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ctory(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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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四月下旬,朝廷整备调度已毕,大军再度开拔向北。燕军挥师南下,驻营苏家桥,与王军会战白沟河。
朱棣天亮时出战,直到日落西山天色暗沉,还不见归师。天晴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不管他怎么反对,都应该坚持跟着去的。光这么等着真能把人活活憋死!正自懊恼,瞭楼上哨兵大喊——“回来了!回来了!”开始击鼓示意。天晴急不可待冲出了营门。
远远看到队伍人影稀稀落落,天晴心里暗叫不妙。“什么情况?是不是碰到了……呃?”
火炬的照明不济,到了近前,天晴才发现领队的竟是朱能。见她出来迎接,朱能也是一愣,很快明白过来:“殿下还没回来?唔,以前也有过那么一次,殿下离队后一天之后才回了营里……”天晴又再追问,朱能简单便把今天惨烈的战况交代了。
“……平安这小子居然也学咱们搞埋伏,大军行进中,突然他就冒了出来,带头一阵冲杀。还好徐老爹厉害啊,从侧面把他截住了,这才拖了些时间,缓了他们攻势。可这时队不成队,列不成列,殿下原来的排布全被打乱,后面百万大军已乌泱泱压上来。殿下爱惜兵力,只能暂退重整旗鼓了。”
技术性撤退也是平常,又不是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碰到,怎么朱棣会脱队?“朱将军你怎么会离开殿下左右的?”天晴问。
“平安撕开了裂口,就是想让咱们的人往两边散逃。郭英在回撤的路上都埋了地雷,一踩一个准,没办法只能往排过的地方走啊!队伍拉了长,走得自然也慢了。殿下就命我们做先头,带弟兄们先撤,他来断后。那些兵都不敢拿真往他身上招呼。”朱能道。
“现在王军中都传说,有神仙给皇帝托梦,‘不让杀皇叔’。皇帝是给大元帅下过圣旨的,那些小兵小将怎么敢抗旨?殿下知道这事,笃定自己逃得脱,就拿自己当盾牌,掩护大队撤退了。”马云补充道。
他自然知道这事,还派了人把这事越搞越大呢。天晴这样一听,也觉得朱棣保命应该是无虞。脑中划过一念,又问:“朱将军刚才说地雷,是什么样子的地雷?”
“嚯~还从来没见过这种的!”朱能说起来,倒不显害怕,反而有几分艳羡,“就跟连珠炮一样,能够一爆十连,附近人明明根本没有踩中,竟也给炸得飞了!真想不到,宝源局什么时候开始造这样的东西了?”
天晴也没想到,自己和张之焕的无心之言,竟会害朱棣吃了大亏……地雷可不长眼睛,要是他被炸掉一条胳臂半条腿的……嗯?应该不影响当皇帝吧?只要头还在,不就行咯?不过他脱了大队,指南针盘必在副将裨将这里,这么乌漆麻东的,他找不找得到路啊?
见天晴一直神色焦急守在营门,常遇春道:“行军打仗,碰上天黑路生,转返时总要耽搁些,出不了大事。”言下之意,她不必这样担心。
自从小融成亲的那个晚上,她再也没有开口和他说过一个字。方才见几人领着残军回来,也只顾和朱能他们说话,把他当空气。常遇春今天一场恶战,险中求生诸多艰难,见她还是这副冷脸,原也窝着一包火不想理她,可看她坐立难安的模样,终于还是没忍住安慰。
天晴却不领情,依旧牢牢盯着火炬照耀下的营寨大门,目光一瞬不瞬。常遇春正想再劝两句,忽而听得她说——
“你巴不得他出事,直接死了更好。”
这话天晴不愿旁人听见,故意把声音压得低低,饶是如此,于常遇春还是刀子一样锋利刺人,扎得他几乎暴跳一丈。
“不错,不错!不孝子不孝女,不如统统死了的好!”说罢旋身如烈风,大步走开,扔她在原处。
“是殿下的旗帜!殿下回来了!这次真是殿下回来了!!”
恰恰此时,瞭楼上的守卫一声大喊,指着南边猛力击鼓。营中霎时欢声雷动,各人都涌到栅门前迎接,常遇春也顾不得和天晴置气,停下了脚步观望。
“怎么这样久呀?可把人担心坏了,怎么回来的?”天晴见朱棣没缺胳臂没断腿,心中大定,凑过去殷殷问道。
朱棣对她的两副面孔早就习以为常,此刻一听她肉麻的语调,就知是在做戏给人看。不过今天大仗亏输,能得她温言好语关怀,心里总是受用,也乐意顺着她演:“星星河流,哪样不能指路。你不懂这些,你爹也该告诉你,省得你白白担心。”提到常遇春,却见天晴翻了翻白眼。他心知两人大概仍没和好,大敌当前也无暇管顾,就由这对父女去闹了。
“早知这样艰难,应该把阿赤烈带来的。”朱棣匆匆吃过晚饭,天晴用热水浸了布巾,拧干后双手递给他擦面,“我可不是因为和他认识,才替他说好话。”
恰好的熨帖温度敷在面额,让朱棣的神经瞬时舒缓了几分。他当然也听说过,阿赤烈单挑数支十人队,一骑当先杀入乌拉尔部主帐,迫得头领卡亚迪跪地求饶的故事。
朱棣不能每次都身先士卒,自然希望手下有如臂指使的前锋武将,但他也有他的顾虑——这是场内战,倘若本军之中最武勇出众的是个蒙古人,会很难办;胜或者负,都很不好交代。所以他宁可把阿赤烈留在城中给炽儿,给道衍大师。这么一个简单而强悍的人,是最适合协助守城的。做此决定时,朱棣甚至有些庆幸,正因为阿赤烈对徐天晴怀着那样浓烈却纯粹的感情,才令他背叛的可能变得更加微乎其微。
“本王还没堕落到要靠个鞑子才能打胜仗。”
当晚,朱棣召开明日作战会议。
“由我来压阵吧!”天晴夹缠许久,终于得以列席,在朱棣开口前就迅速提议。如今孟夏,鸟兽尽出,她独得天助,可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由她来殿后,不仅对敌反应速度快上几个量级,后军真碰上交战,也能把损失降到最低。
“不行。”朱棣却干脆否决了她,一如既往。
“为何又不行呢?”要论状态她也不是最差,就是运气不佳受了伤,过两天便好了,逃总逃得掉,又怕什么?总比天天干等着强。她才不要再听他和爹、不对,他和那老头子的话!
朱棣不看她也不理她。这蠢材,打仗不是打架,她不肯下重手要人命,别人对她可不会客气,光是这点差别,她一只脚已经踩进鬼门关里。即便她状态巅峰,力能拔山,他都不敢指望她,何况现在平平。
“就你那三不着两的功夫,自己送死也罢了,别连累了全军。你若非要去战场,那就做煦儿的侍官。”
朱高煦喜从天降,得意洋洋插嘴道:“你这点点能耐,还是乖乖坐旁边~看着本公子的表现吧!”
朱棣快速排定人手,分配任务,连常遇春都被委派了负责和房宽等人缠住平安、郭英诸将。等了半天,天晴都没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由有些气馁:“那我还是留守大营好了。要随身保护二公子,我也不是什么最佳人选。”
“你就是最佳人选。”朱棣微微眯起眼睛。“这个计划,还当真需要你来出点力。”
翌日,鸡叫一遍,全军已开始埋锅做饭用餐,准备总攻。
常遇春想了一夜,还是决定放下老脸,再去劝劝天晴。毕竟刀剑无眼,真上了战场,不是闹着玩的。
“这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天晴还是一副冷面孔,忙着给如龙搭鞍上扣,有模有样地在那里擦盔磨刀,说话时看也不看他。
常遇春气得直抖,扭头而去。
……
朱棣并没想到,昨日那场难得的胜利,能让敌人疯狂到如此地步。今天的他们如同脱胎换骨,再也不是那支在温柔南方养尊处优的孱师弱旅,浑身都散发着必胜的锐气和不可阻挡的杀意。
他太熟悉这种感觉了,那曾专属于他的百战之师,被北境的酷烈风霜和浴血战斗所磨炼出的不败军团。而当他看到领头的先锋时,一切都有了答案。常遇春已经上前接阵,跟平安厮杀起来。
“狼再怎么学,也成不了狮子。”朱棣哼了一声。
可被这样撕咬,还是很痛的。
“殿下,后军阵势又被打散了!”
“敌众我寡,能拖住这点时间已经不错了。将房宽、徐老爹都叫回来!”
“现在就?”朱能知道军令如山,可心中难免打鼓。如此一来,所有兵力都会直攻殿下而来,本来还能迂回,如此就只能硬扛了。
“不能按他们的节奏打。跟他们缠斗下去,必输无疑。”
必须以攻为守。死咬盯住的猎物不放,可还是平安从他这里学去的本事。
十余万大军立刻收拢。马蹄轰踏,转往李景隆所在的中军阵地搏命冲杀,浑不管身后那些反应没反应过来或追或赶的王军步骑。全军以一种不计代价的气魄直直逼进,仿佛就算被砍断了腿脚也在所不惜,誓要将刀子捅进敌人的心脏!
看到那群冲锋在前的骑士不少是凶神恶煞的鞑子,一个个鲜血满面口中嚯嗬、砍人如切菜的模样,李景隆吓得几乎连车都快坐不稳了,疾声大喊“回援!快回援本帅啊!”
“将军!大帅的旗官在打令旗,要我们火速回援!”副官大声提醒平安。
“不行!燕王就是想诱我们回援中军,不必理会!”平安□□挑落一个燕军将士,头也不回地喊道。与朱棣对敌,绝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只要将他的武装全部剥离,他就必败无疑。
副官一愣,一时也搞不明白,“不必理会”,到底是不理会燕王,还是不理会大帅?只听平安又道,“若是大帅旗官再打令旗干扰军心,直接射死!”
什么?!射死本军元帅的旗官??
平安心里太清楚了,要想拿下朱棣的命,机会只在今日,不可以被李景隆那绣花枕头搅了局。
人人都不敢杀他是么?那便我来!
如若不然,登努若草原的事,朱棣也绝不会放过了自己。
朱棣摆出孤注一掷的架势,本来就是要和敌人比拼谁的核心先被打破。李景隆惜命,留了近十万的精锐在他四周环卫,层层不绝。饶是朱棣的骑兵锐如利矛,一击也难以刺穿。
朱棣原本就想过,便是此计不成,总可以把平安等人诱来护援李景隆;这样本军诸将得以松脱,便能按计划排兵列阵,各队以短兵之势一根根刺入敌军侧肋,将这支庞然大物肢解开来,分而噬之——可平安那厮居然毫不上钩。
啧!
朱棣一摸箭筒,不知不觉竟又已射光。身下的坐骑是具装马,负重极大,又做肉盾又要突进,腿力体能早已不支,如今已是换的第四匹替马了。倥偬间抬头望天,云白风清什么都没有,他不禁暗骂——居然还没好么?在搞什么名堂!
朱棣拨转笼头,驱马杀开一条血路,奔上河堤高地,向东北、西南方向手势连比,挥展长鞭……天晴躲在不远处高丘之后一直观望,本已心焦,此时看得也忍不住火大:哪这么容易!我又没打瞌睡,时机未到就是未到,你急有个屁用?
“我去!”朱高煦不愿再等,快马一鞭,领着千人队持枪佩剑冲入阵中。
我去!这小子真把自己当杨家将啊!
“看到没有?!又有一队杀进来了!燕王诡计多端,一定安排了埋伏,想将我大军分截,逐个击破!不能再等了!让平安收拢兵力,速向中军集合,快!敢不服军令者——斩!!”李景隆叫嚷得近乎歇斯底里。
眼见王军大批人马向中军缓缓集结,外围的攻势渐弱,天晴恍然明白了。
原来朱棣不是在叫她!
“将军!大帅又打令旗了!朱棣似正在呼叫援军,那个、要把大帅的旗官射死么?”
平安眺目一望,瞿能经不住李景隆再三催促,角旗已向中军方向回拢,如今外围的兵力,竟与燕军只差了两三成,不禁暗骂一声。可无奈又无奈,只能先同本军大部共进退。
“大帅,没有援军埋伏,燕王已黔驴技穷。咱们应该趁势追击,再晚就又让他跑了!”瞿能观望一番,对自己的判断十足笃信,心里也和平安一样忍不住大骂这皇亲国戚的主帅实在阘茸不堪,忒怕死了!
李景隆周遭的护卫已层层叠叠如铜墙铁壁,可还在那边犹犹豫豫,又往东北方连连观望,直到斥候两次来报,燕王确实再也没有援兵了,终于下令总攻。
“殿下,我军伤亡太大,要撑不住了!”朱能道。
“不行的话,只能暂撤了。这次就由老夫来殿后。今日这番大混战,平安不可能再布雷阵,殿下快走!”常遇春道。
恰时,一阵狂风漫天刮来,飞沙走石,劈啪乱响,却掩盖不住那声悠长清越的唿哨。
瞬间,一大波飞鸟如乌云压境,扑翅鸣啼,乘着风势低空疾掠,快如蜂群。忽然一声哜嗥,李景隆心中一凛,但听有人大叫——“旗!旗杆要倒了!”
“咔啦哐啦”的声响间,李景隆已被人从马车里拉了出来。断了的大旗“轰隆”一下,堪堪压垮了他的车顶,拖在地上的旗面如李景隆人一般的灰头土脸。
这牙旗旗杆松木所制,有碗口粗,端的是结实牢固,被风刮倒就罢了——怎么会被风刮断?!
李景隆正讶疑惶惑,一亲随护卫道:“标下不知有没有看错,好像方才是两只大鸟,各抓着长刀的一头,飞驰而过,这旗杆纯是被削断的!”
“什么长刀?鸟怎么会抓着刀?”李景隆惊问。
“标下也看见了!不知是不是长刀,总之是一条长长薄薄的东西,两只鸟一白一青,并排齐飞,刚一过去,这旗杆就倒了!”
瞿能行出不远,听到叫嚷立刻回马一看。果不其然,旗杆切口利落平整,绝不可能是大风所为。
“帅旗倒了!帅旗倒了!”
“妖风啊~有妖怪啊!”
“说燕王有神仙保佑,连皇上也不敢杀,是真的!是真的啊!”
这时候要高喊解释“不是他骗人帅旗是他耍伎俩弄断的!”实在无人采听。王军将士眼前忽暗忽明,只觉燕军从和他们一样的凡人一下子变身为鬼神附体的天兵,方才的气势如虹全变成了抖抖索索。顷刻之间,高下立转。
天晴也不顾得佩服朱棣对普通人的迷信心理把握得如此精准,照计划对他打出方向。朱棣二话不等,立刻组织机动骑射手,绕到敌军后方。火箭连发,火趁风势,这个位置正是平安储备弹药的火器部队,一时间连环成串的燃烧爆炸,炸得王军更加惊心丧胆,逃之不及。一声怒吼,朱棣的骑兵们齐刷刷弃弓换刀,追击砍杀势如猛虎。燕军从原来的胶着劣势,一下成了一面倒的屠戮。
瞿能很快望见了高丘上做侍官打扮的天晴,不仅做手势提示朱棣风向,刚才的哨声也是从她那里传来。想起京中传说燕王勾结白莲教,不仅派妖女迷惑先帝心智,还谋害了中山王,便知传言不虚,怒声喝道——“邪魔外道,乱我军心!妖贼受死——”绰枪直逼她来。
“爹!孩儿助你!”瞿陶见父亲已冲入敌阵,也率队拍马赶到。
天晴正看着下面惊心动魄的屠杀,一时讷讷“不用杀这么多人啊……他们都不反抗了啊,赢了不就好了?为什么要砍头穿心,为什么……”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成了刀俎之肉。直至瞿能将到跟前,才恍然要逃。
可此时她一无绝世神功,二来反应迟滞,面对拼死也要留下她命的王军精锐骑兵,如何能躲得开?靠着如龙奔跑如飞,勉强疾驰一段。谁知慌不择路,战场范围又已扩大,一不小心竟跑进混阵之中,一时间进退无从。
身后瞿能赤着眼杀到,天晴抽出佩刀抵抗了两三下,瞿能枪尖已挑落她的头盔,划开了她的头皮,鲜血一下涌进了眼睛。
她目不视物,心中一片冰凉。就算是她,被穿了心砍了头,一样不可能活。
“难道我也要死在这里?!”
突如其来的濒死的绝望,让她头脑顿时一片空白,没有理智,没法思考,只凭着本能胡乱挥砍,急哨呼叫金戈,动用一切可以拦住瞿能的方法,却听一声大喊——
“天晴!你退下!”
她勉强睁开眼,一片血红中,爹和大海哥他们正和瞿能所率领的小队相斗。可爹已经受了伤,背脊上鲜血淋漓,右臂已不能动弹。怎么会?爹是最强的,就算没有大海哥,就算以一对多,他也不可能这么狼狈。
何况他刚刚才到……
刚刚?
他背上到右肩的皮肤被削去了一整片,上身的皮甲都已翻裂,此时留了半截可笑地耷拉在腰间,让他的大半肩背裸露在外,森然见骨。瞿家父子都是用□□的,其他人或用单刀或用长槊,不可能一击造成这么大的创面……
是她!
是她叫来的金戈!
她把来援救她的爹弄成了重伤!!
爹——!!!
她想张口叫他,却连气息都不顺畅,想让金戈从空中再扑袭一次去攻击敌人,心里却涌出“万一我又失误?”的恐惧,根本无法发出哨音。她没有马鞭,只能用力夹紧马腹挥动缰绳,一手猛拍鞍后,催赶着如龙上前。
瞿能一见常遇春,便认出他是当时在张掖门杀得本军四散而逃的那名武将。心中打定了主意——妖贼要杀,这悍将也要留,不管趁人之危光不光彩,必要断燕王臂膀!瞿家枪法父子配合,威力何止加倍,一齐涌上的又全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大海虽武艺不弱,可也只是中上高手,以少对多已是吃力,拼命想救援自己主将,却又如何能够?常遇春以受伤之躯,几乎一人抵抗一队。他本已年迈,重伤大失血之下,更是气喘吁吁。
如龙方才被瞿陶刺中一下前腿,已有些怯战。无论天晴怎么驱赶,它都以为危险,不愿上前。常遇春转头瞥见,又打了一声哨子,如龙立刻领命往回撤退。
瞿家父子都在酣斗常遇春,王军一从将见众人已显占上风,弃了常遇春直扑天晴而来。大海驳马回援,被瞿陶暗箭伤人,枪尾一顶扫落马下。天晴可恨自己连哨声都发不出来,只能狠厉抽打如龙,想上前助攻。此时那从将已杀到跟前,如龙本能抬起前蹄踢打。生平第一次,天晴被迫滚落下马,旋即爬起,顺势狠狠将刀由下而上捅进那人的马腹,深深直没吞口。
不知这时哪来的力气,她手握着刀柄,竟把马和那从将整个拉倒了下来。看那从将被压在马下挣扎,刚想补上一刀去助爹对敌,后面却又有骑兵驱马横扫而至。天晴余光瞥见,立刻扑倒以躲避他的攻袭,不及起身,轰轰马蹄风一样掠经,眼看要将她的头踏烂。
天晴只能又打滚躲避,可周边尸体堆叠,险险不过滚出一丈而已。她满脸尘土,咳嗽着要撑起,却不知被谁踢进了一处凹陷的土坑。混战的两军嚎叫着厮杀着,不断堆叠的马尸、人尸很快在凹地上方架成了桥,又堵成了墙。她推不动,想从刚刚跌落的空隙中爬出,可又有人倒在了那个狭窄的出口。她伸手去顶,手肘却被新的重量猛地一压,痛得她手臂几欲折断。
她可以呼吸可以看见,却无法翻身无法动弹。她看着爹被蜂拥而来的王军部将围攻,终于坠马在地,仍以一敌十,把她的位置护在身后,单臂支挡着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他的身体如同泡在血红的染缸里,袄衣,裤脚,都变成了漆暗深黑的颜色。他终于支持不住,单膝跪倒,胸口被前后捅穿。瞿能一下抽出了枪头,他还笑了一声,看也不看自己身上千疮百孔的洞窿,仍向他们挥砍……可这一次,却只剩了一下虚晃,徒有招式,再也没力气了。
“不!住手!!不要打我爹!!!不要打我爹!!!不要打我爹!!!!!!”
她张开嘴,只有嚯嚯的怪声,什么完整的句子都发不出。吼叫像燃烧的锻刀,在她的胸腔内翻滚搅动,没有出口,活生生将她撕裂,将她烧干。
“徐师傅!果尔娜!果尔娜——你在哪?!”
“二公子……小融阿碌……她在、那尸堆下面……快、带她走……”
他笑,是因为看到他们来了,他知道——她一定能得救了。
常遇春如释重负般粗喘了一口气,从跪坐的姿态滑下,绵软地趴在地上。天晴从那条扁狭的缝隙间伸出手,想去握他,却什么都够不着。
她只能看着他的笑容,慢慢浮上满地烟尘,还有他最后的口形,分明在说——
“爹真是老啦……天晴……”
朱高煦领着百人队杀退了这批王军,才终于得以将她从死人堆翻出来。“你先走啊!你现在根本没有用!我帮你杀瞿能报仇!你们几个,保护娘娘回……诶!哎——果尔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翻上朱高煦的雪里红,夺过马三保的佩剑,风驰而出,直奔乱阵中的瞿能而去。有人阻拦,她挥砍如狂。刃口卷了,剑身断了,谁的兵器划破刺穿了她的甲衣,她都不管,嘴里音调像古老荒凉的咒语,指挥着鸟群疯了一样无差别攻击她所看到的一切人,耳边有无数凄凉无措的惨叫,都被猎猎的风声撕得粉碎。
她不躲,不让,凡是阻挡在她眼前的一切,她都要毁掉!
她受伤了吗?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不知道!
她只知道——
要杀了他!要杀了他!!!!要杀了他!!!!!!!
所有妨碍她杀瞿能的人,统统要死!!!!!!
要她这条命也好,要所有人的命也好,要人间变地狱也好,她要他死!!!!!!
她要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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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的最后一天,更新了这一章。名不副实的胜利,以及无可避免的牺牲……在一片废墟中等待着破而复立。
愿从今后我们再不必经历痛心的苦难……
愿我们和我们所爱的人都能安好。
2021,是崭新的。 明传奇志之肆羽易天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