惧游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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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上前一步将众女护在身后。
见那青蛇吐着信子殷红艳艳,她头皮一阵发麻,想也来不及想,挥起大袖做障,一掀把它挡飞。却听得“哎哟——”一记惨呼,一个小内监应声倒地,抱着左腿瑟瑟抽动。
“不会这么倒霉吧……”天晴暗叫一声,连忙上去把他按住。小内监已疼得满头是汗。天晴揭起他裤脚一看,两处四个小圆齿印,周围紫肿一片。那条青蛇受天晴一击,临死前又狠命一咬,自己也已奄奄,被花姣一脚踩在七寸,顿时没了生息。
“还真是条毒蛇!”天晴闪念,立即撕下一条裙边,紧绑在伤者小腿上部,防止毒素回流扩散,又摘下发间银簪,尖利头拿酒壶一泼擦净,说了句“忍着点”便开始在他的伤口上划十。
小内监痛苦乱叫,天晴置若罔闻,只把他死死摁住,下刀镇定得一抖不抖:“不深一点,毒是清不干净的。”说着丢下发簪,狠力挤压被扩大的切口。人都被她折腾得要痛昏过去,她也不管,拿起长嘴壶在他伤口上匀匀浇酒,对方又被疼得醒过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间,只见她扯下一长片裙衬,麻利轻柔两不误地帮他把伤口包了起来。
“好……好了吗……娘娘……”小内监劫后余生般呼呼喘气。
“没好!你的伤口还要用烧开过的清水洗三遍再上药,这里的池水都不够干净。清毒的药丸也要尽快服下。要是不及时处理,伤及神经,就算不致命,也要落下一辈子的残疾。”
“残疾……”在焦灼般的剧痛中,小内监感到一阵刺骨的冷。他自小父母双亡,家里尚有祖母弟妹靠他养活,进宫做宦官就为家人图个温饱。为此他起早贪黑咬紧牙关,平日连病都不敢生……如果这下真的残废了,宫里还能容他吗?以后……他还能去哪里?他们一家要如何活下去?
“太医院应该什么药都有吧?快告诉我在哪儿!”
他痴痴发呆,天晴问询无果,只得回头求助惠妃。见她真心着急,惠妃为难道:“太医院远在承天门外呢!西华门倒有侍值的太医,常用药也都有,还稍近些。可一般宫中内眷抱恙,都由尚食局司药女官诊脉开方,太医非传不得入宫的呀……”言下之意,为了一名小宦官急召当值御医进到内宫,是不可能的。
天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盘计:司药女官大多进宫后学医,主治妇科儿科,对野蛇毒未必有良策;况且就算肯收治,这里都是贵人女眷,不管是等人来搬这小太监去尚食局,还是等接到通知的医女赶过来,路上都是耽搁。救人救急,刻不容缓。
“来,我背你去西华门。”天晴蹲下,拍拍肩,示意花姣把他扶上来,“花姣,把那条死蛇也带上。”
两人都愣了一愣:“娘娘?”
惠妃等人也是一呆:“天晴……你这是要?”
“我怎么说燕王府的人,太医不看僧面看佛面,惠妃娘娘放心,我很快就回来。”说罢又向小内监丢话,“快上来呀!还磨磨蹭蹭干什么,你是不想要腿了还是不想要命了?”
“可、可是……这不、不合……啊……”明明已经唇色发白神志昏昏,也不知道他还纠结什么,天晴等得不耐烦,抬起他一条胳臂,一把拉过,将他整个人甩到背上,一旁的花姣慌忙帮着托住。
“娘……娘娘!”
“别娘了,省点力气吧你!”
谁料刚奔到后右门,却与另一队人马不期而遇。
“皇、皇上……太孙殿下……”小内监挣扎着要滚下来行礼,却被天晴牢牢箍在背后:“别乱动!”又微弯下腰算鞠了一躬,“皇上,臣女现在有些不便,等把这位小公公送去太医那里,再来给皇上赔罪请安!”
“阿弘?”太孙似是认得那受伤宦官。
“怎么回事?”皇帝问。
“这位小公公刚刚被蛇咬了,臣女临时做了些处置,但还需要太医院的草药才能清除蛇毒,再慢一点他就废了,是故臣女不能多说了,皇上容我先行一步。”说罢穿过乌拥拥的仪仗,脚下生风般跑了。
眼望她荷着小宦官的背影,朱允炆苦笑:“虽说事出情急,但受伤的毕竟只是个小内监,这位小王婶对皇爷爷也太失礼了。”
皇帝眯着眼睛,笑了一笑:“就是这样才难得。”
这天当值的是太医院六品院判谈礼,看到一陌生女子背着一宫人旋风似地破门而入,还把一条死蛇胡乱丢在当地,不禁吓了一跳、待听她自报家门说明来由,这才知道原委,当然不敢耽误,马上开始为阿弘治疗。
“奇怪,奇怪……”施治完毕后,谈院判用木夹翻看着青蛇的尸体,喃喃自语。
阿弘已经昏睡过去,天晴知道他没有大碍,便问:“是哪里奇怪?”
“虽说夏令时节,蛇虫出没实属平常,但小官入宫侍医已有十年,还从未见过这样毒性的蛇。应不是江南一带常见的品种,倒像是……”
天晴想了想,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皇上乃是天命所归万国来朝的明君圣主,那万物生灵,当然也要从八荒六合聚集而至呀!皇上、殿下和各位娘娘又有满天神佛护佑,不容侵害,这远道而来的蛇饿极了,便只能咬这位小公公一口解解馋了。”
闻她一解,谈院判先一愣,接而恍然大悟,连连颔首:“娘娘说得极是,极是。”
“娘娘,徐娘娘,皇上传召,要娘娘去用宴呢。”一内监赶来通报。
“哎呀~”天晴一拍脑袋,肚子恰时嘀咕一声。一路跑来大耗体力,竟然真的饿了。“我去我去,不能让皇上等我呀。”
到得殿中,天晴直接上前赔礼:“臣女方才冒失了,请皇上恕罪。”
“不妨。那个小宫人呢?好了吗?”
“好了好了,敷了清创药,服了解毒丸,应该已经没有大碍了。要是知道皇上圣心垂照,问他好不好,只怕马上就能从床上蹦起来跑步呢!”
“哈哈哈~照你这么说,朕若去看看他,岂不是连用药都免了?”
天晴暗想,皇上万一真一时兴起去看他,那不在宫里炸开了锅?他一个小孩子,还是低调些好吧。
“皇上看一眼,那就是十全大补的灵丹呀!但他一个小宫人,只怕受不起这般大福,皇上还是别折煞他了。”
阿弘此刻还昏睡梦中,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历了一番人生大起大落。
“好,你是大夫,听你的。不过,要记得自己的身份。如今不比在云南山野,你是皇亲国眷,救人可以,背着小宫人小宫女跑来跑去,太不合体统。以后这种事,交由别人做吧!”
“是,臣女记下了。再来一次,也跑不动了……”此时肚子恰好又一声咕噜,天晴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皇帝大乐:“饿了么?快去吃饭吧!要不然,让膳房再替你烧一锅斑鱼肝肺汤?”
……
是夜,龙江驿别馆。
“今日下午你在郭惠妃的万安宫又搞的什么东西?燕王府的脸面都给你丢尽了!”朱棣怒冲冲问罪。
“什么呀~不还是为了帮殿下找羽印吗?那我总要和现在代管后宫的惠妃拉近关系咯!脸面有什么用?能当吃能当喝,还是能当藏宝图寻宝啊?”
“那你背着一小内监从乾清门一直跑到了西华门,连皇上的圣驾都拦你不住,又怎么说?也是为了找羽印?如今宝藏影子都没一丝,你闹出的动静可够大的啊!”一群成年王爷浩浩荡荡跑去后宫实不像样,朱棣他们开宴前就被皇帝直接赶去了谨身殿,为此并未看到当时情况,经过都靠听说。
“拜殿下所赐~想动静小点都难呐!”
朱棣望她一眼,森冷问道:“阴阳怪气,你又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不重要,该问殿下想做什么才对吧!”天晴肚中憋火了小半夜,索性把话挑个明白,“居然在宫内放蛇,殿下是要害死谁啊?!”
朱棣嗤笑,全是不屑:“亏你想得出。眼下正是夏季,御苑内草木丛生既潮且湿,历年都有蛇虫出没——你以为是我千里迢迢带了条蛇来放?”
“就因为花园里有蛇不足为奇,所以殿下才派人下的手啊!我后来细查过,那蛇虽然乍看外表与一般青蛇无异,但上唇黄白,身附银线,明明是南方才有的白唇竹叶青,不仅剧毒且嗜好攻击。之前宫里从未有过这种蛇,怎么偏偏这么巧,殿下这次进京面圣,它就出现了?”
“你大概是忘了,进京面圣的藩王不止本王一个。”
“可藩王中还有谁,使得出这样手段?”
朱棣向后一靠,微微仰起下巴。
“怎样手段?”
“花姣告诉我,此蛇性情暴戾,但在云南却有不少人懂得驱策之法。只要根据一定节拍轻敲地面,它就会按照施法者的意志攻击他人。在那个小内监被咬之前,我清清楚楚听到一段异响,虽然声调轻微,却节奏分明,定是哪个混在人群中的宫人发出的。
“在这皇宫里服侍走动的,不少是由当年蓝玉远征云南时带回的俘奴,有人懂得弄蛇术毫不稀奇。但能让他们乖乖听命,还冒险施展这种秘术的,据我所知,诸多藩王里,殿下可算得上头一号人物!”
朱棣哼了一声:“承蒙你看得起,姑且算本王有这样手段,但本王有什么必要取一个小内监的性命?”
“你要的不是人命,是人情!”天晴忿忿道,“原本你的打算,是弄伤惠妃娘娘。太医院远在承天门外,就是召司药女官、侍值太医,也耽误救治,而我顶着个医女身份,既然在场必要出手。一旦惠妃受了我的救命之恩,肯定对我感激有加信任不疑,这样我日后在宫里,无论探秘寻宝,还是斡旋人际,都要方便许多,如此就能助你成事!
“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偏偏来了个小宦官,替惠妃挡了那一口。本来殿下的如意算盘铁定落空了,不料皇上和太孙殿下又恰恰撞见这一幕,皇上不但没怪罪我无礼,还对我温声和气,嘘寒问暖的。看到这个结果时,殿下想必长松一口气,觉得这次出手总算不亏吧!”
“嗬!你怎知……”
“殿下不必转诬他人!”天晴不耐再跟他玩猜谜游戏,语速飞快地打断,“皇上一把年纪,早不流连后宫,也不可能再立继后;惠妃娘娘又是和事佬脾气,众妃嫔根本没必要为了争宠加害于她,真的要害,也不会选竹叶青这种无法一击致命的毒蛇,更不会选有我这个医女在场的时候。盘来算去,惠妃遭袭,能得利的人只有我,不是殿下给我铺路,难道还是其他亲王做好事不留名吗?”
她连珠炮似地条条道来,咄咄逼问。朱棣看着眼前的她,第一次觉得,有这么聪明的下属,心情真是复杂,一壁为她见微知著的分析而倍感赞叹,一壁又气恼她这洞悉一切的通透太令人不安。
他手上还有多少钳制她的筹码?如果有一天她改换立场,要与他为敌,他有多少把握定能赢她?
“就当你的推测都对。”朱棣幽幽道,“接下来,你要怎么做呢?”
怎么做?继续揣着明白装傻子被你利用呗!该替你找的宝藏还是要找,该替你圆的大谎还是要圆,该替你做的人情还是要做!就算你擅作主张多管闲事,也不能说你不好,谁让你是老天定好的未来皇帝呢!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接,下,来。”她几乎一字一停,“不管殿下有什么安排,希望都能提前告知。尤其关乎人命的事,殿下若能略放心上,对大家,都好。”
“对了,你还没告诉过孤,昨晚四王叔送你回去,一路上都同你聊了些什么?”
文华殿偏殿中,皇太孙朱允炆侧头托腮,向着眼前的当值侍读发问。
“回殿下,昨晚燕王始终漫不经心的,由头到尾,只问了下官要骑马还是坐车,此外什么也没说……”
“哦?”朱允炆好奇地看着他,似要从他微垂的视线中攫出些什么来,“当真,什么也没说么?”
“是……”
一字答毕,张之焕忽而心惊一跳——难道,这才是燕王的目的么?想让太孙怀疑他?
思绪随之一凛,张之焕立刻补充道:“倒是那位徐氏娘娘,一路滔滔说个不停,还问下官有无婚娶、身体好坏什么……”说着说着,脸竟渐渐红了起来。
“哈!莫非是孤那位王叔,想给文耀你做大媒么?”朱允炆眉头一展,笑着调侃他。
“呵呵……被殿下这么一说,确实有些像。”张之焕乖巧接话。不知为何,得出这个结论时,他又有些安心,又有些失落。
安心,是为释了太孙殿下的疑。
可失落,却是为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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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救的这位小公公可不是普通的小公公哟~历史上也是立过大功哒 明传奇志之肆羽易天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