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m up(暖场)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明传奇志之肆羽易天记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臣苦口相劝,湘王却拒不认错,末了还丧心病狂,诬指先帝和陛下不是。臣听得怒不可遏,大骂朱柏他不忠不孝,他却忽然嚎啕流涕,此后不发一言,只是呜咽悲泣……哎,终归是骨肉至亲,臣想着陛下曾经殷殷托嘱,不忍再逼,便说留予他一天时间,让他静思己过,翌日再行羁押,哪知道他……他却学潭王梓那般,将王府四门紧锁,焚薪自尽了!临终前,还在府中大喊‘身为高皇帝子,绝不偷生受辱,宁可付炬一死!’”说到这里,李景隆以袖掩面,大有痛心之情,“臣无能,有负陛下圣命,恳请陛下降罪责罚!”
“你忠孝兼顾,尽力而为,何罪之有?怪只怪朕那十二叔……哎,只要能忏罪省愆,朕法理之外,亦量人情,何至于以命相抗?哎……”皇帝幽幽感喟,神情黯然。“你先起来吧。”
张之焕默然观望着李景隆一番唱念做打,眼中始终淡色薄薄,如云遮雾绕。
“文耀,你怎么看?”待他告退,皇帝私下向张之焕垂询。
“臣坦言,不信实情合如曹国公所说。但……”
见他停顿不语,皇帝更觉心瘙,立刻问:“但什么?”
“但,公爷对陛下一片忠心,却毋庸置疑。无论他有心还是无意逼绝了湘王,都证明他心中认定——无论牺牲谁,都必不能令陛下怀疑他的忠诚。其他,都不过是同他互利的盟友;唯有陛下,是他必须效忠的主君。”
皇帝闻言莞尔,朝他点了点头:“文耀所说,亦是朕心之所想。”
……
此时,北平燕王府。
“殿下,皇帝如今已占得先机,一有觉察,发难即在晷刻。开平三万精兵朝发夕至,现下在城七卫、屯田军士又都受张昺辖制;以王府目前的战力,便是巧计斡旋,毕竟敌我众寡悬殊若此,怕终究都难逃一败。”道衍和尚道。
这几个月来,燕王府上下过得可谓如履薄冰,连每日送进府的青菜都要被盯梢盘查。天晴自认有本事高来高去,就算出府也不会惹人起疑,但都被谨慎的朱棣打消退散,只叫她安分待在王府,便是初一十五例行的庆寿寺斋会也必须两点一线往返,严禁节外生枝。
不久前,她还接到了攸宁姊的飞函,内容从例行的嘘寒问暖变成了满满担心——连大海哥他们都说北平削藩已势不可免,提醒她一定要早做打算。天晴自然回信宽慰诸人,说她吉人天相,就算真碰到什么麻烦,总有办法逃之夭夭,全身而退。
也可能是她这“逃之夭夭”的技能太过令人印象深刻,所以这次他们密谈,朱棣才特地叫上了她?
话说自从朱棣从京师回府,天晴就觉得他有些变了,不仅再不提让她寻宝,所做的一切决断处置,似乎都是在预备撤退而非进攻。她如何旁敲侧击,他横竖一句“本王自有打算”就堵了她的嘴。哪怕出了周王的事,道衍火急火燎赶来商量,他都神色淡然,除了“人没事就好”,再不置言。直到湘王的死讯忽然传来,一同到来的,还有皇帝召他入京的圣诏。
自从等人张昺接掌了边塞防卫,朱棣的工作就轻省多了,在各卫所露面的时间急遽缩减,唯一一次巡边还是在去年年底。当天一回王府,他就“病”了,感染风寒加之旧伤发作,“病”得难以起身下床,更加无力照管军务。
新年元宵一过,正是建文元年,按制亲王当入朝参拜。偏偏朱棣“病”得连走两步都要拄拐杖,皇帝几次派人“探病赠药”,都被他完美的易妆、精湛的演技瞒骗过去。探子们送来的情报无不佐证,照这情况,世子他们应该很快能被放回来“侍疾”了。却不知是哪里出了纰漏,皇帝终于还是起了疑心。
“先帝小祥将至,皇帝召本王入京祭礼,就是想要亲眼见见本王的情状。”朱棣苦笑道,“抗旨不遵,与欺君无异,足够皇帝给本王扣个心怀不轨、犯上为乱的帽子了。”
“殿下,亡羊补牢,犹未晚也。”说这话时,道衍不由看了天晴一眼。王爷多年来苦心筹措,秣兵历马,眼看大功将成,却突然斗志全失,偃旗息鼓,以至弄成如今这般处处被动的局面——全都要怪这妖女!“殿下一日称病不朝,就多一日筹谋余地。以殿下这多年在北平府的民心人望,后事仍有可为。况且敌明我暗,高下尚不可逆料。”
“一年了。做那么多,不做那么多,无非都是为了让皇帝安心。”朱棣无法开口告诉道衍,他的衷心确实变了——宝藏也好江山也罢,于他已不重要了;以他手里的三段印文,作为交换的底牌应已足够。
如今的他只想一家平安,安稳现世。好像五弟那样,也过一过无责一身轻的日子。
所以他不惜只身入宫,只为明白告诉朱允炆,儿子确实是他的软肋;所以他再不染指边军大事,好让朱允炆相信他已无反叛之能。无心又无力,朱允炆自然不必再忌他。他已做好了全套打算,只要孩子们都安全回到他的身边,他就奉旨撤藩,从此如朱允炆所愿,归隐乡野,再无二志。
可这时,十二死了。据宫中密信,是李景隆得皇帝授意,将湘王府锁府封禁,活活烧杀了他阖家满门,对外却宣称——十二是“畏罪自裁”,谥号曰“戾”。因无子继嗣,国除。
李景隆为人八面玲珑,油滑有余魄力不足。若不是得上峰旨意,他决不会有谋杀镇国亲王的胆量。朱棣不禁心生感叹,朱允炆这小子,终于有些像个皇帝了。
就像他的祖父,他的父亲。
只不过,这次他刀尖对准的——是自己的亲族。
发现这一点时,朱棣知道,朱允炆已经变了,他再也不能寄希望于他的恻隐之心。但,炽儿他们是他的骨肉,他不可以不管。
“本王能等,世子他们却等不了。凡事总要有一个了断。”
那他是准备进京了?道衍正要说话,天晴插道:“可殿下‘重疾’难愈,北平府内外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就连驻军开平的宋忠都知道。此去京师千里迢迢,车马颠簸,生病的人哪能支持得住?无法前去祭礼,那也情有可原。反倒殿下一旦进宫,大病积虚,不是那么容易能装的,皇帝必定会着亲信的几个太医会诊,可就大大不妙了。”
“如今皇帝不是要本王去参见,打的却是致祭先帝的旗号。本王不去便是不孝,没有情由可讲。太医会诊是逃不掉的,好在宫中也有本王的人,总有办法能顺利脱身。本王会带三卫士精锐一同前往,若真有什么不测,还请大师费心将炽儿他们带回北平。”他停了停,又面向天晴,凝声说道,“之后就由你和张玉、朱能一起,把他们带去你的家乡。路上盘缠、将来生计,你一概不必操心,务必要照顾好他们三个,能做到么?”
他的表情语气简直就跟托孤一样……他是真准备拿自己换儿子,然后听天由命么?天晴万没料到朱棣叫她来是要派这个用场,慌乱间正想说些什么,道衍在一旁忽然插言,声如擂鼓。
“殿下,万万不可!新皇欲除殿下而后快,已是路人昭然。明知殿下旧伤复发,‘重疾缠身’,仍以致祭之名,强召殿下入京,用意再显不过——若殿下真的病重,跋涉之下,病情必然加剧,到了京中也要休养,皇帝可以名正言顺羁縻扣留;一旦发现殿下是佯装,既然说了‘病重’,那在途中不治而亡,都可谓之合理!湘王之祸,便是前车之鉴!”
天晴被道衍露骨的暗示惊得心中猛一咯噔,当事人的朱棣却好像一点不以为意,反而淡淡笑了起来:“大师忧心过甚了。三卫士不是摆设,本王也不是十二,皇帝想要本王的命,可没那么容易。”
“此去京师数千里,殿下称病,必不可能像以往快马疾行,费时少说一月再半。往来路远,夜长梦多,若是皇帝铁心行事,殿下真有万全把握可以抵挡吗?”道衍道。
朱棣的眉宇淡淡拧蹙,似有忧思内结,不过语意中仍留有余地:“应该不至于如此。皇帝向来顾惜脸面,本王又非十二那样戴罪之身,如果真的在赴京中途暴毙,难免惹来流言,他必不愿见到这样局面。”
道衍朝他上前一步:“可殿下,朱允炆毕竟已是九五之尊,流言甚嚣尘上又如何?终有平息的一日。于他而言,还有什么,能比江山易主更不愿见!”
见他情状如此激切,朱棣的态度终于松动下来:“那照大师的意思,目前当如何举策?”
道衍退回一步,沉声道:“为今之计,只有请三公子代殿下入京。”
“什么?!燧儿?”朱棣的语气惊愕异常,连带面上血色都微失。他是他身边仅剩的儿子了,保护都尚且来不及,怎能让他再入虎穴?
道衍仍然坚定己见:“如今世子与二公子已在京中,与人质无异,藩领只剩下了三公子。但哪怕殿下嫡子中有一人留在北平,便不足以彰显殿下丹心赤诚,绝无反意。三位公子稚幼,又是掣肘殿下的利器,新皇再是心急,只要殿下一日不撤藩,皇帝就不可能伤害分毫,殿下大可望安。有三人于京师麻痹视听,殿下便可继续在此静观筹谋,以图大业。等世子他们平安归来,则万事皆备,只待一举!”
开什么玩笑!“平安归来?谈何容易!本王的儿子们都送到了皇帝手上,他怎么肯放?纵使本王拥兵聚甲又如何——举兵之日,便是他们的死期!到头来,还不一样要束手就擒!”一贯慎重的道衍居然提出如此不负责任的建议,朱棣不及细想,已被激怒了七八分。
“他们一定会平安归来的。由我带三公子去金陵。”天晴的声音蹡蹡传入两人之间,并不激昂高越,却透着一股啮血沁骨般的决然。话尾未落,他们同时转向了她。
“?”朱棣睖睁着双眼,又惊又惑,一瞬不瞬看着她。
道衍的反应则要平淡不少,半是由于这正合他的本意。三公子年纪尚小,徐天晴又是先皇钦封的王次妃,如果殿下重病难支,由王府中位份最高的庶母带着入京,合情合理。以她的狡黠机变,断不会让自己和世子他们陷入险境。
就算真遇到万一,他也有余地弃卒保车。废一个徐天晴,护住三位王子周全,对殿下有利无害;总比他现在自暴自弃,拿自己命换儿子的疯狂之举强上百倍。本来道衍还想就势逼徐天晴陪同前去,未料她自己先提了出来。
“殿下信我,我一定能把他们三人安安全全带回来!”天晴恣志许诺,看来信心满满。
朱棣当然信她的能力,也信她不会置他们安危于不理,可金陵不光有新皇和一众朝臣虎视眈眈,还有张之焕……她到底在想什么?她是为了那个人吗?如果再见到他,她会不会又心摇神摆,像以前那样,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别信口胡说了!容本王再想想。”
“没时间多想了,殿下。祭礼迫在眉睫,如果决定由三公子赴京代祭,现在就要准备出发。大师说的不错,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总比殿下亲身犯险要强。皇帝要的只殿下一人,殿下不在,我和世子几个反而容易脱身。加上殿下在宫里的耳目,我见风总能使个舵,保护世子他们应该不成问题。”
见他兀自犹豫不定,天晴上前两步直视着他,抢言道:“我知道,殿下向来以我诚信不足,办事胡闹,但这次还攸关我自己的性命呢!我担保,绝不会让世子他们有失。就请殿下信我这一次,好么?”
朱棣望着她,默然晌刻,却仿佛已经思考了天长地远。天晴等着,等着……终于,他开口了。
“好。你们四个人定要一起,安安全全回来!”
当夜,庆寿寺禅房内。
“大师……真的要行此着吗?”张玉浓眉紧锁。
“将军是否以为,贫僧会错怪好人、枉杀无辜?”道衍问。
“不……大师一向洞若观火,末将怎会不知?可是,这位娘娘她、她……”
“她古道热肠,聪慧过人,对殿下也忠心耿耿,深得信任。要是发现她死在将军手上,殿下一定会雷霆大怒,是不是?”
张玉犹豫再三,终于嗫嚅出口。“是……”
“可倘若这些不过她的谎话伎俩,实则她却是皇帝的人,要对殿下不利——试问,她该不该死呢?”
“这!”张玉惊道,“大师肯定?她竟是皇帝的人?”想到她之前种种言行作为,不禁冷汗直下,“要真是如此,此女实在居心叵测,万不可留!”
“是故,这样大任,除了交给张将军,贫僧实在难作他想。”道衍瞑目摇头。
张玉肃容抱拳道:“大师放心。末将绝不辱命,便是粉身碎骨,万死不辞!只求殿下降罪之时,大师能向殿下谏求恩典,饶过、饶过了末将一家老小……”
“将军忠心为主,有功无过,殿下明心如镜,怎会令将军蒙冤?待那妖女一死,殿下定会看清——她的真面目了!”
……
“果尔娜,都说先帝爷爷很疼你的,是不是真的呀?所以父王要你去?是不是有你在,皇上哥哥就会看在先帝爷爷的面子上,把世子哥哥他们放了呢?”七岁的朱高燧是个难得在这年纪还不讨嫌的软糯小萌娃,长得小姑娘一般眉清目秀,也跟小姑娘一般会撒娇。原本朱棣看不得自家儿子四肢不勤,让张玉进京路上多带着朱高燧骑马。偏偏走出张掖门还没三里路,朱高燧就说自己给大太阳晒得头晕,张玉只能放他下马。一霎眼,他就钻进了天晴的坐车里。
刚一合上门帘,朱高燧立刻生龙活虎起来,绕着她叽叽喳喳,哪有半点中暑不适的样子。
“我也弄不清啊……总之殿下说什么,我照着做就是了。”天晴边答,心里边笑,小傻瓜,在你皇上哥哥面前,我的面子可没你大。
“不知道世子哥哥的脚好了没有啊,他这么长时间不活动,肯定又要长胖了,咯咯咯……
“上次二哥进京的时候啊,就跟我说他已经学会父王的连珠箭了,但是要等回来才能演给我看,我觉得他吹牛~要不干吗走之前不给我看看?你说是不是呀……
“我告诉你哦果尔娜,守孝啊很闷的~我以前帮母妃守过的,这也不能吃,那也都不能玩~有一次我实在憋不住了,就求着瑛儿姐姐……”
天晴听着朱高燧有一搭没一搭的软软童音,或微笑或点头,有时候会托着腮,插两句“是啊”、“后来呢”,极少会打断他。
自从她进府,这还是朱高燧第一次有机会和她独处。说来也怪,比起大哥二哥在时,现在他反而更放松自在些。谁都知道果尔娜总对大哥和颜悦色,同二哥却水火不容,朱高燧也搞不清是为什么缘故,但这一路上她认真静静听他说话的样子,真的让他很窝心很舒服。
“祭礼的规矩和程仪,我都记下来啦!就是到了宫里,也不会出差错的,你放心好了果尔娜~”
“嗯,三公子又聪明又乖,从来不叫人操心的。不过这次进京,还有件为难的事,我要请你帮帮忙啦。”天晴捧起他的小手道。
“哦?”她也会有为难的事吗?朱高燧来了兴头,“你说吧,我帮你!”
一个月后。金陵皇城武英殿,御书房内。
“臣弟来的时候,父王已经……已经有三天没好好吃喝了……整个人昏昏沉沉,眼睛睁都睁不开,嘴唇全裂了,还不停地说胡话……好不容易,灌下去两口米汤,谁知道没一刻功夫,米汤都吐了,还呕出了黑水来!”朱高燧越说越急,越说越伤心,小脸哭丧着,快要流出眼泪。
“大夫们和娘娘都说……说是伤寒催得父王旧伤复发了,邪气入侵,变成了气迷心症,已经没办法治了,只能听天由命……臣弟进京前去和父王辞行,父王他、他都认不得臣弟了!呜哇——”说到此处,朱高燧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殿上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均想:燕三王子才几岁大,断然编不出这样声情并茂的谎话,何况当众诅咒自己的父亲。莫非老天开眼,燕王真的已经不行了?
“待……待先帝爷爷祭礼一过,臣弟就、就请辞北归,请皇上哥哥……恩准……臣弟实在、实在放心不下父王……也不知如今时候……父王、父王他怎么样了……”朱高燧一双眼睛哭得红通通的,抽抽搭搭说着,言辞哀恳。在场的不是父亲就是儿子,见此情状,无不动容。
除了一个人。
“四叔宣劳勠力,替朕镇守北疆,累年不缀,居功懋焉,于朕不仅是血脉至亲,更是股肱臂膀。如今病重至此,着实令人痛心,哎……不知道四叔昏沉之际,有否念及两位堂弟呢?”
这是一道送命题。
朱高燧虽然年幼,见事却明白,又得过天晴提点,深知这次的首要任务就是得把大哥二哥带回去。但要红口白牙说“父王提过”,用心太明显了,搞不好自己都要被扣住,同大哥二哥宫墙作伴,来个“人质三连发”;说“父王没提过”吧,那可真是白送了皇上哥哥一份大礼,到时他要来一句“连两个爱子都忘了,四叔果然病入膏肓啊”,以顾念功高劳苦做理由,彻底收去兵权,请叔父安心养病,那他们家便大势去矣。
然而,朱高燧这次南下同谁一路?影后徐天晴呐!经过一个多月的魔鬼训练,早已炼成《演员的自我修养》十级学者,大明第一小戏骨。
此时他不慌也不忙,抬起头来,吸了吸鼻子,道:“如今父王说话,全是含含糊糊的……臣弟每次侍奉汤药,都听不真切,不知道可曾提到过大哥他们……不过,臣弟想,大哥是世子,一向最受父王的看重了,二哥他……他又是父王最喜欢的,父王见到他们,或许能够……不,父王是一定能认出他们来的!可听说……世子哥哥他伤了腿脚,北归路途遥遥的,还请皇上哥哥能多派人手照顾他,臣弟、臣弟全都仰仗皇上哥哥了!”
这番话要是由懂事的少年或者大人说来,难免唐突圣驾,好似逼着皇帝放人一样,很有点无赖嫌命长的味道。可朱高燧的童音奶声奶气,说话婉转流畅,字字清脆,加上情真意切,让人听来只觉得可怜又可爱。
当然,在朱允炆眼里,他再可怜,也不值得怜,再可爱,也不值得爱——
谁让他是四叔的儿子?
“既要对先帝尽孝,又要对父王尽心,小小年纪便多思重虑,真辛苦你了。先好好歇息一晚。朕让御厨房备些可口的素斋,送进你房里吧。”皇帝向着朱高燧说道,笑容温和。
“谢皇上哥哥隆恩……那、那臣弟就告退了。”
“陛下真相信燕三王子的话么?”
朱高燧刚一退下,齐泰便着急向皇帝询意。
“齐卿觉得,朕那堂弟小小年纪,也会做戏骗人么?”
“陛下,三王子一片剖心至孝,诚然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可便是孩童不能作假,又怎知燕王不会作假?燕王号称病重,一不可朝见,二不能述职,诸事呈报都令王府长史葛诚代劳,如今又让三王子为先帝祭礼。一年前其肆意妄为,登陛不拜,如今已知削藩在即,却又诸多推搪,拒不入京,其居心可察矣!还请陛下慎思!”齐泰道。
“可齐卿已然问过葛诚,称燕王此前确在北伐时为蒙古人暗箭所创,伤势不轻。这次病卧后,也再未出府走动。张昺他们送回京的呈报,亦是一般情形。”皇帝道。
“不错,可葛诚还说,这所谓的‘旧伤’先前从未发作过,只这一次,突然急病交加,数月未愈不说,还不见丝毫好转,时机实在蹊跷!陛下不正因如此,才应许微臣,下诏召见燕王,以究明情状么?”齐泰道。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突发急病,久治不愈,那都是世间常情,也称不上多奇怪。”驸马王宁自从上次受齐泰言辞相逼,对他殊无好感,此时幽幽甩出一句,与其说是帮朱棣说话,倒更像是在给齐泰拆台。
钢铁神经的齐泰并不理会:“总之,不能因三王子一番哭诉,陛下便轻下判断。三王子与燕王终归父子情深,不论是因其年幼无知,被假象所误,还是为了父兄,故意说谎,也都是世间常情。所谓宁信其有……”
“此次三王子并非独自一人前来的吧?负责护送的该是燕王亲信,陛下不妨垂问以证虚实。”张之焕忽然插话,向着皇帝道。
皇帝又将目光转向了王宁。这次负责接迎的正是八公主怀庆公主府。先帝驾崩后,朱允炆将庆阳公主降封为了郡主,又因殉葬之事与宗室一众大长公主都有所疏远,唯有对母妃孙穆贵妃早薨的怀庆还能泰然处之。
“三王子由燕山卫指挥佥事张玉领二百人队护卫来京,由燕王次妃果氏陪伴同行。张玉和几个燕王府士官目前都在府军卫歇马。三王子被安置在乾东五所。王次妃果氏则由怀庆公主和陈尚宫带至万安宫歇息。”王宁道。
“为防有庶母在旁怂恿,三王子可能说得不尽不实,为此微臣向王驸马提议,请大长公主将二人分别安置。”黄子澄解释道。
“若那王次妃有心怂恿,这一路月余时日,只怕天天对三王子言提其耳。这时才将二人分置,未见得有什么奇效。不过诚然,做总比不做的好。”齐泰道。
“不过是沿途照顾三王子衣食起居的一名妃妾,二位大人未免将一介妇人看得太高了些吧。”张之焕道。
“这倒未必。”皇帝笑了一笑,“也可能——是张卿将她小瞧了些。”
“陛下要宣燕王次妃觐见吗?”黄子澄望而知义,当即问道。
“陛下。”未等皇帝作答,张之焕插言,“如若宣燕王次妃面圣,臣以为,应当先请一个人。”
※※※※※※※※※※※※※※※※※※※※
诶诶?是谁呢?? 明传奇志之肆羽易天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