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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提花盘织，缺一不可

　　“哐铛——”锈迹斑斑的大锁被解开后，撞在年代久远的铁门上，发出几声闷响。

　　简岚双手用力一推，伴随着铁门与地面刺耳的摩擦声，曾被她小心珍藏起来的一幕幕，再度如电影般在脑海里回放。

　　触目可及的是满墙萧瑟，阔大的厂房蛛网密布。也许，当人群离散、繁华如烟时，唯有这类不谙世事的生命最为生机勃勃。

　　院内外，是她曾经嬉戏和学习的场所。简岚触景生情，生生被箍住了脚步。

　　“哇塞，简岚，这就是当年的简氏锦坊？做过龙袍的那家？”周瑾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又不敢瞎走，“我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历史气息，令人充满敬畏。”

　　被她这么一打岔，简岚胸口那股子郁结顿时灰飞烟灭。

　　“做过龙袍的那处地方早被开发成旅游景区了。”简岚好笑地看着她咬文嚼字，“这是后来搬迁的，也就数十年而已。”

　　“咳咳，我是说，历史氛围。”周瑾不死心地拼命找补，“就像百年老字号开的分店，店不一样，文化传承是一样的。”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对。”简岚好脾气地应道，看了下时间，有些担忧地问，“你说的那个人，会来吗？”

　　“会的，路上有点堵车。我给他发了定位，他一定能按时到的。”周瑾扬了扬手机，示意她别担心，“不过，我没提德瑞的事情。”

　　“我明白。”简岚了然，新品发布会之前，这件样品也算是商业机密。所以，她只打算请他帮忙织出一段云锦，并不会向他展示腰带和完整图样。

　　“我们先进去嘛！”周瑾挽着她的胳膊，撒娇的模样好似邻家小妹。

　　简岚于是领着她四处参观。

　　周瑾只觉得双眼不够用，看什么都新鲜。

　　“妈呀，这就是织布机？”周瑾仰视着眼前几乎快到房顶的大机器，发出一声惊叹。

　　“这个叫大花楼提花织机。”简岚担负起临时导游的职责，“我们锦坊使用的是这种叫旱机型。与传统农户家也可安放的坑机不同，旱机只能安放在官营、大房里。”

　　“这么高大，的确需要宽阔的地方。”周瑾赞同地点点头。

　　“顶端那个平台，叫做花楼。提花工坐在上面，完成操作。”简岚遥遥向上一指。

　　“这怎么上去啊？”周瑾话还没说完，就见身边的导游三步并作两步，蹭一下坐在了花楼上。

　　“当然是爬上来啊！”简岚笑容灿烂，仿佛看见了明媚的年少时期。

　　那时，最快乐的事莫过于在花楼机上织造，或是对着意匠图挑花。她伸手抚过木梁，神情温柔。

　　“喂，我不理你了，我自己出去转啦！”周瑾见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便识趣地转去看别的新奇玩意儿。

　　“请问……”简岚被一声呼唤拉回现实。

　　下面立着的那人语气踟蹰，似乎不知该不该打扰端坐花楼的那位佳人。

　　“你好！”简岚应了一声，手脚灵敏地落到地面。

　　“张致远，你来啦！”周瑾奔了过来，红扑扑的脸上还挂着一道蛛网。

　　“你可真能折腾。”简岚亲昵地替她摘掉，又让她前后转圈，拍打身上的落灰。

　　“张致远，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简岚，我的好朋友！”周瑾挤眉弄眼，“大美女一个，还单身！最重要的是，你俩有共同语言！”

　　“简岚，你好，我是周瑾的朋友，会织锦，爱时尚，现在是一名时尚主播，你可以叫我致远。”张致远大大方方地进行自我介绍，阳光灿烂的脸上不带半分扭捏。

　　周瑾满意地看着他，这小子很上道嘛。

　　“我怎么觉得你在安排相亲。”简岚无奈地弯了嘴角，接着双手合十，“张先生，抱歉了，时间紧急，可不可以请你现在就帮我织锦？”

　　“没问题，你是提花还是盘织？”张致远从周瑾那儿听了个大概，知道最后期限卡得很紧，当下也就不再罗嗦，准备上机。

　　“盘织。”简岚引他来到自己事先准备好的织机前，“我已经做好了花本，你帮我提花就好。”

　　张致远应了一声，手脚并用地爬上花楼，研究了下花本耳子线编排的次序，便示意简岚可以开始了。

　　简岚在长凳上坐下，一边踩着脚踏杆控制范子和障子，一边以手织梭引纬。时间紧急，她来不及准备金线，也就以普通的彩绒代替。就这些，还是她提前去现存的织户家中收来的。

　　周瑾帮不上忙，只好在一边干坐着，渐渐地也看出了些趣味。

　　机器一下下的律动声中，简岚足踏脚竹，手持梭子，迎来送往，生出一股子岁月静好的意境。

　　“好了！”简岚跳下织机，故意在周瑾耳边大喊一声。

　　“妈呀！”周瑾从瞌睡中惊醒，差点挥拳相向，对上简岚恶作剧的笑脸，这才及时收住手，“简岚你要死啦，你知不知道我练过跆拳道的！”

　　“我知道，跆拳道是用腿的！”简岚笑嘻嘻地回道。

　　“致远，你们今天结束了？”周瑾问完才觉得有些奇怪，看两人还没意识到，她赶紧转移话题，“这块云锦织完了吗？还要多少工时？”

　　“还需要一天。”简岚擦擦额头的汗水，转向张致远，“张先生，今天谢谢你了，明天还要麻烦你过来一趟，可以吗？”

　　“他没问题的，是吧！”周瑾抢着回答，扔了两瓶可乐过去，“喏，给你俩买的。买完回来，你俩还在织，我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张致远笑着应了，跟在她两人后头走出了厂房。

　　夕阳斜下，金灿灿的余晖洒满整个院落，像一张巨幅云锦，波澜壮阔、金光闪闪。

　　就在这金线密织的光芒里，张致远见简岚的身影被拉得极长，身姿窈窕，又透着一份织匠特有的力量美，只觉得心脏被撞击一般，在那一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怦然心动。

　　在张致远的帮助下，一小段云锦在简岚期盼的目光中织好了。

　　她小心地捏着这截来之不易的云锦，百感交集。时隔数年，她再次触碰到了提花机，完成了一段还不能称之为作品的云锦。哪怕，它只使用了最简单的工艺，却依然是她心目中的稀世之宝。

　　剩下的，只能她一个人完成了。

　　辞别张致远后，简岚将云锦、腰带摆在工作台上仔细比对，下一步，就是狠心将有划痕的那段彻底剜去，然后拼接上新鲜出炉的云锦。稍有差池，云锦和腰带都会毁于一旦。

　　简岚屏气凝神，手下却始终稳稳当当。

　　不知过了多久，简岚长长舒了口气，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老旧昏暗的白炽灯下，云锦和苏绣浑然一体，巧夺天工。 云锦之锦瑟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