1792年3月,仅仅约两年之前,才继承约瑟夫二世王位不久的他的弟弟利奥波德二世也走了(有传闻是被暗杀)。于是,哈布斯堡家族皇位由其年轻的儿子弗朗茨二世代为继承。真是无可奈何的重大打击啊。失去自己最好的伙伴约瑟夫二世的影响已经非常巨大,没想到紧接着,与安托瓦内特一起长大的哥哥利奥波德二世也不在了,她却连自己的外甥见都没见过。这位与嫁到异国的姑姑毫无亲近感的新皇帝,自己国家紧张的经济状况已经够忙活了,肯定不会主动想要给予帮助(后来,他把自己的女儿玛丽·路易莎作为牺牲品嫁到了拿破仑那里)。
尼克拉斯·琼·巴普蒂斯特·理格耐特(Niclas Jean Baptiste Raguenet,1715—1793),《奥赛河岸所见的杜伊勒里宫》(巴黎,卡纳瓦雷美术馆馆藏)
杜伊勒里宫现已焚毁,如今正在讨论重建
如果约瑟夫二世还活着,如果米拉波伯爵还在世,然后要是路易十六死了的话……
是不是因为忧郁症尚无定论,1789年3月,路易十六曾经爬上凡尔赛宫的屋顶坠过楼。万一那时候死了,历史的朝向或许会发生改变吧。暂且不论大革命本身不会遭到挫折而反转,可能还在进行国王葬礼的过程中,王后和她的孩子们还是会落到亡命乃至流亡海外的结局。人心就是如此。而且,如果是这样,今后王政复辟、王朝复兴的时候,路易十七不是国王的弟弟而是自己的儿子路易·夏尔,安托瓦内特也一定不会作为悲剧的王后角色而为人们所铭记于心。
神经紧绷,惶惶不可终日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
在杜伊勒里宫的生活过去了一年多,人们对国王夫妇的反感也越发强烈。原本他们被人数多到令人目瞪口呆的臣下们所抛弃这件事本身,就已证明了两人不受人爱戴。而到了现在,连亲王党派的民众都不来亲近、拥护他们。因为去剧院看戏等外出活动没有被禁止,国王夫妇本应该做好会被奚落嘲笑的觉悟而走出去见人,做好展示国父、国母形象的本分,但是他们却固执地闭门不出,向其他国家表示自己已经被囚禁了的处境。不用说,要转变为和英国一样实行君主立宪制等,也不值一提了。
在划分权力归属上,王权的范围越来越小。前些年还被允许可以前往圣克鲁宫,如今也被民众们暴力阻止。他们开始觉得,是时候考虑逃跑了。而这个行动,本应该早点儿采取。因为不久之前就有写着下面内容的小册子传播开来:国王受王后唆使,准备出逃投靠外国军队,让他们攻入法国。于是,城内的警戒力量越来越严格。终于,连优柔寡断的路易也赞成逃跑计划了。
计划由安托瓦内特和菲尔森主导,在她宫殿中的房间里进行了多次讨论。最开始,杜伊勒里宫的房间分配确定了的时候,她就在一楼自己的卧房与二楼儿子的房间中间造了一段秘密阶梯,可以来回穿梭。钥匙只有她自己和儿子的老师托尔泽尔夫人有(国王被排除在外)。另外,菲尔森还从宫殿管理人拉斐特那里拿到了庭园后门的钥匙。他可以大半夜隐人耳目地进入王后房间。变装用的衣服、假护照等也是以这种方式运送进来的。
逃亡,某种意义上对于恋人们来讲,可以说是充满闪光点的日子。在紧张的情绪中,共同拥有明确目的,坚信能够成功,战斗着、互相激励着,身体和灵魂始终在一起。在菲尔森所写的日记中,与安托瓦内特具体关系的关键段落全部被其子孙删除了(可以说这就是一种证明),而在给妹妹的信中有这么一句话:“她经常会哭。我们实在太不幸了。为什么我们无法相爱呢!”
以失败告终的逃脱剧
1791年6月20日半夜,为后世称作“瓦雷讷逃亡”的一场王室家族逃脱剧“上演”。
这个计划后来还被革命派所嘲笑,因此绝非杜撰之事。国王、王后、太子路易·夏尔、公主玛丽·泰蕾兹、国王妹妹伊丽莎白、老师托尔泽尔夫人一行,逃过戒备森严的宫殿警备,各自乔装后悄悄溜出房间和城堡,跳上了菲尔森假扮马车车夫的大型马车,逃离巴黎。光走到这一步已经是奇迹。逃亡行动等于成功了一半。
如此已经成功了一半。然而,放松警惕会成为绊脚石。一行人在最开始的驿站邦迪换马匹的时候,路易命令菲尔森接下来单独前往比利时。菲尔森和安托瓦内特好说歹说,试着劝服路易都没用。但他们也并不是不了解路易的想法,因为前面许多地方都有忠诚的亲王党派的军队待命。路易不愿意让那些士兵们见到自己向外国人求助的样子(也许那时他已经知道王后和菲尔森之间的关系了)。
可以断言,菲尔森被赶走,就是这次逃亡行动失败的主因。路易过于乐观,以悠闲游玩的心情总是在中途停下休息,然后才到达士兵们等待着的约定地点。竟然迟到了5个小时!
到了那里,空无一人。原来,由于计划不知道变更过多少次,士兵们想可能约定时间已经改成其他日子,于是就解散了。国王一行着急地赶夜路,奇怪的样子被人所怀疑,不小心在国境附近的偏僻山村瓦雷讷被识破真身。
由巴黎派来的使者领队,从瓦雷讷到杜伊勒里宫这段漫长的返程之路,比起之前从凡尔赛宫被押送到巴黎的时候要屈辱得多。国王每到一个休息地点,遇见来打招呼的地方上的名士们,虽然都会谎称自己不是在逃命,只是暂时离开巴黎,前往距离国境较近的蒙梅迪,却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的说辞。安托瓦内特遭到人们憎恨,饱受着毫不留情的咒骂。
这本该是绝对、必须、彻底逃脱的危险局面。失败是致命的。通过这次事件,人们确信,王权与革命水火不相容。这次阴谋由身为奥地利人的王后与瑞典贵族策划,护照是由俄国批发的正式文书;隐藏马车的地方在英国人的宅邸;军人们密谈的场所在葡萄牙人的家里;西班牙则是给予经济援助。不仅如此,从路易隐蔽的柜子中不断搜出他与外国势力合谋的证据。这样的国王,法国到底需不需要?
玛丽·安托瓦内特的旅行箱
金银制手工艺品:琼-皮埃尔·夏尔普纳(JeanPierre Cherpuna)/装饰家具:琼·菲利普·帕尔马(巴黎,卢浮宫美术馆馆藏)
里面放的是些必需品
1.据传这是安托瓦内特“瓦雷讷逃亡”时携带的大型旅行箱,内藏50件以上的物品
2.咖啡勺上有金银手工艺师夏尔普纳的刻印图章
3.缝纫用具(小刀、剪刀、针线等)
4.宽82厘米,长48.5厘米,厚19厘米
5.小型炉灶
6.王后名字的首字母组合MA。不仅这里有,其他大部分物件上都有
作者不详,《神圣家族的一小跨步——从杜伊勒里宫到蒙梅迪》(巴黎,卡纳瓦雷美术馆馆藏)
瓦雷讷逃亡的失败,任谁所见都是极其不像样的。国王最后之所以会迟到,竟是因为吃多了圣梅内乌尔德的特产——猪脚料理;任性的太子被捕时叽叽喳喳闹个不停;王后则是一副只关心自己妆容有没有花的样子。诸如此类,这些有趣可笑的逸事都被记录了下来。许多讽刺漫画流传开来,其中甚至有被赶入猪圈里的一群猪这种场面的画。
身在比利时,了解整桩事件来龙去脉的菲尔森的震惊,以及觉得自己应该违背国王命令继续同行的悔恨,可想而知有多厉害。
随后菲尔森的举动令人惊愕,同时也让人感动不已。他再次化装,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跑去杜伊勒里宫见安托瓦内特。两人都明白这就是今生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他们之间究竟互诉了什么样的衷肠呢?
菲尔森在日记及信件中一直在后悔,不断地自责为什么自己没有在6月20日那天死去。在安托瓦内特死后第17年,被人怀疑投毒杀害瑞典王室的他,被民众打死。那天,正是他想死的日子——6月20日。世间竟有如此不可思议的事!
COLUMN专栏
偶然·剧变·预料之外
瓦雷讷逃亡失败
国王一家究竟为何会逃亡失败呢?原因正是在菲尔森脱离大队伍之后,他们开始想要悠闲地游山玩水了。法国的道路(与现代的高速公路比较接近)设施非常先进,设有很多驿站,可以在那里解决食宿问题,更换马匹。由于驿站一般聚集着不少人,因此非常危险。但是,路易十六刚出巴黎没多久就放松了警惕,路上就差没野餐了,一到驿站下了马车就犯蠢,被人看到自己的脸。渐渐地,周围人越发对他们产生怀疑。他们可能是觉得路程后半段的几个驿站有菲尔森安排的军队等着自己,认为不会有事才掉以轻心。
什么军队,哪儿有啊!对于国王来说最多5小时,但对军队来说却是致命的。为了避开与各地方革命派发生冲突,他们只好从等待处离开。于是,安托瓦内特所乘的大型马车在没有任何护卫的情形下到达了瓦雷讷村,被群众就地团团围住。原本以为凡尔赛和巴黎就是全世界的国王夫妇,第一次在这里了解了一次都没视察过的农村现状。
琼-路易·普里厄(Jean-Louis Prieur)原画,《路易十六在瓦雷讷被捕,1791年6月22日》(维济耶,法国大革命美术馆馆藏) 中野京子的世界名画之旅(套装共6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