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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乘上宫车,一同来到了后宫凤祥殿,却不见周薇和高婉在。问了殿中的侍女,又转到御花园里来,只见几个宫女正陪着高婉在景湖边喂鱼儿玩。
高婉见了高丽,高兴地招手道:“姐姐,快来看鱼!”
高丽笑着走上前去抱了抱她,又问那几个宫女道:“太后呢?”
一个宫女答道:“回圣上,太后正在练剑呢。”
“哦?”高丽饶有兴趣地问,“在哪里练剑?”
那个宫女指了指旁边的树林道:“在林子里,圣上请稍候,奴婢去通报一声。”
高丽摆了摆手道:“不必啦,我自己看看去。”说罢迈步向树林走去。
走到近前,便听林中传来唰唰的剑刃破风声。高丽放轻了脚步,悄悄地站在一棵大树后面偷看,只见林中的空地上,周薇手持一柄精钢短剑,正在对着面前的一棵树干一下一下地练习劈刺。只是她动作绵弱无力,显然是个全无武学功底的人,看得高丽不禁暗暗发笑。
在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禁军军官,不时地出声指导,有时还给她示范两下。高丽正在饶有兴致地看着,周芜在她身后忍不住叫道:“太后,圣上驾到了!”
周薇蓦然回首,见了高丽,微笑着道:“圣上好有雅兴,什么时候来的?”
高丽走上前去,笑道:“刚来,见你正在用功,所以没有打扰你。”
周薇不好意思地笑道:“圣上的武功那么高,我这花拳绣腿的,实在是让你看笑话了。”
随即对她身边的那个军官道:“今天就到这儿,你先下去吧。”
那个军官便对她们施了个礼,然后退了下去。
高丽看着他的背影问:“太后,这是谁呀?”
周薇捋了捋头发,淡淡一笑道:“哦,这个是我的师父。我想着你既然把赤虹剑交给了我,我也不能太差劲了,总得练两手防身的本领,这样万一哪天有用得着的地方,不至于会误事。所以,我叫我哥从禁军里找了几个人来教我练剑。”
高丽点头道:“嗯,你这么想很对!咱们皇家现在人丁单薄,是得自强些才行!”
周薇笑着道:“那你应该赶快多生几个孩子,让咱们皇家的人丁兴旺些呀!”
高丽脸上一红,笑而不语,心想:这个应该很快就会有的了。
周薇又道:“还有你那夫君,也算是咱们家的人嘛,你为什么不多提拔他些?”
高丽苦笑一声道:“就他那能耐,能做好现在的差事就不错了!”
周薇看了一眼周芜道:“哥,我跟圣上在这里说几句话,你出去看着,不要让外人闯进来。”
周芜应了一声,转身走出树林去了。
周薇这才小声对高丽道:“我听说你把刘婷的那张弓封存起来了,这东西放着也是放着,为什么不干脆交给宋威算了?”
高丽看了看左右,也小声答道:“太后,你不知道,神武皇帝曾经有过遗训,这几件神兵绝不允许授给高家以外的男人。你没见现在手握神兵的一个男人都没有吗?”
周薇睁大眼睛,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这样!”
高丽顿了顿,又幽幽地加上一句:“再说宋家现在的势力已经够大的了!”
周薇一怔:“那有什么?——你难道还担心宋欣会造反不成?不可能吧。”
高丽道:“按说应该不会,她跟咱们高家确实是有很深的交情,但是我不敢相信交情,我只相信实力。只有让别人都没有造反作乱的实力,才能保证咱们高家基业的绝对安全啊!”
周薇默然,心想:那倒也是,陆洋、倪汉叛乱之所以被平定,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实力。
随即对高丽叹道:“圣上,你坐在这个位置上,时时刻刻都要操着心,也真是难为你了!”
高丽也叹道:“是啊,确实够不省心的,我真担心自己会老得快!”
周薇道:“女人操心的事太多,确实会老得快的,你趁着还年轻,现在就要开始保养才好。我这里有几个顶级的美容师,我现在每天都要让她们给我做一个时辰的保健,你若是有空,不妨也让她们给你做做。”
高丽看着她笑道:“是吗?难怪你看起来气色这么好!”
周薇苦笑道:“我有什么办法?只能自己对自己好点吧,我可不想年纪轻轻的就变成个黄脸婆……”
高丽心想:她这样貌美如花,却要孤单寂寞地凋零在这后宫里,一辈子的幸福都毁掉了,倒也挺可怜的。她毕竟也算是高家的女人,自己还是应该多关心她些才是。
正在这样想着,却听周薇道:“圣上,我想求你件事。”
高丽道:“什么事?你说。”
周薇道:“是这样,你看婉儿也越来越大了,老是呆在宫里也长不了什么见识,我想带她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你觉得怎么样?”
高丽立即点头道:“好呀!是应该带她出去走走嘛!”
周薇微笑着道:“谢圣上!”
高丽道:“这有什么好谢的!你是太后,又不是囚徒,你要出宫尽管出好了,不需要跟我说,不过千万要注意安全就是。”
周薇道:“圣上放心吧,现在是太平盛世,再说我手里有赤虹剑,有什么好怕的?”
高丽想想也是,就没再说什么。
*
东南行省,浪州。
全城最大的浪人酒店顶楼的一个雅阁里,陈岚正独自一人坐在桌边喝酒。
浪州是陈岚的家乡,陈氏宗祠和老宅就在浪州城外二十里的陈家村,浪州一带还分布着陈氏家族的大片产业。
只不过这些产业现在大多都在陈岚的两个弟弟手里。
作为陈家的长子,陈岚本来可以比弟弟继承更多的财产,成为更富有的人。可是据说他一度只知道喝酒和挥霍,把家里的产业都败光了,所以现在过得反倒大不如他的两个弟弟。
陈岚并不在意这些传言,他本来对经营买卖也不太热心,人生在世,只要有吃有喝能过日子就足够了,何必再一味去追求那些赚不尽的钱财呢?陈岚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很好,比他的兄弟们快乐多了。
高风死后,他就离开了中都,回到了陈家祖辈居住的浪州城。从此深居简出,不与朋友交往,甚至连他的亲兄弟之间也很少走动。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只是经常一个人跑到这家浪州城最豪华的酒店来,包一间最豪华的房,喝一壶最好的酒。
有时候他也会跟卖酒的姑娘们一起喝两杯,开一些下流的玩笑,有时候则是一个人自酌自饮。喝醉了,就在酒店里住一晚上,第二天再醉眼朦胧地离开。
可是这一天,他正喝到一半的时候,有人打开门走了进来。
陈岚一开始以为是有人走错了房间,所以并没有理会,仍然自顾自地喝酒。可是这个人进来后,居然径直走到他对面的位子上坐下。
陈岚抬起迷离的醉眼看着这个人,却怎么也想不出对方是谁。
这人坐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开口叹道:“没想到神武皇帝的挚友陈大先生居然变成了这付样子。怎么样,这里的酒比宫里的御酒还好喝吗?”
陈岚皱了皱眉,忽然失声惊呼道:“你是……周皇后?”
这人将一柄鲜红的短剑轻轻放在桌面上,然后摘下了压得低低的帽子,一头秀发顿时如瀑布般披散下来,正是周薇。
周薇轻声道:“你说错了,我不是皇后,我已经是皇太后了。”
这位二十来岁的太后,比起当年初入宫闱时出落得更加美艳,也更有气质。而且她生下三公主高婉以后,身段反而变得更加婀娜诱人了。陈岚只看了她一眼,就赶紧将目光移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施了个礼:“参见太后!”
周薇笑了笑道:“你当年见了神武皇帝都不行礼的,今天对我行的哪门子礼呀?陈先生,请坐吧。今天我是替神武皇帝来看看他的老朋友的,你就把我也当成一个老朋友好了。”
陈岚谦让了两句坐下,看着桌上的赤虹剑道:“这把剑怎么到了你手里?小丽把它给你了?”
周薇道:“是,也不是。”
陈岚皱眉道:“这话怎么讲?”
周薇道:“她把这把剑给了婉儿,我只是替她保管而已。”
陈岚笑道:“那还不跟给你一样?”
周薇摇头道:“当然不一样,大不一样!”
陈岚笑了笑,没有跟她继续争论这个,转而问道:“婉儿还好吧?”
周薇道:“很好,她很聪明,也很可爱!”
陈岚道:“那是因为有你这样优秀的母后啊!”
周薇嫣然一笑道:“谢谢。”
陈岚道:“对了,你怎么跑到浪州来了?”
周薇道:“我带着婉儿出来游历天下,长长见识。想着机会难得,就顺便过来看看你。”
陈岚笑道:“呵,那我可真是荣幸之至了!”
他举起杯子又喝了一杯,道:“太后,要不要喝两杯?”
周薇微微皱了皱眉,道:“持有神兵的人绝对禁酒,你难道不知道?”
陈岚道:“那就太可惜了。其实喝酒最能解忧,心里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喝点酒就都不记得了。”
周薇道:“你天天喝酒,心里有什么不愉快的事?”
陈岚哈哈一笑,道:“你难道没有?”
周薇的脸色变了变,却没有否认。
陈岚拿起酒壶又倒了一杯喝下,道:“小丽对你还好吧?”
周薇道:“还不错。”
陈岚道:“那就好啊,你们一家人和和美美,日子又过得舒服,还有什么好不开心的。”
周薇道:“你呢,你很开心吗?”
陈岚道:“我很开心呀。”
周薇摇头道:“我不相信。神武皇帝打下江山以后,什么阿猫阿狗都跟着沾了光,你看看宋家在西南,何等显赫!你跟神武皇帝的关系那么铁,现在却要躲在这里做个平民百姓,我都替你不值,你居然说你很开心?”
陈岚笑道:“要那么显赫做什么?做百姓有做百姓的滋味呀。”
周薇道:“有什么滋味?你本来可以喝最好的酒,驾最好的车,住最大的宅子,娶最漂亮的女人……这些只要你想要,都可以得到的!”
陈岚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又赶紧把目光移开,苦笑道:“怎么得到呢?”
周薇道:“现在丞相安澜已经下台了,朝廷马上要有大的人事变动,很多安澜一派的人会被拉下去。我可以替你关照一声,给你安排个好位子绝对没有问题!”
陈岚道:“绝对没有问题?”
周薇道:“当然,他们就算不给我面子,也要给神武皇帝面子吧!”
陈岚道:“可是我不会做官呀。”
周薇笑道:“连陶冶那种大老粗都能做西南巡抚,你这个读过书的人怕什么?现在圣上身边正缺人手,很多好位子都便宜了那些不相干的人,还不如留给像你这样的老朋友呢。这些东西,就算你自己澹泊名利不在乎,为子孙后代留点基业也是好的,你说是不是?”
陈岚笑道:“真是奇怪,居然坐在家里也有好事找上门来。太后,你这么热心地帮我,我要怎么样报答你才好呢?”
周薇道:“你想多了,我只是念在神武皇帝的旧交情上,看不惯像你这样的老朋友被冷落而已。”
陈岚笑道:“太后这样说,我可要被你感动啦。”
周薇也笑道:“你如果真的要感动的话,那就记住你欠我一个人情好了。”
她笑得比花还媚,比蜜还甜,可是陈岚却闭起眼睛打了个饱嗝道:“这个人情,我怕还不起呀!”
周薇的脸色变了变,道:“陈岚,你什么意思啊?”
陈岚笑道:“没什么意思呀。感谢太后还记得我这个小小的平民百姓,不过我觉得我这辈子就是做一个平民百姓的命了,太后的好意,我只能心领啦!”
周薇盯着陈岚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道:“陈岚啊陈岚,你真是一个很没意思的人!”
陈岚哈哈一笑,突然“哇”地一声,吐了一地。
一股酸臭的味道立刻在房间里弥漫开来。周薇皱起眉头轻轻掩住鼻子,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坚持不住,站起身来掉头就走。
等到她逃离之后,陈岚才抬起头来,无声地笑了。
——这个女人真有意思,她也不想想,如果我陈岚想要富贵的话,还会等到今天吗?
朝堂险恶,还是不要卷入其中的好,我还想留着这颗脑袋多喝几年酒呢。
* 神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