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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永安一隅
那孩子一看温知泠哭得梨花带雨的，旋即哄道：“姐姐，你不要哭……不难过。”
本来快要止住的眼泪，在听到小孩的话之后，忽然又汹涌了起来。温知泠觉得更难受了。委屈的时候饶是听不得旁人半句关怀，眼泪会收不住。
小乞丐更慌了，忙道：“姐姐，我不要吃的了……你不要哭好不好？”说到最后，自己也带了点哭腔。
温知泠哪里听得进去，越哭越放肆……
“呜呜呜呜呜……啊……”
这条冷清打大街上，一个美女一个小破孩，哭得惊天动地，涕泗横流……要不是着装贫富之差过于悬殊，恐怕是让人误会，误以为是一对被负心汉抛弃的悲戚母子。
“别哭了，哭得我头疼。”温知泠夹着重重的鼻音说道。
那孩子收了声，可怜兮兮地看着温知泠。
她渐渐收起了情绪，抹了把眼泪，才将眼前的小孩子看清。小孩子虽然穿着邋遢，面容倒是清秀。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如净潭。
再细细一看，这孩子居然是一目重瞳。
小乞丐仰着花脸，干净清澈的眼睛盯着她看。
民以食为天。
犹犹豫豫半晌后，他还是乞求道：“那……姐姐，好心肠的漂亮姐姐，能不能赏点吃的……”
温知泠动了动眼皮子，说道：“不好意思，姐姐身上也没有吃的。”
她发觉自己此时也饿了，摸遍全身，只掏出来了十文钱。出来的时候没想太多，她也没有取来银两傍身。
“我这里有点钱，够你填好几天肚子了。”温知泠蹲下来，将手中的铜钱递给小孩儿。
小孩儿却连连摇头，说：“我不是乞丐，虽然我现在跟乞丐没什么两样。即便如此……我也不能要你的钱。”
温知泠忽然就来了兴趣，她问：“我给你吃的与给你钱，这两者之间有何不同？”
小孩儿说：“当然不一样，阿爹说我以后要当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要有骨气！我要一口饭只是想给阿爹和妹妹吃，因为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左右都是需要钱，何须还要坚持这种毫无意义的骨气？”温知泠。
小男孩不说话，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一脸的浩然正气！
温知泠继续道：“你要么是日子过得不够苦，要么就是还有其他目的。说吧，你是前者还是后者？”
小男孩咬了咬干裂的嘴唇，说：“我没有骗你，不信你跟我去见我阿爹。”
温知泠看他眼神干净真挚，就跟他去了。量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鬼，也玩不出什么花招来。
带她走了蛮远的路，穿过大街，入了小巷子里七拐八拐之后，小男孩终于在一处窄巷停了下来。
温知泠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这巷子两旁分明是大户人家的小别院。难不成，这是一个家道中落的故事？
温知泠再次回眸的时候，发现小孩儿已经不见了。
“姐姐，这里……”
她循声低头看去，见小孩儿半个身子已经钻进围墙的狗洞里。
“你小声一些，不要惊扰了其他人。”小孩儿压着声音说道。
温知泠回了他个会意的眼神，随后足尖轻点，轻功跃上了别院的高墙。再纵身跃下，她已经来到了墙内。别院里亮着微茫的灯火，路面勉强能看清。
小孩儿估摸也是没想到，自己遇上了个厉害的姐姐，惊得瞠目结舌，一瞬间好像又有点害怕她似的。
“这是你家？”温知泠嘘声问他。
“不是……这户人家的管家是个好心肠的伯伯，他偷偷收留我们的。”
小男孩带着温知泠走了一条下坡路，再往下走几步阶梯，映入眼帘的是一扇半圆形的门洞。门洞没有安装门扉，里面隐隐透着昏黄的烛光。隔着这么个距离看去，像极了一座笼罩着死亡气息的坟。
温知泠提起了警惕心，跟着小孩儿进了地坑房。
一股霉臭味钻入鼻腔，拥挤逼仄的小空间里，点着一支扭曲变形的蜡烛。地面一张破烂霉湿的草席上，躺着一个病恹恹的男人。他身上盖着的干稻草，应该是那小孩儿从外头找来的。
一阵寒风灌口而入，令人感觉到分外阴冷。
仅是一墙之隔，这方寸之地与外面的八街九陌俨然是两个世界。这里与繁华的都城格格不入，仿佛不该是属于这座城。
墙角里的小女孩怯生生地看了一眼温知泠，旋即跑到那小男孩身后。
“哥哥……”她奶声奶气地喊小男孩。
“不要怕，姐姐不是坏人。”小男孩声音很轻，似乎是怕吵到病榻上的男人。
“秀儿……咳咳咳……”病榻上的男人发出虚弱的声音，“你带谁来了？”
“阿爹……有个姐姐说要给我钱，我没要。她以为我骗她，所以……”
那男人摸索了半晌，小男孩忙过去扶他，那副瘦得几乎只剩下骨架的身子，才顺利地坐了起来。他坐的端正，一双眼睛半眯着。
温知泠仔细看他，发现他眼中只见一片朦胧的浑浊，灯光照在他脸上，皱纹如同沟壑纵横。
这男人是个盲人。
“姑娘，看也看过了，请回吧。”他语速很慢，像是随时都会接不上下一口气。
“不需要帮助吗？”温知泠问。
“我们不是乞丐。”他似乎有些不悦，“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请回吧。”
“我没说你们是乞丐。”温知泠觉得男人有些莫名其妙，“可是你们现在遇上难关了，不是吗？”
“我们也不需要旁人的同情与施舍。”男人清高得就像一株，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
生在这乱世中，颠沛流离的可怜人如同苍穹星辰一般密不可数，温知泠不是没见过。可像这个男人一般的，她却是头一次遇着。若不是看两个小孩子可怜，她当真不想继续自讨没趣。
“并非同情与施舍，只是你不吃饭，两个孩子总要吃。”
“这是我的事情，不劳烦姑娘操心。”他态度坚决。
冥顽不灵……温知泠暗暗道。
离开之前，她将身上仅有的十文钱放到了小男孩儿手中。小男孩不敢吱声，很配合地乖乖收下了。
温知泠摸摸小男孩儿的脑袋，最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潮湿阴暗的坑房。 昭昭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