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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燕王府果氏见驾——”
宫门高声唱过,张之焕站在天晴侧前数丈之地,看着她大袖圆领麻布盖头,款款走入殿中,于他十步之外行稽首大礼,蒙免再起。从始至终,两人目光不曾一瞬交接。时值先帝小祥,尚未除服,她自然不能佩花坠饰,只光簪挽髻,素裙迎风。稍显苍白的面色,反更衬得一双星眸皓皎,熠熠晶辉。
“她瘦了一些了……”
自同瑞安成婚以来,张之焕就再也没见过她。区区一年,恍若一世……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一时间竟会看得落拓心魂,不能自持。待回过神来,全然错过皇上问了什么,只听她琅琅而答——
“禀陛下,王爷确是病重无力、神智昏沉,三公子出发前,和臣妇同去探视,王爷甚至连自己翻身都难做到。臣妇所说句句属实,绝不敢欺君瞒上。还请陛下恩准,令世子、二公子、三公子尽快启程北归,侍疾奉药,以全孝道。晚之,恐怕便来不及了!”
黄子澄不期这苗妇这么单刀直入,怕皇帝抹不开脸,立刻上前奏言:“陛下,万万不可!燕王这回特派果次妃前来,不惜拿仅剩的嫡子行计一搏,怕就是冀图全身而退;待其子悉数回国,便能大举叛旗,悖行不轨。请陛下三思!”他自知所说耸人听闻,但要打住这果氏的势头,也只能如此。
天晴正色道:“相信这位大人也为人父亲,设身处地,可会狠心到用亲生骨肉来冒险行计?王爷就这么三个儿子,倘若他们有什么闪失,说句诛心的话——就是叛成了又有何用?”
“是故他才让你前来游说!早听闻娘娘一张利口辩才无双,今日当堂一见,果真名不虚得了!即便孙吴幕下,当亦可舌战群儒,满载而归。真乃女中苏秦、钗帼张仪也!”
这次说话的是齐泰,这一年里他早已和黄子澄就削藩达成了共识,面上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私下好得巴不得同穿一条裤子。见他用苏张孔明作比,天晴已知他用意,暗示皇帝自己不过巧言利辞,斡旋渔益,其中并无真话。
“这位大人此言何意?陛下以仁心仁德治天下,广受万民爱戴。大人身为治世之臣,不见良策定国安民,却一味挑拨天家骨肉,要圣天子背负千秋史笔骂名——敢问是何作为?”
齐泰一点不理她挑衅,冷冷哼道:“你们口口声声说燕王重病,若果真如此,北平藩务防务势必亟待接管;然而燕世子年幼体弱,现今又不良于行,试问如何能够上马平疆?为了燕王着想,不如尽早将安插事定,令燕王可放心休养。待病况好转,燕王便能入京与诸子团聚,届时天伦尽享,也不必再受塞外征伐之苦。他日青史留笔,只会记陛下孝睦美名,遑来挑拨骨肉之说?”
真是只厚脸皮的老狐狸,比张玉说的还要难搞!天晴心里暗骂。要是过不了他这关,远的朱棣不说,眼前三个王子恐怕也保不住了……
“臣妇一向都道陛下爱民如子,便是对黎庶百姓,严刑不忍加身,何况天家骨肉?只恨有些只会动嘴皮子的大臣,空谈误国,致酿大祸。想那湘王殿下阖府上下惨剧,陛下听闻之时,如何能不动容?臣妇这一路走来,处处听见百姓欷吁议论——难道这就是大人说的孝睦之道吗?陛下,臣妇虽见识浅薄,也知道史上有赵括徐禧之流,陛下切不可偏听偏信,一世英名为人所误啊!”
“你!”齐泰怒目向她,转头道,“陛下,此女巧舌如簧字字诛心,一介妇人尚且有如此能耐,何况手握重兵的燕王?陛下万不可姑息养奸!放虎归山后患无穷,江心补漏悔之晚矣!自古欲成大事,动心忍性势不可免。宁错不枉,方能长治久安。便是竹帛汗青当真口笔诛伐,臣等受之无憾!三位燕王子当即刻羁留,待燕王奉诏撤藩进京,方能放回。此夷妇更应缚之缧绁,严加看管。臣剖心析肝,惟望陛下——宸断圣裁!”说到最末,齐泰神似哽咽声如泣血,一派死谏不惜的慷慨姿态。
眼见皇帝神情凝肃,心里显已偏向那班臣子,只待开口明说了,天晴暗暗把心一横,朗声禀道:“臣妇有一事,不得不奏明陛下!”
朱允炆的目光自齐泰处敛收,投回向她。“你说。”
“此事事关重大,还请陛下先屏退了左右。”天晴道。
“哼!你这妖妇又想——”齐泰刚要叱责,皇帝先抬了抬手:“齐卿且住。既然事关重大,更需有诸卿见证。果氏,你就直说吧。”
天晴望了众人一眼,深吸一口气,低头缓缓道:“先帝驾崩前,曾以施疗针灸为名私召臣妇,嘱托臣妇,务必力保陛下安泰永固。其实从一开始,臣妇就是受惠襄公沐侯秘令,潜伏燕王爷左右的,名为侍妾,实为暗探,为的就是以防不测,常做监视。而这些,都是先帝爷的意思。先帝的原话是——‘有朝一日,老四若真走了歧路,你一定要劝住他,让他回心转意,悬崖勒马!”
此言一出,在场无不骇然。
只因她最后那句的语气神貌,实在与先帝太过契似!
皇帝清楚记得,先帝确实曾召过她施灸理疗,那一日还让蕙娘吃了闭门羹,可其间两人说过些什么,候在殿外的陶逢听不真切,独说先帝似曾提过“有朝一日”“回心转意”这样的话。那现今她如此道出,又有几分可信?不过,先帝从来不喜他与诸位叔父正面冲突,但也曾关照过自己,勿要多思多虑——莫非这就是祖父留下的后手么?
想起先帝在世时,确实对这个果氏偏爱得异乎寻常,不仅敕命魏国公收她做了义女,还下旨晋她一个无门无第的苗部夷女为王次妃,如今想来,当中未必没有隐情。话说此女以前一副天真无知、口无遮拦的模样,今天却如同变了一个人,措辞谈吐,无不章法有度。虽说朱允炆早预料她必定有所瞒藏,可“暗探”之说又太过离奇,令他心头突突,疑问难释。
天晴见他眸光闪烁,显然将信将疑。她早已盘算过,皇帝能将周王发配滇地,可见对沐家还是放心的,于是又道:“云南沐府上下对先皇何其忠诚,陛下焉能不知?可惜惠襄公(沐春)已逝,不然陛下亲口一问,便能真相大白了!”
“你不就是冲着死无对证,才编出这么个说辞来么!陛下,此事决计是她信口胡说,只要问过惠襄公之弟、如今的西平侯沐晟便知。如此大事,沐春怎能不与他提及?”齐泰几乎声泪俱下一番表白,被她奇峰突起的“自曝”一衬,只剩了可笑,此时忍不住瞪她一眼,语有狠意。
“陛下当然该问。不过据臣妇所知,当年惠襄公乃得先帝授意,委派臣妇入燕王府行事,其后臣妇便再不与云南往受,只向先帝密奏。怕的就是燕王爷心计深沉,一旦露出马脚,功亏一篑。至于惠襄公临终前,有没有将这个机密托付于西平侯爷,臣妇也无从得知,是以不能确认。”
“好一个不能确认!左右道理皆在你处,那陛下还有必要一问吗?”齐泰怒道。
“陛下,这果次妃城府深然莫测,屡出惊人之言,焉能立知真假?依臣所见,不如先将其与燕世子三人一并羁留。倘若燕王真已病重不治,辨人不清,就是放他们回去,又有何裨补?不如先等云南沐侯回话定音,再做定夺。”黄子澄沉声提议,唯恐齐泰一气之下,话头被果氏利用,要先断她的后路。
眼看皇帝好不容易动摇了心思,又要被他们二人锢住,天晴只得再行险着,“扑通”一声伏地跪禀:“陛下!请先赦臣妇死罪!”
齐泰早就被这女的一出又一出的套路弄得光火,但圣驾御前,总不能上前打骂于她,只能继续怒目而视,耐着性子等皇上问:“朕赦了,你还有何隐情要诉?”
“禀陛下,其实此次王爷重病不起,也是臣妇所为……”天晴声音颤颤,似有惶恐之意,“慢毒渐侵,虽尚不足以致命,但损害皇家骨肉,已违背先帝本意。本来臣妇至死都不该吐露,但眼见……眼见将要铸成大错,臣妇不得不冒死呈报!”
众人闻言再度沸然,皇帝更是满面错愕,向前一倾:“为什么你要下毒?难道你发现他有异动?”
天晴摇头道:“皇上雷霆削藩撤卫……燕王又不是傻瓜,怎会不明白陛下的意思?看到同母胞弟周王都被阖府流放,试问他怎能不惊不惧?虽然燕王目前未有实举,但心中不平,能瞒过旁外,又怎瞒得过身边人?还有张玉、朱能……燕王最器重的几员大将,都说臣妇是蛮部妖女,会惑乱人心,恨不得立刻杀了后快。臣妇一介弱质女流,身处龙潭虎穴,重任尚未卸肩,还能如何自保?只得借着王爷旧伤复发的机会,先下手为强了!”
“你口口声声自称弱女,居然能如此毒辣行事?他终归是你夫婿,你、你下得去手么你?”齐泰戟指质问,显然不欲皇帝信她。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臣妇跟随王爷有年,也通晓医理,知道分寸,当然不想伤害他性命……说根就底,臣妇这么做,不仅为了自己,也是为了王爷。不管为什么缘故,臣妇既已身为燕王府妇,怎能眼睁睁看他一念踏错,落得万劫不复,空毁一生忠勇名节!”她抬目直视皇帝,语气沉如死海,无波无澜,苍凉而决绝。“世人皆知,王爷这些年来对臣妇宠爱有加,陛下以为,为何臣妇至今未有一儿半女?”
她话说得直接,堂上众人会其语意,纷纷窘得涨红了脸,连一向言辞无忌的齐泰都只哼了一声,不能置言。
天晴如同无睹,径直道:“正是因为臣妇始终牢记使命,唯恐一朝若为人母,难免心软,故而一直避子……燕王曾经对臣妇的身份起过疑,恐怕和身边心腹道衍和尚也提过。这段时日臣妇因陪同三公子进京,未能继续施药,王爷病症很可能已经好转。道衍出身杏林世家,虽不熟悉苗部蛊毒,但药理百通,万一他们察觉臣妇所做所为,则大祸将至!还望陛下速放臣妇归去,只有带上三位王子,他们才能相信臣妇!”
听她一说,皇帝看了陶逢一眼,对方缓缓点了点头。原来先帝跟前服侍的大太监刘川,被皇后发现竟曾与齐、湘等藩王私下勾连,往宫外传递消息。可刘川毕竟是先帝留下的老人,又是看着他长大的,也不能当真严厉发落,齐王被削湘王除国后,朱允炆便将他打发去了孝陵守墓。
如今前左少监陶逢升作了大内总管,负责随驾侍候。当年徐三郎那桩奇毒怪案,正是由他奉旨彻查,始终未有结果。但果氏险些丧命宫中,却是毫无疑问的。联系她今日所说,难道当时朱棣已有猜疑,所以痛下杀手,顺便嫁祸于他么?后来果氏做了什么,让朱棣又信了她,留她至今,这次还将三个儿子性命托付?或者……他真已沉疴积重,燕王府内只能暂由这果氏把持了?
皇帝一皱眉心,喟然道:“那果次妃这一回去,岂不凶多吉少?”
天晴当然知道朱允炆不可能真为她担心,只是举棋难定,仰起头含泪道:“先帝殷殷信赖,曾亲口托付过臣妇。臣妇不敢说将生死置之度外,却更怕死不得其所!其实,只要在场诸位大人能守口如瓶,臣妇也并非毫无生机。惟盼陛下——宸决圣断,以全臣妇心愿!”言毕重重一叩首。
齐黄两人正想插话,皇帝却兀自向一边的徐达发问:“徐卿以为如何?”
天晴顺势抬头,向义父投去泫然一眼。凝目而视间,似诉语千言,却又雅雀静默,无声寂寂。
徐达瞑目而思。他并不知天晴所说的朱棣病情,究竟几分真几分假,什么受先帝和惠襄公托付,如今更是无从查证。但这些年下来,他如何能不清楚?她是他义兄常伯仁仅剩的小女儿,是个善良孝顺的好孩子,有着一副慈悲医者心,绝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害人伤人,任天地战火横延,腥风血雨……
何况,打断骨头连着筋,炽儿他们,终归是他的亲外孙啊……
终于,徐达道:“老臣不敢妄议,谨向陛下担保,如北平有所异动,老臣誓必身先士卒。三十年前,老臣与常开平并肩偕进,为先帝驱逐胡虏,拿下大都;三十年后,老臣也一样可为陛下提刀上马,斩尽逆臣!徐达一日未行就木,恭凭陛下驱策!”说完深深一揖。
黄子澄见状大诧。这次皇帝准了张文耀所议让徐达在场,他已觉不妥,现在两朝三代元老居然又这般求情,生怕皇帝台高难下,亦拜道:“陛下圣裁!果次妃是魏国公义女,公爷护犊之情,天可怜见!然而事关江山社稷,切不可因一念之仁,怠万世之业啊!请陛下下旨羁留燕王府四人,诏令燕王即刻撤藩,安插南昌!”
齐泰一并拜道:“臣附议!”
瞬时,一群削藩党齐刷刷弯腰,拜成一片。皇帝看了看徐达,也大感为难,只能朝张之焕掷去求援的视线。天晴眼波掠及,心惶不已。
自他成婚以来,他们一面未见,一言未语。她不知道那段无疾而终无人知晓的恋情,对张之焕究竟意味着什么,还有没有丝毫分量。
他对她最后的感情,究竟是鄙夷、是亏欠?是愤怒、是不屑?是爱、是恨?……她都无从判别。
或者,她很快就会知道了。
张之焕未曾向她偏看一眼,径直上前拜礼:“陛下睿智英博,仁怀中自有煜明乾坤,结论裁断从心而作,便不会有失。”说罢定定看着主上,目光中意味流长。
皇帝支颐沉吟,末了仰天轻叹一声,道:“燕次妃徐氏……明日便携燕王世子三人,归往北平罢。朕就准燕三王子所请,由羽林军护送诸人回藩。”
“陛下!”齐黄两人一看事情居然要如此作结,怎能听任?还要再求,皇帝却不胜其扰般挥手将他们斥停,示意不必再说。天晴一时感激无已,再叩头道:“谢陛下隆恩!臣妇必定不负先帝,不负陛下!”
……
“文耀,你当时为何要那么说?”是日,方孝孺一进了存义坊宅门,便急切发问。
方孝孺少年得志,才名在外,自洪武十五年开始,已被先帝三召陛前,大赞其贤,却始终不加留用。而朱允炆甫一登基,就将他征为翰林侍讲,不久又升任侍讲学士,常随王驾,批答备疑,恩重礼遇远高于齐黄二人。不过昨日那场事关三位燕王子去留的大议,朱允炆却未曾召其列席——面对三个稚子一个弱女,怕这位大儒“仁以接事”,到时自己难堪当然是最重要的原因。而张之焕循循鼓动,同不主张老师在场,何尝不是为的一片私心。
倘若被恩师发现,燕王府王次妃竟然貌似他曾带回存义坊的好友,不知当作何感观!
不过,如今事情既定,皇帝当然不必再瞒方孝孺什么,将殿上情形、与朱高燧、徐天晴的问答、诸臣的反应,都一五一十说与了他听。当堂方孝孺并未显露否定之意,可心中积疑却是难释,苦于外头人多口杂,直至此刻回到家中才敢开口垂询。
“学生始终认为,废藩不可操之过急。七国之乱后,汉武帝出《推恩令》,也意在徐缓图之。陛下以周公之贤,又何惧管蔡之流?”张之焕微笑着,似在宽解老师,“恩师不也这么说过么?”
“不错。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听陛下说,原来连先帝都早看出了燕王的心思,只不过,哎……终究狠不下心罢了!可既然先帝想要陛下亲手了结此事,那陛下就别无选择!先帝临终的安排,文耀,你可都看得明白?”
“先帝自是想将恩师留给陛下,以成陛下圣君之名……”
“我并非指的自己!先帝令你尚瑞安公主,换了旁人,封个驸马都尉的虚衔,此生也就罢了;可先帝宾驭前,却钦赐了你礼部右侍郎的实差——为师是问,你可能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张之焕垂首默然。
“你当然明白!先帝是想告诉陛下,告诉你——若是为了社稷稳固,天下安堵,遑论陈例旧俗,就连父子亲伦,都可以暂置一边,何况叔侄之间?国而忘家,公而忘私,君子行事,唯义而已。文耀,仁义礼忠信外,君子无所守,但这当中,通权达变,无必无固。先帝的苦心,你须得时时牢记,才不至害陛下坐失良机,遗恨千古啊!”
“学生谨记。”
张之焕抬起眼睛,目光坚执。
“不瞒恩师——实则学生想为陛下握住的,正是这一个良机!”
……
先帝小祥祭仪过后三天,燕王府二百卫军,与羽林卫一百禁军,浩浩荡荡往北平回程而去。
朱高燧是个怕寂寞的主,来时只有果尔娜相陪,自然不愿骑马,回去路上多了许久不见的二哥,有一堆的新鲜事可听,就坐不住车里了。天晴千叮万嘱,现在他是急着回去侍疾的“孝子”,无论如何不能聊得太高兴,大声说笑更加要不得。待到他小脸严肃信誓旦旦一番保证,才把他放下车去,在张玉的监管下和朱高煦并辔徐行。
这厢只剩了天晴和骑不了马的朱高炽两人。天晴见他神思哀愁,忍不住抚了抚他的肩膀轻声道:“殿下真的没事,世子别多虑啦。”朱高炽朝她浅浅笑了笑,复又垂下头道:“我知道的……父王一向英武矫健,自然不会因为区区伤寒就倒下。我是气我自己……”
他摸摸已略有些萎瘦的右腿,拇指不觉用力,甲尖几乎要刺穿衣料嵌进皮肉。
疼。却比不上此刻的心疼。
“我这辈子,就是个废人了……什么忙都帮不上,却还要让父王费心,变成他的累赘……”
“世子爷。”天晴立声打断了他,“你怎么没帮忙上忙?怎么就是累赘了?要不是你这一年在宫中始终温顺守礼,进退有度,叫谁都拿不住错处,就二公子那脾气,早就被陛下发落一百次了,还能太太平平到现在?你聪明、敦厚、善良、有情有义,比我认识的许多许多人都强。和你同龄的孩子里,我从没见过谁比你更正直更优秀。这一点,不论你受伤前、受伤后,都没变过。”
“果尔娜……”
“不过走路比常人慢一点,怎么就废人了?这叫写史记的太史公怎么办?叫写兵书的孙伯灵怎么办?他们岂不都成了废人废中废?”
朱高炽知她好心劝慰才抬出他们,还是陡生歉然。“话不必说这样重,对先烈英灵太不敬了呀……”
“你知道要敬他们,怎不知道重自己?除非你再不胡说八道,否则我还要继续说,反正大家一起瞎七搭八,全无所谓~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就是了~”
朱高炽被她一番不知道安慰还是训诫弄得哭笑不得:“果尔娜,我真是赢不过你。”
忽地,车身陡然一震,朱高炽“啊”一声猛跌到天晴怀中。小胖子跟个铅球一样,简直要把她撞出车外。来不及呼痛,只听得马匹嘶声未绝,“噼噼啪啪”一阵乱响,叮叮当当打在顶蓬厢壁。“砰隆”一声,拔剑声起,天晴随即听到张玉高声叫喊:“王府卫听令!结成左右中三阵,盾牌手列队,弓箭手掩护,保护贵人!二公子三公子,快进车里躲避!”
接着便是朱高煦一如既往暴躁嚣张的吼叫:“又不是娘们,躲什么躲!哪里来的小贼?敢暗箭偷袭你小爷,有种的出来单挑!”劈手挥落,将插在车辕上的箭羽齐齐砍断了一排。
远远有声音传来。“兀那朱棣狗贼,你屠戮我圣教长老堂主三十二人,天理不容!神佛有眼,今日便叫你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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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咔~才出虎穴又入狼窝,不是冤家不聚头啦… 明传奇志之肆羽易天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