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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六个大队占领县城后，共产党的习惯当然是招开群众大会。惩治汉奸、贴标语、上街宣传、演抗战街头剧《放下你的鞭子》之类的，教唱抗日歌曲等，这些事是拿手好戏，共产党的文化人多，每个大队配了一个学生连，就是专门干这个的。一边又摆开一排桌子，贴上招兵处的大牌子，年青的男、女学生连的战士，拿着话筒宣传。桌子下放着一叠叠刚从汉奸那里没收来的银元，等着要加入自卫团的青年后生们来报名。
山东西区抗日自卫团的名号越来越响，能打下县城，杀死了几十个日本兵，他们是真抗日的。再说，这支军队对民众秋毫无犯，买卖公平、说话和气，打击土匪、为害一方的恶霸、一心为民。老百姓们还真没有见过这样的军队，什么张大帅、吴大帅、曹大帅、韩大帅的，还有什么民团、土匪的。老百姓的心里有杆秤，哪支军队有这么好呀！还有那么多年青漂亮的女学生们又唱又跳的，确实吸引了很多农村后生们。报上名，批准了，马上拿出两块银元，这是给的安家费，还有这等好事！当时的两块银元的购买力可不简单，一块袁大头(银元上是民国第二任大总统袁士凯的头像)，一家几口人穿的“洋布”衣服都有了！能买几斗粮食呀！
这一传十、十传百的，报名的后生们排上了长队。挑上的兴高采烈、没挑上的就哭天抹泪的。这六个县的大队，挑挑捡捡的，收的人越来越多。宁阳县的第十七大队，大队长曹志，开完群众大会到征兵处去一看，我的天呀，这还不到晌午，就征得了上千的兵员，早上从汉奸郑维雄那里抬出来的一箱银元，已发出去了一大半了！
“我的乖乖！我哪有那些多枪啊，大刀片都不够发了，我养得起吗？”他只有下令，今天招兵到此为止！
这一下子可捅了马蜂窝了，一大堆后生在那里又叫又闹的，还真不走了！
“得得得！收吧，收吧！把那箱银元发完了算球！”曹志只好收回命令。
曹志的十七大队活动区域在宁阳县，离津浦路远，离山东西部的主要公路线也远，他的武器开始是以收集征用民间枪支起家，后来又收缴了几支小土匪的枪支，最大的收入，还是到济宁，韩大帅的军队南撤时，在散兵的手里连买带抢的，加上进入济宁城里偷，才抠抠索索地凑起了不到三百支杂牌枪，不过，在韩大帅军队撤走后，日军还未进入济宁时，他带着人趁机摸进去，钻了一个空子，在一处仓库里捡到了一些制式地雷、手榴弹、炸药什么的。显然是韩军撤走时太匆忙遗失下来的。日军进驻后，曹志连续搞了些小动作，东一下、西一下的，从日军那里零星搞到十多枝三八大盖、还有二支王八盒子，伪军手里搞到三十几支汉阳造，他的枪才勉强上了三百条。大刀片都是团部在夏张镇打好了发给他的。这是团部发给他的唯一的一次装备。因他这个大队力量最弱，团部连电台也不给他！有什么大的动作，团部都没有打他的米，也就是说，不考虑他。
济宁离他那里倒不远，百十里地。但那是日军重兵驻扎的地方！他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他也曾派小分队进去，带队也是第一次干这事。到了晚上，几个还在街上逛的日本兵，几棍一打，日本兵到打死了，可是一搜，屁个武器都没有，收到了几张日本军票！过后，再派人去了几次，日本兵晚上到是不出来逛了，出来的都是一个分队的巡逻队。这些摸进去的小分队也明白，他们吃不下来，过后就没有再去了！
他在几个大队干部中自嘲：“她奶奶的，在日本人面前，我曹志就是他妈的一个打闷棍的土匪！”其心情的被压抑程度，可想而知。
这次打伏击、打县城，过了一回打大仗的大瘾！一个伪军营、一个加强日军小队的装备、一个宪兵分队的装备，三部电台，全被他收入。他的枪支总数才过了七百。不过，弄到了伪军的四挺捷克式机枪、日军加强小队的三挺歪把子机枪、二挺九二式重机枪，六支掷弹筒，三门九二式步兵炮。攻打日军“宪兵司令部”时，牺牲了二十几个战士，他奶奶的，这些东西还真是来之不易呀！他计划成立一支机枪连，一支炮兵连，再成立五支步兵连，一个直属队。这些枪支装备下来后，原来的队员都还有三百多人只能用大刀片、红缨枪。今天又涌进来的上千人，打空手呀！他奶奶的，趁热打铁，再干他妈的一票，他把眼睛盯上了菏泽！
中国抗战期间的所谓机枪连，并非全连都是用的机枪，而只是一个有机枪的步兵连。穷的军队，一个连有一挺机枪也叫机枪连。川军里面这样的机枪连就不少。有二挺、三挺机枪的，就算比较名符其实的机枪连了，他的这个机枪连、二挺轻机枪、二挺九二式重机枪，在当时可算超豪华阵容了。每个连再配一挺机枪，比穷川军还要富有了！至于他要建的炮兵连，三门九二式步兵炮、六门掷弹筒，其实就是50毫米口径轻型迫击炮，也算是像样了。不过，这些炮兵们没有枪，只有大刀片，有几支老套筒，这还是大清朝的了！就是打一发子弹装一发子弹的独子，那是拿来站岗装样子的。连长、排长们倒是背的驳壳枪，但这都比他在胶东当营长时阔多了！
曹志在日军宪兵司令部里，把电话打到了东平县的十二大队大队长魏立山那里，他们两个人是老搭档。西部这几个县与泰安、济宁、曲埠、菏泽的电话线是切断了，但这六个县的电话倒还是互通的。累了一晚上，再加半天开群众大会，研究整编什么的，又忙了半天，吃了点干粮，喝了一肚子的水后，正在东平县衙门中县大老爷办公桌后面太师椅上假寐的魏立山， 双脚搭在县太爷的办公桌上，这样当然舒服些。正要进入梦乡的他，桌子上的摇摇电话响了起来！尖叫的铃声使他不得不拿起电话。
“立山，我是曹志哟！”
“老曹，哈，真是你吗？怎么电话打在我这里来了？你在哪里哟？”
“我当然在我的地盘宁阳啊！听说你霸占了县衙门，想当县太爷了？”
“差不多吧，我就坐在县大老爷的太师椅上！”
“你今天招了多少兵？”
“八、九百个吧！好家伙，银元发完了，那些后生没有银元也要来，我不得不关门了啊！你呢？”
“彼此彼此。当兵无枪，兵也白当！想不想发财哟？”
“发财，哪里去发呀？
“菏泽，怎么样？干吗？”
“菏泽，太远了点。不过，只要能发财，不问远近。九大队刘文启离菏泽那么近，他小子为什么不说？有这种好事，他想吃独食吗？”
“哪里哪里！刘蛮子还没有那根筋哟。别看那小子蛮，打菏泽，他做梦都做不到那里去的！这个大财，不是我们俩发得了的，联合我们西部六个县的大队，一起去发，抢回来平分，干不干？”
“好事呀，不干是傻子。那个万宏，把日式武器、好装备，全部带走了！把我眼馋的呀！别人出力大，没办法呀！谁叫自己没本事呢？到菏泽去搞点日式装备，我们也该换换了！不过，这样大的行动，要请示团部啊。”
“当然，组织纪律还是要的。你负责联系平阴、梁山县，我负责联系郓城、汶上县，十分钟后我们再通话，敢得一致后，电告团部。”
“老兄，策划这种行动不要用有线电话，用电台！报务员已到了吧？”
“你看你看，我是穷昏了头！原来我也有电台了呀！好，电台联系，他奶奶的！”
九大队的刘文启接到曹志的电报，他才兴奋啊，这家门口有一笔大生意，不做就是傻瓜，等到曹志把菏泽日军布防简要情报用电报发给他，他才傻眼了！这个曹志，手也伸得太长了，我眼皮下的地盘，比我还搞得清楚。那小子离济宁近，大概那根骨头不好啃，手就伸到我这里来了。
罢！罢！罢！见者有份！他连忙向那几个大队发报，今晚一定要端了菏泽，有财大家发！电报来去不到半小时，就达成了共识，这才有了发到团部的请示电。
曹志要求各大队发来装备、弹药、人数等情况，他要考虑统一指挥、统一编制，严然成了这六支大队的总指挥一样。几个大队也没有多想，发就发吧，曹志那时是大队长，相当于营长，他们几个还是连长、排长的，反正是服从惯了，没想到他们现在是平级了！
魏立山可不干了，他那时是大队政委，红军大队相当于营，也就是营教导员，与曹志是搭档。
“老曹，你他妈的是自己给自己升官哟！有这么干的吗？谁给你的权力？有点组织纪律性没有？”魏立山这次主动摇通了电话，开口就骂起来，这是两人常有的事。
“我这不就是想预先策划策划嘛，干这种事，我比他们强！”
“乱扯，这么重大的事，要团部批准了，由团部确定指挥关系后，这些事才能做！我的不给！”
“老兄，求你了，先发过来，我心里有个底。团部批下来，还不是由我们两个主伙，谁叫他们原来就是我们的下级呢？”
“我看你小子野心不小，就他妈的一个官迷！发给你可以，到此为止，以团部命令为准。没有团部命令，不准在下面乱煽动！”
“行啊，谢谢老兄啊！你还是我的政委哟！”电话一放下，他想：现在我好像不归他管了啊！他自己想起也觉得好笑。
如果一个军事指挥官，没有野心是假的。哪一个都想自己指挥的部队越来越多、越来越强大！胶东起义失败，幸存的骨干在一九三六年选送了一批到延安上红军大学，就是后来的抗日军政大学。抗战爆发后，这批山东军事干部派回来，到胶东、滨海、山东西区建立抗日武装，他们都是那一批的。要不，这十七个大队中共产党的军事人材就太少了。
曹志就是一个有那个野心的人！他就是想，指挥几百人还行，拿几千人给你指挥，你会吗？有这个能力吗？他还真想试一试。这几千人该怎样编组，如何指挥，他就想按实际状况提前想一想，其实这也不算犯多大个错。不过，部队的纪律是不容许的，各部队编制装备情况只能是上级部门掌控，平级部门不应当互相打探，那时也不是太严格，也就是不太正规。军事主官们在一起吹牛喝酒，七嘴八舌的谁不知道谁呀！
曹志把各大队发来的人员装备情况一看：我的乖乖，哪支大队都比他发财！炮比他多，枪也比他多、人倒差不多、电台也比他多，这些小混蛋哪一个都比他会混，他算是落后了！这次如果不是他主动出击，现在，他在他们面前，就是个穷光蛋！还想当领导，做梦吧！
就迫击炮而言，他一门也没有！而他们有日式的九七式90毫米迫击炮、国民党的法式82毫米迫击炮，这是靠近黄河边那几个县，在国民党军队过黄河时去捞的，是偷、是抢不知道，他知道他手下原来的连排长们沒有一个是善茬！要不，他们也不可能在韩复渠派出的重兵围剿下活出来！这些迫击炮就足可以编成四个炮兵连！还有十二门九二步兵炮，加上他捞的，又可以编三个连。共有四十多支掷弹筒，还可以编成六个轻迫击炮排！轻、重机枪六十多挺，步枪已超过了七千支，杂、是杂了点，人数过万，拿大刀长矛的都有几千人！按国民党的军队编制，也有一个师的兵力了！如果组织指挥得当，打菏泽，硬攻都能打下来！
就是魏立新有点不对头，他是最发财，二千多支枪，编了四个营、一个炮兵连，还是九门八二迫击炮，还有十个区中队，兄弟这么穷，也不讲匀一点给我。
曹志正想发封电报叫魏立新调几门炮给他，他也编一个炮兵连，在想入非非，团部回电到了，他一下子泄了气！“哎，团部不让我发财哟！”
但他是个老党员，这点纪律性还是有的。不过，他从回电中，读出了某种异样，“通道畅通、宵禁、反间谍！”看来，在这山东西部黄河边的通道有重要部队、或有什么重要人物要经过这里。他明白了团部为什么不批准计划的原因的了。他下了一道命令，禁止在电话上谈公事！有事当面谈，或用通信兵送信。他想：反间谍，看来不是小事了。
“把范青山给我找来！还有刘洪志。”曹志吩咐通信员。范青山是他的侦察队长。刘洪志是宁阳县的公安局长，不过，这是共产党刚任命的公安局长，今天刚到原县警察局上任。
“团部通报我县有日本间谍，你们排查的情况如何？”曹志见到他两人就问。
“你先说还是我先说。”刘洪志看了一下范青山，两人本来就是搭档，只不过职务不同，一个是对敌情侦察、一个是负责内卫，有时任务又交叉，那时侦察人手不多，也没有分那么清。
“我先说吧。团部派来的电台小队，带来了我县日本间谍发出的电文，电文已破译了，日本间谍的密码对我们来说，没有秘密了。电文内容是：县城被自卫团占领、日军宪兵队全体玉碎。以及我大队的兵力数量、武器装备等，还有，你的大名。我们的番号、各区乡自卫队人数、装备情况等。”
“还他妈的真详细，谁知道这么清楚？自卫团里有内奸？”
“自卫团里，除了少数干部外，都是本地人。这还真不好说，我们能看得出谁会使用电台呢？据电台小队的队长王新菊说，电报密码编译是按日文，这个人应当会日本话。”
“自卫团里有在日本留学背景的人吗？或者，学生中有会日文的人吗？”
“我查了大队组织科干部登记、以及大队兵员登记册中，没有一个留学过日本的，学生都是学的英文，那几个乡村师范出来的小学教师，什么外文都没有学过。就是说，大队内部没有学日文的。”
“我们几个外来干部都是知根知底的战友，应当排除！”刘洪志说。
“他娘的，还真他妈头痛，大队里没有，又该从哪里找呢？”曹志这方面必定是外行。
“我想，有一种可能，我们打下县城时，有漏网的日本兵，可能是电台兵，化装躲了起来，把我们的情况摸清楚了，找个僻静的地方发的电报。但这个假设我自己就推翻了，因为我们刚进城，他一早上电报就发出去了，他不会这么快搞得清楚我们的情况的。而且区、乡的情况都搞得清清楚楚，必定是一个长期潜伏的人员。” 刘洪志说。
“我也这样想过，是不是日军宪兵队早就摸清楚了，只是来不及拍发。在我们打下宪兵司令部时，掩护一个电台兵，由他拍发，然后藏匿电台，化装逃跑了。但有一点解释不清楚，我们打下县城后的武器装备种类、数量。他是不可能预先知道的。” 范青山说。
“你俩越绕越复杂，知道装备情况的，最清楚的是我、军械员、大队少数几个领导，而且在如此短的时间，就发出去了，这又是一种什么可能呢？当时我们几个还在一起研究事情呢？总不会是我们中的一个吧？”曹志也被他俩绕进去了。
“报文中的数量不是绝对准确，用了估算、大概、亲见等词，那么，这个人应当是一个现场偷窥者，区乡情况是早摸清的，而在凌晨三时，我们打下宪兵司令部、伪军缴械时，他就在附近，也就是在县城里。具体位置不会超出衙门街！”范青山说。
“你早这样说，不就得了！绕来又绕去的头晕！”曹志有点不滿，这两个年青的老地下党员真啰唆。“下面该怎么办？”曹志还真不懂！这是对案件侦察采用的推理式排除法，逐步缩小范围。
“下面就是刘局长的事了，他来说。”范青山笑了笑说。
“刘局长，你有什么招？”
“笨招！公安局搞户籍登记，这是我们的正常业务，我吩咐各组，弄清各户人口、籍贯，是否坐地户、职业。衙门街商家多，重点是那些商家，特别是外来的商家，来的时间，做什么生意，称为坐地户的仔细辨别他的口音，特别是那些单身的。还有，对发现有疑点的，访问街坊邻居印证他们是否说的是真话。”
“有线索了吗？”
“还未查完，发现了有几处可疑户，但还未确定。我们已安排了暗哨监视。”
“继续查，今晚会有结果吗？”
“不知道。今晚开始宵禁，他跑不了的！”
“还有，王新菊说了，三部电台中，用最大的一部五瓦电台打开，不停息监听，如果一发报，就会知道的。对那几个可疑户马上突击搜查！”范青山说。那个女学生王新菊，白白净净的，就是一脸的严肃，说话声音倒好听，就是一本正经的。那七八个电台女学生，还真是七八朵花。一个警卫班护卫电台区域，除首长、参谋外，任何人不准靠近。
“好，去查吧，查到宵禁时、查不完明天继续。”
“大队长，有一个地方不好办？”
“什么地方？还有禁区吗？”
“紫春院，就是妓院，妓女没有本地的，到处的都有。她们的来历很难查清！一个个油光水滑的，从她们嘴里套不出实话，谁愿说出自己的老底子呀！一屁三谎，是她们的职业习惯，这还真她妈的头痛！”
“今晚有人发报，那里就是重点，翻他妈的个底朝天！如果没有，明天抓老鸨问一个个的来历！打草惊蛇！”
“曹大队高明，就这么办？” 血凝鲁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