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vertheless(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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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心头一震——白莲教?师父应该早查知朱棣这次只派了小儿子和她进京,为此来时路上她一直和张玉小心提防,却从没遇到过什么袭击,她还道是师父觉得半路将他们拦截,是白白送了皇帝一份大礼,所以才不动作。难道他一早打定主意,要在她回程时候动手吗?
天晴拍了拍朱高炽后背,朝他点点头以示安抚,便启帘而出。只见一堑狭长山坳对面,背光站着模模糊糊少说数百号人,个个跨马执兵,弓绷弦紧,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身边已经有不少将士中箭受伤,有几个被劲弩穿膛而过已然毙命。马车的四驾大马都被射伤,其中两匹已跪地而倒,另外两匹也披红挂彩,好在训练有素,因未伤到腿骨撅了蹄子,还勉力站立着。朱高煦和朱高燧两人都被张玉一众护在身后,目前还算毫发无损。
天晴心中已有计较,一脚踢断车辕上那排残箭,昂然而立,一身素服于山风中猎猎翻飞,气韵暄然。
“灵峰安云头,神川汇水流。这汤山天子脚下,风水宝地,怎可容得你们这些恶贼胡来!”
对面阵中一时笑成一片。“哈哈哈哈——”“风水宝地,埋你全家不正好?”“小娘们死到临头,还有心情吟诗呢!”
天晴眉尖一蹙。不是白莲教的人,那就是皇帝改主意要他们四个的命,来一招借刀杀人?那日暗示她的“敬遵先帝遗命,事后论功行赏”,只是为了让她麻痹大意?此地汤山阳山,离京城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五十余里,皇帝如选在这里动手,又易控场,又能撇清干系,倒也算合理了。
“大胆狂徒,可知道这是谁护送的车驾,竟敢犯上作乱!”张玉说得大声,心头却和天晴一样突突虚跳。他何尝不明白,要是皇帝的意思,那“犯上作乱”的只能他们自己了。天晴心里盘算,今天的她虽然比较能打,但张玉领的卫军二百和她一个加起来,要干掉一百名羽林卫、少说四五百的“妖教教徒”,同时保护他们三个孩子安全,那也太不现实。再落进皇帝手里,只怕不肯给她又鬼扯一次的机会,上来一刀就砍了她的头。
“准备对敌!”羽林军负责统领的是副千户谭深,天晴看他一脸肃杀,也不知他是演戏还是真的不知就里。刚和张玉交换了一个眼色,但听那领头的说道:“我劝各位还是识相点!要谁再往前走两步,脚掌可未必保得住了。”说着右手高举一挥。
随他手势落下,前后方两处山石突然爆裂飞溅,竟是早埋了□□在其中。最前路的盾牌手和殿后的弓箭手根本反应不及,都被砸得头破血流,折胳臂断腿,霎时惨叫一片。巨大的声音惊得整个马队一阵骚动,车架都在人为地震中晃得如要散架一般。
朱高燧骑的是匹小母马,温驯幼弱,刚刚飞箭全在五尺之外招呼,也就罢了,此刻被吓得在山路间不停蹶蹄蹦跳。眼看他就要摔下,张玉俯身一手将他从马背上抄过,往车里扔去。“娘娘接着!”天晴抓住了朱高燧,在狭窄的车前板上轻翻一圈卸了力,便将他交托到已经探出身来的朱高炽怀里。
朱高燧毕竟年幼,在王府里犹如温室花朵,哪见过这样阵仗?这次进京本来就压力山大,好不容易以为圆满完成任务,被果尔娜耳提面命也不敢松下一口气,这时再也憋忍不住,抿着小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泪珠簌簌滚落:“世子哥哥,我们是不是要死了呀……”
朱高炽还没来得及安慰……“哭什么!”朱高煦拨转马头指鞭怒叱,“你可是堂堂燕王府的王子,这点场面就吓破胆子,传到外头岂不让人笑掉大牙!还哭?不准哭!信不信二哥揍你!”
天晴高声道:“诸位要拿人,也不能饶上自己性命吧!这山道窄得独木桥似的,真的塌了方,引来地动山摇,你们也逃不了要活埋。诸位要找的人不在这队里,为难女人孩子,可算不得英雄所为!”
对面领头的喊道:“这位夫人好大气魄!一群男人都给吓得没了话,唯独夫人还能这么声气朗朗,看来是可以做主的了。朱棣不在,无妨,如果夫人这里能有咱们要的东西,那兄弟们也不为难!”
“娘娘,不可!”张玉立刻在旁制止。这次和辽东那次不同,她可是女眷打扮,当着这么多人面跟一群老爷们吆喝谈判,成什么样子?
天晴却不理睬。“好,那就请管事的出来一叙。”说着便跳下车辕,朝张玉望了一眼。“张将军要我问羽林卫借马么?”
张玉无奈,瞥了瞥禁军那边,毫无动静,似在等他们反应,只好自己先下了坐骑,将缰绳交予天晴,低声道:“娘娘小心,便不是皇上派来的,也脱不开干系。刚刚谭深已发了令枪。”
天晴微一点头便上了马,轻捷穿行过被碎裂山石打乱的更趋扼窄的坳间小道,行到那领头的面前,昂首发问:“尊下到底什么人,有什么目的?小女子若能切合,自当满足。”
听她所说,领头的旁边一披着兜帽斗篷的人干笑了一声:“许久不见夫人,清健美丽,都更胜往昔了~”
“是你?”天晴诧异一瞬,很快明白了过来,“这次你也受召入京致祭,知道我要回去,便特地在这里埋伏我。看来谷王殿下到现在还没死心呢。”既然如此,说明并不是皇帝变卦;朱橞意在独吞宝藏,也不可能将她三颗羽印的事告知皇帝。
事情看似乐观了一些,其实却不然。朱橞拿到了三段印文,也不可能好到会放他们回去,估计又要栽赃嫁祸。这次还不必拿“山贼”顶缸,直接推给朱允炆就行了。三个儿子都死在皇帝手上,这样大仇谁能忍?朱棣和朱允炆真打起来,他是最最喜闻乐见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也不必兜圈子了。十九殿下费这么大力气,不过就是为那一件事么。放世子他们三个走,东西我带你去拿。”
“聪明人?小皇嫂这是把我当傻子啊~没了他们三个好侄儿,小皇嫂还不是像上次一样,轻轻松松就跑路了?”朱橞谑笑。
“他们三个必须整整齐齐回北平。哪个少了一根头发,宝山有路,你就指望找最后那颗羽印给你指吧!”天晴冷声道。
隔开数丈之远,又有凌乱山石作挡,这边的朱高煦听不见两人说话,看了看四周,放声叫道:“果尔娜!你叽叽歪歪在那啰嗦什么,跟他拼了就是,大不了一起死了!”
“二弟……”朱高炽将三弟放在一边,慌忙伸手作势要拉他。朱高煦理也不理,嫌弃让开:“干什么!你怎么老这么怂包!”
天晴哼了一声,也提高了声音:“这位英雄,我改主意了,你让世子、三公子他们两个走就行。朱高煦这个家伙,就不必管了。”
朱高煦一脸万万没想到的愕然:“你、你这什么意思啊?!”
“二公子不是很刚么?自己去跟人家拼啊。”天晴调转马头,朝他的方向往回走了两步。
“我去拼,你在旁边乘凉吗?!”朱高煦也进了两步。
“二公子偏要送死,我不乘凉,谁来替你收尸?”天晴又走了几步,好让自己声音传得更远一点。
“臭妖女!我一剑结果了你,替你收尸先!”朱高煦勃然怒发,高举佩剑,驾马直冲劈她而去。
朱橞大惊,她成了尸,三颗羽印的下落怎么办?当即驱马赶上天晴,拔刀荡开了朱高煦:“贤侄儿,别冲动!”
朱高煦怒道:“哪个是你侄儿?”
“臭小子,我老早就看你不顺眼了!瞧在你老子份上,忍你到现在。一次次替你擦屁股,救你命。你可倒好~恩将仇报当饭吃。反正今天大家都要死,索性来干个痛快!朋友,借你刀一用。”天晴说着,膝盖一顶朱橞马腹,他还无知无觉,下一瞬自己拿来凹造型的腰刀已滑到了天晴手里。
“正合我意!我可不会再输给你了!”朱高煦大叫。
两人就这么在众人面前真刀真枪马战起来,一招一式如流星赶月,虎虎生风,看得三方旁人都目瞪口呆——这是什么个情况?
对燕山三卫士而言,一大一小都是主子,帮哪个都不对。对羽林卫来说,职责是保护王府四人北归,监视记录他们沿途行迹有无异状,但他们自己打起架来,谭大人又不发指令,这该如何是好?对“白莲教”一行来说,任务是活捉这四个人,听凭谷王殿下发落。眼见他们打斗正酣,要说当中谁会被打伤打死,都有可能,可贸然上前劝架,也太不像白莲教的作为了。照理他们自相残杀死了,不是正好么?他们本来就是要“报仇”的啊!一时也彷徨无计。
一片迷茫中,幡然间,朱橞灵台一清——这两人一搭一档唱双簧,是想拖延时间!看来他们刚才那道枪火令并非虚张声势,是真的叫了救兵,而且很快就到。
“派精英十人队四股,两队去把他们二人分别架开,各自困住,一队负责张玉那群近从,一队趁乱把车上两个小子拿下带走——一个小一个残,轻轻易易便能得手。其余人等,负责缠住护卫。记得不必杀伤过多,能绊住他们,让我们的人并点子四个脱身即可。去!”朱橞飞快回头吩咐道。
“领命!”
恰在此时,忽闻一声大喝由远及近:“光天化日,天子脚下,胆敢袭击皇家护卫抢人?乱贼出来受死!”
“三舅!”朱高煦听到声音,立刻住了手,欢声呼喊。
徐增寿,他是援军?朱橞又惊又气,高喝一声:“咱们人多,并肩子上啊!”那三个都是徐增寿亲外甥,他定是浴血苦战也要保住的,只能先不管什么战术,拿下了徐天晴再说!
天晴知他所图,翻转刀柄,竟一下将朱高煦的佩剑拍回了剑鞘。她轻哨一声,马蹄倒提,盈盈跃到朱高煦身侧:“你马术好,带上哥哥弟弟快赶车去你三舅那儿。别回头,我会替你诱敌。要是我回不来,你务必要把他们都平平安安带回北平去。是你的话,一定能做得到吧!”
她双手脱缰,一手反执背刀,一手按在朱高煦手背。只觉那手掌如温泉水流般暖而柔软,一股热气仿佛沿着纹路直涌到朱高煦心底。
这么长时间,他同她斗嘴、吵闹、喊打喊杀,几乎从没有一刻和平相处的时光。就是刚才那出戏,也有一半真情实感。如果在往常,他一定会挣开她,叱骂“少啰嗦,我凭什么听你的!”或者闷声就跑,路上再找机会甩掉包袱一样的大哥,自己带三弟(也可能不带)杀回北平。而不知为何,此刻他唯一的念头,竟是不想她失望。
“当然。”朱高煦重重点了下头。徐增寿的先锋个个骑术精湛,此时已跃过断石路冲抢上来。天晴趁机掩护着朱高煦回撤,一路到了朱高炽的车驾处。
受伤的四驾马早被张玉趁天晴说话的间隙换成了健壮的双马。待跳上车辕,朱高煦紧攥缰绳,却迟迟不去。天晴知以他的性格是不会怕的,莫名之下更添焦急,迭声问:“怎么了?哪里不对么?”
朱高煦拧了拧剑眉,冲她大喊一声:“你也别死了!一定啊!”突然呼喝一声,策马转向,往徐三郎大部军方向冲去。
天晴纵马踢开意图两个阻路的“教徒”,反向跃上山壁,往斜坡外一段密林中疾驰。朱橞见状,果然大喊:“抓住那妖女!别让她跑了!”
“阿礼,跟上了!”张玉正忙着为朱高煦保驾,余光瞥见,疾声喊了一嗓。
“是!”一小卒立刻应命,跟着天晴一齐飞冲上坡入林。
“阿礼?”天晴匆忙中看了那小卒一眼,心中突异,“你是任礼?”
“是。娘娘竟还记得我?两年前腊八节在庆寿寺,小人对娘娘不住了!”
他的嗓音都变了。两年……没想到他已在张玉手下混得这么如鱼得水了。
“我不用你保护,我往西南,你往东南向走。他们的目标是我,不会来追你,待到安全处,你与张将军徐三哥他们会合,再来接应我。”
“不成!张将军嘱咐过,务必要步步跟紧娘娘。”
天晴暗骂一声……张玉这愚忠蠢货,真太不会变通了!难道这时候她还能耍什么花样?这群人还能是她叫来的?怕她又倒戈跟皇帝联手了?“那好吧。我们这下应该能引开不少追兵。哪怕只带国公府的家将,徐三哥那边也不少于三百人,世子他们总该安全了。”至于她自己,被抓只是时间问题,只能再想办法逃了。
哎……现在还要饶上一个任礼!
小半时辰后。
“皇嫂,世子侄儿他们已走远了,有亲舅舅护送,皇嫂不必担心。不想皮肉受苦的,就合作一点吧!”朱橞追得气喘吁吁,虽然恨怒填膺,可为了宝藏,也只能先不急跟她算这笔账了。
他能赶来,必定已经甩开了徐三哥他们。天晴望了眼周围,这里是一处下坡背阴山壁,面前一片断头崖。前方无路,后有追兵,两面石壁遮挡,除非她也放个信号弹,否则徐三哥和张玉他们应该很难找得到她。当即唿哨一声。上百群鸟鸣叫着自山林中劲飞掠空。朱橞立刻示意从属下马包围而上。五六十人将她团团围在了垓心,周身被箭头枪矛指了个遍,连转个身抬个手都困难。
朱橞一声令下,两柄长剑立时剪刀似地架在了天晴左右肩膀。“要敢再发一下怪声,可别怪刀剑无眼呐小皇嫂~”
天晴笑了一笑,大大方方就扔了手中刀。跟着一起的任礼也无法,被戳点着缴了械。
恰此时,远远又有奔马之声传来。朱橞大讶,他明明已经甩开了徐增寿他们,让人分头逃散,好转移视线。以徐增寿的人马,只能分股追索,且应该都离此地有不短距离。可如今听这声势,来人却绝不少于三百。就算徐天晴刚才借鸟群发了信号,徐增寿怎么能这么快集合部队赶过来?
罢了,一不做二不休!朱橞心念电转,一把扯下天晴的麻布盖头,将她捆手蒙嘴,吩咐了手下两句。手下那冒牌头领便将天晴带上了高丘,长刀架在她的喉头。达达马蹄果然愈趋愈近,为首带队的青年一身劲装,骑跨一匹黑云大马,见到他们二人,当即命大队勒马而停。
“这一个,乃是燕王府的王次妃。要想保她性命的,还请英雄带队退避三舍。等兄弟大伙儿离去后,自会把她放还!”冒牌头领冲着来人纵声道。
“拉一个蒙了半张脸的妇人就说是燕王次妃,阁下怎么不说自己就是燕王呢?”那黑马上的骑士笑道。
“她真的是王次妃果娘娘,就是徐娘娘!绝不会有错的!”被另一人押着的任礼在旁叫喊。
“张之焕?!”天晴却一瞬木愣——他怎么会来这里?
“请问这位小兄弟是?”黑马上的张之焕仿佛并没看到她,垂目向着任礼道。
“我名叫任礼,乃燕王府府卫木三队旗军。”
“礼部右侍郎张之焕,幸会。可惜本官先前并不认识任小兄弟,不可轻信所言,请见谅。”
冒牌头领无奈,只得对着天晴耳语:“告诉他你是谁,敢说一句废话,立刻要了你的命!”便扯下了她的封口蒙布。
天晴呸呸吐出嘴里的麻线,清了清喉咙,高声喊道:“张侍郎张大人,我确是燕王府果氏,魏国公爷义女。先帝在世时,有一日在国公府,大人带了一幅赵希远的画作,请义父同几位义兄一起评鉴,当时我也在场的,大人可还记得么?”
张之焕眉峰一扬,当即点头:“果然是王次妃娘娘。”朗声又道:“圣上下旨护送燕王次妃与三位王子回国,如何王次妃却在这里被谷王殿下截留?想来当中必有内情,还请殿下出面解释一二!”
朱橞一听愕然。手下也面面相觑,都开始嘀咕起来。
这张之焕是怎么知道的?难道皇帝特地派他来,是早料到了自己这次动作?从什么时候开始??朱橞越想越惊,一时心头悚然。
“谷王殿下,莫非想派这几位府中勇士,真刀真枪同羽林卫较量一场么?”张之焕又扬声问道。
朱橞到底也曾是战场拼杀的悍将,勉力镇定下来,眼色冷了冷,吸了口气,便大步走出。“原来是张大人率领的羽林卫,是小王误会了。还望大人代请圣上见谅!”
“张大人请一定禀明圣上——谷王假以白莲妖教之名,妄图劫持三位王子,逼迫燕王爷就范,借兵助他举逆谋反。我已说了,王爷如今重病不支,连下床都困难,如何借兵?谷王却说,‘只要有了世子侄儿几个,北平都司兵权都能任我调用,那也是一样的~’”天晴学着朱橞的口气说话,句句抑扬顿挫。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几时说过这种话?张大人,不可信这妖妇!别中了她的挑拨离间计!”朱橞一把捏住了天晴肩膀,厉声驳斥。
“那请殿下解释一下,打着白莲妖教的旗号,又抓三位王子又抓我,到底是什么图谋?”天晴侧身甩脱了他的手,睨然看着他。
“你!”此刻朱橞悔得肠子都青,早知道在宣府时还顾虑什么,就该直接杀了这女人!
“事实究竟如何,圣上自有裁断。还请谷王殿下先放了王次妃和从人吧。”张之焕道。
事已至此,朱橞不甘地瞪了天晴一眼,最终抬手示意手下放人。天晴和任礼被松了绑缚,一步一步走到了张之焕的队列。朱橞见状,道:“张大人,小王确有内情,要向张大人说明。事关重大,还请大人借一步说话!”
“林佥事、韦千户,尔等各率百人队,负责将王次妃护送至徐增寿徐都督处,与三位王子会和,共往北平府。接下来三十里一驿,务必站站回报,力保几位王子周全。”
就这么放了她?朱橞大急,失声叫道:“不可啊!张大人!”
“圣旨如此,还请殿下遵照。”张之焕平平回话,向手下递了眼色。
立刻有人牵了备马上前。天晴顺从地骑上那匹黄鬃马,被众人如簇拥般和任礼一起往下山道走去。
她回头,远远见张之焕伫马站定。日色就着山壁投下巨大光影,将他们隔开为泾渭分明的两域。
黑与白,仿佛平行世界般永无交融。
她答答行走在晦暗的阴翳中,感到自己的胸腔有声音在蠢动,想说一句“谢谢”,却开不了口。唇齿如同被某种细密的咒语封住,她不知道如何解除。很幸运,张之焕似乎并不在意,微微冲她点了下头,便调马转身,再不回顾,俨然公事公办的姿态,心中想的是——
皇上最看重便是清名皓誉。此番大张旗鼓旁敲侧击,拿几位亲王祭旗,目的不过是为了折朱棣羽翼,不想却闹出恁多祸事,已是悔不当初。徐天晴确实擅长测探人心,一说百姓仰心背离,正戳中了皇上的痛处。
湘王之事已经传得洋洋不堪,如果这时皇上握着三个王子要病重的燕王削藩安插,那正坐实了他逼死叔父的诼言。可燕王于他,实不啻为眼中疔、肉中刺。如果能借徐天晴之手,让他悄无声息自己消失,对皇上恰是上上之策,他又怎能抗拒这一诱惑?得到魏国公千金一诺,更解了他后顾之忧。除了放徐天晴他们归去,绝不会做二想。
而他推波助澜,何尝没有私心?
“结婚生孩子,当然要和自己喜欢的人才行了!不然就算锦衣玉食,活得行尸走肉一般,又有什么可开心的?”
她说过的话,像静谧的河流,一字一句,都隽永如初地滚淌在他的记忆里,无从汲灭。只要一阵细小微风,它们就能翻江倒海,奔涌而来,将他席卷覆没……
被她下了毒的人,不是朱棣。
是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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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俩人也真的是冤孽,哎…… 明传奇志之肆羽易天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