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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fall(秋坠)

明传奇志之肆羽易天记 代安澄 10973 2021-04-05 2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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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即是牛首山秋狩的日子。皇帝最终没有取消,天晴也言而有信,给朱高煦求来了“法外开恩”。见他一身猎装挽着劲弓,神兜兜出现在她跟前,不知怎地,天晴眼前一花,那倭国孩子的头颅竟长在了他的颈上。而当朱高煦提马朝她一转,那头颅居然双目泣血,滴溜溜滚了下来。

  天晴一惊,“呀”地低呼别过了脸,心头还为那个可怕的幻觉突突狂跳。

  “果尔娜,你想要什么?我给你猎来啊!”

  天晴回头,是朱高炽,同样一身出猎打扮,骑着匹健壮温驯的母马。她这才想起,他今天也来了。

  “我什么都不要。”天晴摇摇头,却没能摇走那个幻觉,胸口莫名一紧,陡生出种不祥的预感。“世子还是别去了吧!山上风大,万一着凉可怎么办?总是身体更要紧些啊。”

  “怎么会着凉呢?”朱高炽原本笑着,倏忽便(自以为)明白了她的用意,垂下眉眼道,“你也觉得我来也白来,一定猎不着什么……所以也不指望我,是么……”

  天晴并不愿伤他自尊心,忙道:“世子胡说什么呀!若我不指望你,难道还指望二公子么?就是……我要的东西有些难办,怕是王爷出马也不成的。”

  “哦?你想要什么?”朱高炽果然起了兴致。

  “我……”天晴看看他,踌躇了一下,“我要一只活的小野兔。”

  “小野兔?”朱高炽大皱其眉,“你又哄我。野兔猎来容易,也无丝毫风险,你是怕我失手,所以特意这么说。”

  “哪里容易了?”天晴故作惊怪,夸张道,“确实,要剥兔皮、吃兔肉,只要设个陷阱,弄个几百上千只都不难,但想抓一只活蹦乱跳的,却是难比登天了。俗话说‘动如脱兔’,跑起来的兔子跟飞一样,又那么小小一只,你不能伤了它,却要困住它,让它乖乖就缚,这还不难么?要没点真本事,怎么办得到呢?”

  “那为什么是一只活小兔?却不是活小狼、活小虎?不就是怕我猎不到吗?”朱高炽犹不服气地同她争论。

  “再小也是要长大的嘛~小兔我养了,顶多养成大兔。可王府里要满地跑着大灰狼、大老虎,那成个什么样子?”

  朱高炽被她预设的图景逗乐了,终于信了她的话,郑重点头:“好!那你放心,我一定替你捉一只顶漂亮的小兔来,一根毫毛都伤不了它!”

  天晴见他笑容,也宽下心来。只要他不挑战什么高难度动作,执行什么高级别任务,身边又有那么多人保护,应该不会有事吧……

  到了半山围场,百来人骑分排队列,但听一声吆响,由西自东,流沙般扇开散去。其间马嘶犬吠远近不绝,不多时,便有从人来报,哪位皇子打到了一头豺,哪位公卿又拿住了一只獐,另有侍众将猎物抬回。

  天晴满眼看到的,都是全身覆血、兀自抽搐的濒死动物,却见皇帝以降,众人无不齐相喝彩,赞叹比较,心中大不忍心,只得拍拍坐骑,游步走开。

  远处小湖畔的红杉层林尽染,如霞似火。天晴慢慢朝着那边踱着。正行到一片枫林之间,马蹄下落叶飒飒响脆,如同为所有听到的声音都蒙上了一层纱,那些吆喊声、马嘶声、疾弓劲弦的裂空声……都离她很远很远了。

  “怎么天晴?这满山秋意,大好的景致,你也不跟他们去玩,就一个人孤零零地自赏么?”天晴回头,居然是皇帝。她知道从很多年前开始,皇上就只坐镇观望,不下场围猎了,却没想到这样热闹的场合,他还注意到了她,甚至骑着御马一道过了来。

  “要是陪着皇上骑骑马看看风景,那我乐意。打猎什么的嘛,就算啦……”天晴爽快认怂。

  “哦?你不喜欢打猎?咍,女儿家么,怕见血也属平常了。”皇帝道。

  见不见血另说,换你能听懂动物中箭惨叫死前□□,你能忍心?

  哎……是我们皇帝陛下的话,也说不定,毕竟杀人剥皮也不带眨眼的。

  “臣女以前家在山野,好多乡民都以捕鱼打猎为生,等它们被放到面前的时候,已经是俎上肉盘中餐了。臣女就跟自己说,它们被捉住、被做成食物,那都是老天的意思,只要心怀着感激,把它们干净吃掉不浪费,让它们生死都有被好好对待,那便可以了……可真要亲眼见它们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一下子就……总觉有些不舒服……所以能不看,还是不看了吧。”

  “哈哈哈……我们天晴果真是棉花做的心肠,就是软啊。”皇帝笑道,想到之前朱棣说她为了照顾生病的义侄儿景昌,连别馆都不回了,最好父皇下道旨意,把她从徐府叫出来,更加觉得自己判断英明,连连点头。

  “皇上又笑话人了~臣女也知道自己没出息。比不得皇上的儿子们,被皇上练得啊,就是对着血海翻腾,也都能面不改色的。”

  “你是不是觉得……朕心太狠了些?”皇帝盯着她的目光忽而一深,开口问道。

  “……要说一点都没有,那是欺君。”天晴小心看了看他,“但臣女也懂道理,不狠心一些,如何能安稳这万里江山?何况各位王爷都身负重任,要驱逐鞑虏,保家卫国。很多时候,就是狠不下心,也得逼着自己狠心了。”

  皇帝却似根本没在意她说什么,驱马走了两步,眺目皇城方向,幽幽道:“当初……朕的太子标儿病薨了,文武百官请立新储。文臣说,长幼有序,应该立樉儿,武官则说,嫡庶有别,应该立允熥……然而最后,朕却选了允炆作储君,你知不知,是为的什么缘故?”

  “唔……”天晴一指支颐,低头想了想,倏地恍然大悟,扬眉笑道,“一定是那班文臣武将叽里呱啦吵得不可开交,皇上被他们吵烦了,哪边都不想答应,就选了两头不沾的太孙殿下啦~”

  “哈哈哈哈~”皇帝被逗得直乐,点头道,“是了是了,朕就是被他们吵烦了!”接而顿了一顿,微笑转向了她,“你说得不错。允炆他,两头不沾,一无朝中势力,二无外戚支持,但这孩子,却有一副好心肠。他父亲病重时,他还不到十五岁,每天端汤送药,事事亲力亲为,守在床前寸步不离,还要照顾安慰几个年幼的弟弟。短短两月,整个人瘦得快没了人形……可奈何天不遂人愿,太子他……还是走了……朕固然心痛难当,但当时允炆的样子……”

  “只要看太孙殿下平时如何对皇上的,便知道他的孝心了。”天晴诚心捧哏。

  “是啊,都过去好些年了……朕怎会不知,上至朝臣下至百姓,背后怎么议论,说朕决绝狠心、冷酷无情的,何止百千上万?但,就像你说的,目今虽然算得安稳世道,却远非大同天下,外有蛮夷眈眈虎视,内有妖教蠢蠢欲动,朕不用霹雳手段,如何犁庭扫闾,保住这巍巍朝纲?

  “然古语有云,逆取顺守。儒家理论虽不足尽取,孔丘那老匹夫,有句话却说得不错——王者,必世而后仁。大破,方能大立。怒目金刚,由朕来做,这低眉的菩萨,就由允炆来当。朕相信,朕的选择没有错。朕这个孙儿,定能仁泽四海,德被八方,开万世之太平!”

  所以才会有废刑改律的事啊……皇上一片苦心手段用尽,无非是为了给太孙竖一块“仁君”的金漆招牌。

  他想要的,是一个双手不沾血腥的圣人般的继承者,从此垂拱而治,天下太平。朱棣却始终没有看透这一点。

  为讨父亲欢心,他出生入死,一门心思征伐立功,殊不知,他功劳越大,杀戮越多,离父亲的心属就越远……贪嗔痴欲妄,偏偏求不得,一生心血,在后世眼里,永远逃不出“掩过饰非”四个字。

  也不知道他和朱允炆,究竟谁更可怜一点……

  “天晴,你发什么呆呢?”皇帝侧过脸看她。

  “唔……皇上说的,臣女有点不大明白,什么避世害后人的,避世就避世嘛,那陶什么渊明的归隐田园,大大的有名,后人就遭殃了吗?也没有吧!孔老夫子想劝人一对铁肩担天下,别逃避责任,是不错啦!可这句话不大通啊。不过皇上说的魄啊力的,臣女听懂了!意思大概就是说——太孙殿下虽然和善,但有大魄力,肯定能成为一代明君的,对不对啊皇上?”

  皇帝愣了一愣,反应半晌,才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当即哈哈大笑:“对,对~你解得都对~”

  天晴暗叹一声“果然男人都喜欢傻女人啊……”,一想到此,心中忽动了一动,开口道——

  “诶?这次秋狩,怎么不见张之焕张大人?他射术那么高明,又深得太孙殿下器重,殿下不把他带来吗?围猎也能多个好帮手呀!”

  她问得心虚,相比从前福至心灵一气呵成的鬼扯,这次显然铺垫太多,大有欲盖弥彰之嫌。好在皇帝眼里的小苗女纯粹可爱,当然不可能“红杏出墙”了,所以毫不疑有他。

  “朕着他去办件事,眼下他不在京师。那件事,可比替允炆赶兔子重要得多了。”皇帝话说一半,似不欲接下,面上却露含义深远的笑容。

  “哦?是什么……”

  “父皇!”

  天晴正想追问,却被一声呼唤打断。循声去看,朱棣策马疾至,神色甚是焦急。

  她从没见过他这样,不禁担心:“殿下?出什么事了?”

  恍惚间,她仿佛感受到他风驰电掣的一瞥,内里雷火侵掠,浑身不由震了震,定下神来,又好像刚刚只是场幻觉。耳中但听他说道:“炽儿狩猎时坐骑被恶虎袭击,坠马不醒,程太医查看过,说可能撞到了头颅,需施针放血,但不能长途移动,儿臣得去宫中请一趟谈院判!”

  “啊……”天晴心脏狂跳,失声喊道,“这可耽误不得,针石之术我也会一点的,我先去看看世子吧!”

  “现在不是养生,是救命!要炽儿有个万一,你担当的起么!”朱棣怒目向她,横眉叱道。天晴凛然意识到,方才的幻觉,其实是真的。

  “吵什么!如今当务之急是救孩子,刘川,你随老四快马回城,即刻把谢奇叫来。朕记得他今天不当值,他家在城南,离这里更近些。他的针石本事,不比谈礼差。”皇帝圣谕一下,朱棣抱拳领命,再也不看天晴一眼,随刘总管调马而去。

  天晴赶到行营时,朱高炽果然正在昏迷,马三保正从旁照顾。她刚要一步抢上看个究竟,却被三保挡住。

  “做什么?”

  “娘娘恕罪。殿下刚传了令,在谢太医来诊断之前,不得让娘娘接近世子。”

  “?”天晴惊呆,“这什么意思?殿下是怀疑我么?”

  “奴婢只是奉命行事,不敢妄测。还望娘娘见谅。”三保低着头,语气甚是恭敬。

  天晴眼睁睁看着朱高炽躺在那里,眼皮下血管跳动,额头细汗密密,显然昏睡中也承受着极大的痛楚,当即反身而出。过了一刻时间,又折了回来,手中握着一粒微微发暗的红色药球。她将它一分为二,一半先自己吞了下去,另一半递到三保面前:“我已亲身试过了,可见不是毒药,能不能请你把这半粒化了水,喂世子喝下,或许对伤情有帮助。”

  三保看了一眼,有些犹豫地接过。

  “快啊!”天晴着急,“救人救火,再迟可能就没用了!”

  三保定定看了看她,见她双颊如潮,额头微汗,这份关切实在不像是装的,终于点了点头,回身进门。照她的话,用温水化了药丸,给世子灌了下去。

  又过了大半时辰,一路快马加鞭,谢奇终于背着医箱赶到。一行人风一样抢进帐子。天晴识相默默站在外边树下守着,直到谢太医走出,她也不敢靠近,远远努力倾听着他的诊断结论。

  “……情况便是如此了。待脑中淤血慢慢化除,世子就该醒了,性命是无碍的。不过,肩胛骨开裂便也罢了;世子坠马时,是左足着地,受冲力极大……腿骨有半寸许折脱碎裂,再长来难免会有长短,加之腿筋跟腱已断,无法恢复如初……以后想要行走如常,恐怕……会有些吃力。”谢奇对朱棣道。

  那不就是……残疾了么?

  天晴背心一冷,倚着树干努力想要站稳,却不能够。

  天色已晚,皇帝必须回宫,但朱高炽仍在昏迷,加上脚上绑还着箍板,不能移动。皇帝便派了一队羽林卫在此保卫,另令谢奇等医官陪护,直到世子醒来。天晴随朱棣留下,没有跟着大队一起回去,一直待在猎场行营,寸步不离朱高炽的帐子。朱棣都有些支撑不住去小寐一会儿,她还苦苦守着。

  太医谢奇和谈礼不同,脾气颇有点古怪,见状吹胡子瞪眼道:“娘娘若信不过老拙的医术,就请找谈院判来看世子吧!”

  同行相轻。天晴没想到自己和谈礼的交情惹得他这么不高兴,可朱棣又不让她插手,眼下只能靠他,唯有苦笑赔罪:“要信不过谢太医,皇上怎会特地指名,还让王爷巴巴去请?我信谢太医,比信自己都多得多呢!只不过世子是王爷的心头肉,王爷休息的这段时间,我总要守着才行的。”

  她红着眼圈可怜巴巴说出这番话,再发作,倒显得自己小心眼了,谢奇咳嗽了两声,也不再多言。天晴正想询问世子大约什么时候会醒,商量一下陪夜的安排,忽然听到一声迷迷糊糊的叫唤——

  “果……果尔娜……”

  “世子!你醒了!”几人几乎一同抢上。

  “我……昏过去了么?昏过去多久了?”朱高炽撑着尚能活动的右臂坐起来,见帐里烛火通明,知道天已黑了。“你们一直守着我么?父王和皇祖父他们呢?我堕了马是么……一定扫了大家兴吧?”

  这时候你还管扫谁的兴!天晴急急摇头,示意没有,又把他轻轻按了回去:“你父王就在左近,我们这就去叫他。你现在哪里疼?腿上?肩上?头上疼吗?”

  朱高炽复倒回床上,感受了一下,拧了拧眉头道:“都疼……”

  三天后。

  朱高炽乘着马车被送去了龙江驿别馆。谢奇说,现在是长骨头的关键时期,运送颠簸对前期的康复很不利,还是就近安置比较稳妥。相比远在城西北的皇宫,稍近城南的别馆自然更理想些。

  “果尔娜,你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是尚膳监特制的茯苓饼,不过要等先把米粥和汤药喝了,才能吃得。”天晴张起笑脸,显得欢快明亮。

  “你今天入宫,该见到谈院判了吧?他是怎么说的?我的腿……还能好吗?”朱高炽满怀期待地问。

  一时间,天晴心头剧震。明知他肯定会问,明知瞒不了他一辈子,可她一路浑浑走来,竟连一句熨帖安慰的措辞都想不出……

  谈礼说,他的观点和谢奇还有些不同。世子这次坠马,骨折腱断看来不是最大的问题(就受损程度来看,情况竟比他预想的还要好不少),关键是伤到了脊椎,但结论同谢奇一样——朱高炽以后很难再正常行走了。那天所说“回去再研究一番”的托词,只是不想让王爷和世子更难过罢了。

  神经不似骨骼、皮肤,一旦受伤,再不可逆。天晴何尝不知道?可当初她想的是,神经也由细胞构成,既然她的血已被证明可以再生组织细胞,或许也可以复原神经结构呢?

  但她失败了,或许她来得太迟,或许陈血本就没有新血那样有效,或许血液一旦与其他物质结合就会产生质变,或许它对神经元的作用就是这么有限……无论哪一种原因,她的血丸最终没有帮到朱高炽,他很可能再也无法恢复了,可——

  她要怎么跟他说?

  “你不用说了,我已明白了……”像是看出了她的为难,朱高炽突然轻轻开口,目光转落在腿上绑板,平静道,“其实没什么。本来我就跑不动、走不快,如今至多更慢些罢了……这样也好,我原就见不得血,不能冲锋打仗,这下父王更不会逼着我去观演督阵、上场操练了,说不定,正是因祸得福呢~”言罢,他还咧嘴笑了一笑。

  他越是这样,天晴越是痛疚:“都是我害的你,我不说什么兔子不兔子,你就不会……”

  “不关你事果尔娜。是我逞强,说着要去猎金色兔子,可见到那獐子,一下来了兴头,直想试一试运气。还以为这回能像二弟一样,让父王和皇祖父他们都刮目相看呢!果然是勉强自己了啊……”

  朱高炽声音渐低。天晴看他原来一张圆润小脸,这几日都消瘦下来,眼眶青凹,嘴唇发干,模样极是憔悴,不禁鼻头一酸,落下两颗珠子大的眼泪,一发现又赶紧擦掉。

  朱高炽见她哭了,慌忙安慰:“你别怕果尔娜,我会和父王说的,这事同你没干系,只怪那头老虎。如今它已被打死了,那这事便算了了,我不会再让父王罚你的!”

  天晴摇摇头:“我不怕,我原也该罚……”

  朱高炽握住她,轻轻晃了晃:“没什么该不该,这次我是同三保一起,他也劝过我,是我没听……父王要是迁怒,你们都难逃一劫,可就算把你们打残、打废了,我也不能好了。况且,让你们因我遭罪,我心里更不好受。”他放下了她的手,如同忽然放下了所有的心事,转而拿起茯苓饼,一口塞进嘴里,含含糊糊道,“何以解忧,唯有饕餮!往好处想,以后我想吃什么吃什么,父王再不会骂我胖得马都驮不动了,呵呵……”

  “啪——”这一厢朱高炽努力欢声笑语安慰着天晴,那一厢朱棣正怒不可遏,把一叠文书狠狠摔在墙上。

  “借口羁留,于理不合。”什么狗屁御史台!催命一样赶着他走,好像怕他多留一天,应天府就会成了他的似的。还有皇上看他的眼神,难道他会为了多留这几天,故意弄残自己的亲儿子么?!

  他以为——自己是他么?!

  “殿下……”三保站在门边,比平时更加小心翼翼,“王次妃娘娘求见。”

  “叫她滚!”

  此时天晴已在,三保全没料到王爷会是如此反应,一时讷言。天晴趁机闪身进来,已跪拜在当地。朱棣冷冷看着她,并未驱赶。三保见状,乖巧退出了屋外,半掩上门,留两人单独说话。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禀殿下。”天晴仿佛全没听到他恶言恶语,恭敬恳切道,“目下世子伤势未愈,皇上也希望世子能静养康复,之后能继续留在京中念书,可殿下还有公务在身,不日便该启程了,按理我也当回藩去……但我想,求殿下也准我留在这里,继续照顾世子……”

  “亏你有脸说!你是为炽儿,还是为别人,以为我不知道?他弄成这样,全都是你害的!你随口一句话,赔上他一条腿,你——你!”朱棣本就恨怒,此刻越说越气,顺手撩起案上笔架就往她处砸去。

  谁料她不躲也不挡,生生挨了这一下。只听“砰”一声,朱棣心中也是一惊。

  抬头去看,只见她额间一片青红,却哼也不哼一下,依旧维持着跪坐的姿势,眼中泪光微荧:“是,是我害的,等到世子恢复七八成,行动无碍以后,我自当全力以赴,继续为殿下寻宝。先前说好的一成之得,也没脸再领受。这次的事因我而起,我只想为世子尽尽心意,万望殿下成全!”说完重重一叩首,额头敲在石砖上,正是刚才被他掷到的伤处。

  朱棣心内一震,随即仿佛被一只绵掌捏住了一般,又软又疼。见她跪地不动,俨然是他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架势,他长长叹了口气。

  “你想留,就留下吧。”

  他确实得走了。张之焕已经离京,一月内势必不会回来。一个月后,她再想变节……

  哼,也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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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发现自己严重落后于提纲进度,80万字结束战斗好像有点困难了…(哭哭) 明传奇志之肆羽易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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