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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痛失至亲
阿蛮时不时能听见帐篷里传来男人的谩骂声,可是听不清内容。那个人似乎是在打晚娘。虽然内心难免忐忑,但是她想要再靠近一点点。
阿蛮年纪尚小,加上身板瘦小,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她避开官兵的视线,钻过简单搭建的篱笆墙,来到了晚娘所在的帐篷后方。
她就躲在一堆草垛后面,动也不敢动。
“你这个娼妇,本将军每日施舍你口粮,你居然还敢偷?家里还藏着人不成?”
“将军饶命啊……奴家该死,奴家不该偷将军的粮食!”晚娘哭喊着求饶。
阿蛮看到晚娘的影子不断地在磕头,男人时不时用脚踹她,扯她的头发。
“听说你偷了还不止一次两次!老实交代,窝里是不是还有人!”
“将军不是已经搜查奴家的家中了吗?家徒四壁,鼠蚁都厌弃,我哪里还养得起人啊!”她声泪俱下,“将军仁厚,赏奴家一口饭吃,只怪奴家糟蹋粮食,每次都吃不饱……但是奴家这样子也只是想要更好地服侍将军啊!”
“哼…要知道,你们周边这几个镇的孩子都是送往西凉享福的。男丁以后要当大将军,女眷就当我们大王的美人。别不识好歹,不思进取!”
“将军说的是……”
“愣着干什么?过来给本将军伺候舒服了,不然弄死你个臭婊子!”
晚娘的身影不见了,她被一个更庞大的黑影所覆盖。
……
自打记事以来,阿蛮应该是头一次感觉到这么难过。她没有直接进去找晚娘,而是独自一人回到了家里。
晚娘回来的时候,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她遮遮掩掩,害怕阿蛮看到。
“阿蛮,来吃饭了。”
阿蛮没有看晚娘,只是盯着她怀里揣着的那几个窝窝头。
“阿蛮你怎么了?”察觉到阿蛮有些异常,晚娘走到她的跟前。
“我不吃!”阿蛮伸手打掉晚娘手中的粮食。
三两个窝窝头落地,顺着轨迹滚到了角落里,晚娘不可置信地盯着阿蛮,眼里悲愤交加。
“你在干什么?”她没忍住,一巴掌打在了阿蛮稚嫩的小脸上。
那时候的阿蛮根本不懂,她摔掉的何止是几个窝头。
阿蛮从来不哭,她只是抬头倔强地看着晚娘。晚娘哭了,这是她第一次打阿蛮。她认为阿蛮是嫌弃这些东西,可这些粮食都是她拿命换来的。晚娘遭不住了,她也不过是一个寻常女子而已啊!
“你为什么还要让我这么难过?”她终于爆发了,倚靠在墙角无声痛哭了起来。
阿蛮这一举动宛若一根导火索,直接将晚娘心击了个土崩瓦解。她内心日夜积累的痛楚与不堪,此刻就像蠕动的蛆虫在眼前张牙舞爪。
阿蛮是她的救命稻草没错,可往往,救命稻草也是压垮人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小孩子腿脚灵活,趁着晚娘不注意,阿蛮飞快跑出了地下室。
阿蛮也很难过,她从没没想过要成为晚娘的累赘,可现在她就是。她讨厌晚娘自作主张,为了她而糟践自己。落在脸上的那一巴掌,也是真真实实的疼。
她一个人浑浑噩噩,在林间小道上不知游荡了多久。最后冻得浑身无力,昏倒在地。
醒来的时候,阿蛮才发现自己已是置身于西凉兵的虎穴里。
“阿母……”她睁开眼睛就看到跪在地上的晚娘。
晚娘看了阿蛮一眼,又继续将乞求的目光转向眼前高高在上的男人。
“田大将军,求求您放了她!她还只是个孩子!她什么都不懂,我求求您……求求您了!”
田塨睥睨着这母女俩,诡笑着就是不说话。
“您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求您放过孩子!”晚娘看起来慌极了,她不断地磕着响头,没几下额头就渗出了血迹。
见状,阿蛮也慌了。她看向那个所谓的田将军,那是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留着八字胡,面相凶神恶煞。这一眼,足以让她记一辈子。
田塨笑了,他说:“放了她?可以。你现在当着所有人的面,伺候好本将军!”
晚娘双肩一塌,缓缓偏过脑袋,颓然地看向阿蛮。
“不愿意?”田塨奸笑道。
晚娘不再说话,低着头开始宽衣解带。自此,她再也没敢看阿蛮一眼。
这一天,阿蛮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丑陋的人心。以前看着别人持刀放血,她都不曾这般恐惧以及憎恨过。她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晚娘很痛苦。
“用点力,叫出声来!”
田塨像是恶魔,阿蛮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面目可憎的恶魔。她巴不得将他撕成碎片。
“放了我阿母,我伺候你。”阿蛮呆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泪流满面的晚娘。
“阿蛮!”晚娘彻底疯了,她歇斯底里地喊着阿蛮的名字。
阿蛮没有理会她,只是将目光转向了田塨。
在场所有人都在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哈!小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田塨光着膀子走到阿蛮面前,笑得泪水都溢出了眼角。
阿蛮不说话,开始学着晚娘宽衣解带。
“阿蛮你住手,不然我马上死给你看!”晚娘歇斯底里,用尽最后的力气呐喊。
阿蛮停下手中的动作,褪去一半的衣服却被田塨一把扯掉。一股寒意遍布她的全身。
“不要!田塨你不得好死!”
晚娘咬牙切齿,拿起身旁案上的一把长刀,奋力冲到田塨身后。人还没碰到田塨,就被田塨一脚给踹到了角落。
“你信不信我杀了你?”阿蛮声音不大。她面无表情,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田塨。
“哈哈哈哈哈……大昭尽出这种没有自知之明的无能鼠辈!”田塨捧腹大笑,露出一嘴满是齿垢的黄牙。
他这一生中,从未见过这么好笑的人和事。今日,可真是笑得脑袋发胀。
可是笑着笑着,他又多看了女孩儿两眼。他忽然发现,这个小女孩的眼神是如此认真、坚定,直叫人心里不舒坦。
“报——”营帐外一阵高声。
“将军,大昭与燕北联军,自东南方向朝着这边打过来了,我方其他几个镇的军队均已全军覆没!”
……
田塨落荒而逃。
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晚娘,阿蛮终于哭了。这是她第一次在晚娘面前流眼泪。
“你骗我。”阿蛮带着哭腔,拧紧了眉心,似要责怪又不忍再责怪。
“阿母没有骗你。你看,英雄们不是来了吗?阿蛮很厉害,真的坚持住了……”晚娘伸手替阿蛮拭去泪花,勉强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阿母你会不会死?”她哭得更凶了,豆大的泪珠扑簌簌往下掉,一滴滴落在晚娘的手背上,很是滚烫。
晚娘说:“不会。”
外面马蹄声四起,尘土飞扬。兵戈穿破胸膛的声音,居然有些动听。帐篷上染的血,也格外鲜艳,像极了那漫山遍野的红杜鹃。
阿蛮目光灼灼,生平第一次,尝到了仇恨的滋味。
晚娘气若游丝,说:“阿蛮,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告诉你……阿母不是个好人,其实你是我从人贩子手中买来的……那天我在婺城看到你了,越看越是觉得你就是我的小曲。”
阿蛮不说话。
“我生怕你会恨我,所以只能假扮成一个好心人,将你带回家……”晚娘的眼里有怜爱,也有悔恨。“我家小曲也是被人拐走了,算一算有四年了……她跟你年纪相仿,也似你这般可爱。她很活泼,特别能折腾人。”
晚娘哭着哭着就笑了。
“说不定……你还真是我的小曲呢,只是幼时不记事,记不得为娘了。”
晚娘眼底的光芒瞬间又暗淡下去,眼皮子也越来越沉。
“可是你的耳背上面,没有跟我小曲一样的朱砂胎记……”
“阿母,你别睡……”阿蛮心里害怕极了,她从未这般恐惧。
“阿母好累,就睡一会儿。”
“不可以……”
“阿蛮,若遇救你性命之人,你就跟着他。收起戾气,性子不要再这么倔。乖巧一点,才会有人疼爱……”晚娘的声音愈来愈弱。
“阿母,你别睡!”
她不该负气跑出家门,不该不听阿母的话。她错了,她真的知道错了。
“别怕……人生苦短,路途却很漫长。阿母会一直陪着阿蛮,阿蛮一定要乖。”
晚娘最终还是睡着了。
小阿蛮就守在晚娘的身旁,任谁来都劝不动。甚至谁要动晚娘一下,她就发了疯一般攻击人。
“阿母你醒一醒,我还有好多话没有告诉你,你听我说完再睡。”瘦瘦小小的阿蛮蜷缩在晚娘怀中,晚娘的身体越来越冰冷僵硬。
其实她知道,晚娘再也醒不来了。
半年前在婺城的时候,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阿蛮在巷子里偷听到了晚娘跟人贩子的对话。她也不傻,要不是自己送上门来,人贩子也不可能还能骗到她。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跟晚娘回汤山镇,亦或者昨天夜里她没有负气跑出来,那么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呢?
可她也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是第一次被爱,更是第一次爱人。人生憾事几许,很多事情,都求不得一个圆满。
“阿母,我好冷……你抱抱我。”阿蛮的意识渐渐下沉。
恍惚间,像是躲进了某个温暖怀抱里,她当真感觉到身体暖和了许多。
阿蛮倏地抬头,发现抱着她的是一个身着黛赭长袍的少年。少年脱下自己的披风,遮在她衣不蔽体的身上。 昭昭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