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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安宴横翘着二郎腿，嘴里一口甘甜苹果肉被他嚼得细碎，时不时拿眼偷瞄坐在身侧，一派清风疏月，悠然喝着茶的齐天佑，心中有些忐忑。
按他们连夜商讨出来的计划，需要有人混进教司坊。
钟灵说得不错，除此之外确实没有更好的法子能找到向如玉。
至于扮女子的人选，钟灵自然当仁不让。
在座谁都不知道向如玉长什么样，只有钟灵能和铜钱里的向钱峰交流，进了教坊司后再让向钱峰指认女儿，如此一来便能事半功倍。
再加上她本就是女子，“假扮”更是得心应手。
唐安宴担心她一人进去容易吃亏，坚持要有人陪她一起进去，他思虑了许久，在自己的面子和钟灵的安危面前，果断地选了——
让虞月卿男扮女装。
谁让他长相阴柔，可男可女？
至于齐天佑，唐安宴压根就没想起他来，老古板撒个谎都难于登天，让他着女装骗人，只怕是还未进教坊司的大门就被识破了。
此刻不用换女装的两人便是在唯我阁里，坐等着去隔壁两厢房换装的钟灵与虞月卿。
钟灵衣服换得极快，不多时便梳妆打扮完毕，大步流星地跨进唐安宴的房间。
常束在儒帽中的一头乌黑秀发这会挽成了双螺髻，随意地绑了两条淡黄发带，垂挂在两耳旁，随着她的进门脚步微晃，灵动可人。
一身鹅黄短襟粗布麻衣更是衬她的肤色若明珠生晕，美玉荧光。
活脱脱一娇俏丫鬟。
唐安宴满意地点了点头，忽的想起什么，下意识去看齐天佑的反应。
齐天佑润玉棕眸一瞬恍神，怔愣了好一会，杯中热茶顾不上吹，险些烫了舌，惊叹道：“不愧是龙凤胎，钟兄长得与令妹可真是相像。”
钟灵闻言挠了挠头，梨涡讪讪。
唐安宴却是松了口气。
早在齐天佑宴请钟影时，就和他说了钟影去燕京接他二爷爷尚未回来。
可钟灵换回女装，难免不会叫齐天佑看出破绽，现下看来......齐天佑怕是个呆子。
三人围坐在桌旁，等了好半晌也不见虞月卿出来，钟灵先开了口：“要不喊个丫鬟进去帮他？”
唐安宴无奈撇了撇嘴，“小爷早就吩咐了丫鬟去过了，可好说歹说，他偏要自己来，估摸是面皮薄。”
齐天佑表示颇为谅解，“毕竟是男子，穿女装不熟练多耗费点时间也正常，再等等吧。”
闻言，钟灵身子一颤，面露悔色，她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那她换女装如此熟练，仅用了半刻钟，岂不是惹人生疑？杏眸微转，悄然飘到齐天佑脸上，带着探究。
唐安宴也忍不住惊奇地盯着‘善解人意’的齐天佑看了好一会，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不见他对钟灵起疑心，一时竟没看出他是真傻还是装傻。
又等了约莫一刻钟，虞月卿终于姗姗来迟，来的时候还拿袍袖遮脸，犹抱琵琶半遮面，似是十分羞涩。
在门外踌躇了半晌，他才重新抬起脚。
众人只见一严实挡着脸的婀娜身影僵直着进来，光看那拂柳婀娜的身姿倒是像极了女子。
虞月卿小心翼翼，先是露出一只桃花眼，打量四周望，目光触及钟灵的一瞬，他好似松了口气，突然洒脱了起来，缓缓将高举着的衣袖放下。
随着衣袖垂落，房里的三人倒吸一口凉气，全然看傻了眼。
虞月卿一头青丝绾了个桃尖顶髻，发髻上簪了根玲珑点翠蚕丝步摇，搭上一袭青白月华裙，如轻风一般轻盈飘逸。
色极淡雅仍难掩其娇媚无骨，肤若凝脂的两颊染了点红晕，连着桃花眼底都沾染了绯色，入艳三分。
唐安宴嘴里叼着啃了一半的苹果，一动未动，目光直直地落在虞月卿略施粉黛的脸上，仿若被谁点穴定住。
这真是......虞月卿？？
齐天佑虽面无表情，可手指却不经意握紧了凉了的茶盏，似有困惑，更多是震惊，顾不上礼教，棕眸上下打量，迟迟移不开眼。
而钟灵更是桥舌不下，张大了嘴，一直保持着倒茶的姿势，就连茶水溢出杯子都不曾察觉。
虞月卿被三人惊叹的钩子眼神盯着臊得慌，不由自主地捂了捂脸颊，耳后微红，窘迫道：“我这样子很吓人吗？”
吓人？是挺吓人的。
钟灵本想着唐安宴扮女装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眼下看来这妩媚风采远不及虞月卿，这年头的男人一个个长得都比她这个货真价实的女人还动人，世道如斯，可不吓人么？
钟灵脑海中的这个想法在虞月卿呈现娇羞之状时，越发感慨。
半晌，钟灵先行有了动作，将茶壶哐地往桌上一放，顾不上茶水淌了一桌，大步跃至虞月卿身前，左一圈右一圈地来回晃，杏眸圆睁皆是惊叹。
“乖乖，虞兄这番打扮，活脱脱一个娇媚大美人，可真把我吓着了。瞅瞅瞅你这娇滴滴的羞涩表情，啧，一定能将那些男人迷的死去活来，个个为你要死要活。”
虞月卿听了真诚的夸赞，心头飞快掠过一丝惊慌，半点没有高兴的意思，迅速摇头拍了拍似塞了两馒头的胸脯，高声反驳道:“我可是大老爷们，要男人为我要死要活作甚！”
钟灵见他反应如此之大，抱歉地吐了吐舌头，都怪自己嘴快，哪有直男听了这样的赞美，还高兴的起来的？又不是唐安宴那个自诩男女通吃，众生都为他癫狂的自恋狂。
唐安宴听了钟灵的夸赞，却是一脸赞同，虞月卿本就长得一副弱质男子模样，如今换上女装丝毫不违和，反而美得惊人！就这模样，谁看得出这是男儿身？说他是谁家闺秀、哪家头牌都可信，他都快认不出这是虞月卿了！
若说钟灵是清丽脱俗的小家碧玉，那虞月卿便是我见犹怜的妩媚佳人。唐安宴忍不住摇头晃脑鼓起了掌，脸上皆是满意之色，忍不住称赞:“妙啊！”
果然他让虞月卿扮官妓没选错人。
虞月卿这般风姿在前，钟灵这憨傻的丫鬟危险能少好几分，实在是太好了！
齐天佑仍是被惊得说不出一句话，内心卷起的惊涛骇浪竟比见到钟灵时还震荡。
一想到每晚都是对着这比女子还像女子的虞月卿，与他同床共眠......
耳尖莫名泛红，心中一阵别扭。
虞月卿无意瞥见齐天佑僵硬的姿态，耳中听着两人的夸赞，更是不好意思，扯了扯裙摆，又偷偷看了眼傻愣着迟迟不说话的齐天佑，压下心中的不安和担忧，浅笑道：“事不宜迟，我们出发吧。”
......
一辆十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教坊司后巷偏门。
若忽视车夫那一身金光灿灿，才勉强算得上不起眼。
金应山一脸无奈充当车夫的角色，没想到他堂堂禹阳首富，竟沦落亲自来教坊司卖姑娘。
马车里唐安宴蹙着眉，凝重的手掌放在丫鬟装扮的钟灵肩上，欲言又止。
“你放心，我能保护好自己。”钟灵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想说什么，边说还拍了拍藏于腰间的几枚银针。
她拳脚功夫虽不怎么样，可她好歹也是行医多年，自保应是不成问题，更何况她只不过是个丫鬟的角色，能有多大危险？
“无论如何，进去后万事小心，若情况有变便将此烟花为信号，我和老古板自会想法子来见你们。”唐安宴难得正经，肃脸嘱咐道。
两人齐点头，钟灵和虞月卿将唐安宴递过来的一半指长的小竹结塞进了绣鞋中。
戴上面纱，钟灵撩帘先下，虞月卿正打算跟着下车，却被唐安宴一把按住了肩，只见他一本正经地叮嘱道：“你得向我保证会护好她。”
虞月卿先是一愣，随后明艳地笑了开来，果然唐安宴不是传闻中那般蛮横无情。
一双桃花眼轻眨看得唐安宴心肝直突突，本来大大方方拍在他身上的手像是被蜂蛰了一般酥麻，不自在，唐安宴迅疾收回了手，不动声色往齐天佑身上蹭了蹭，好似这样就能将那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蹭掉。
心中忍不住暗叹，虞月卿若真是女子只怕能勾去不少男人的三魂七魄。
虞月卿眯起勾人桃花眼，大力拍了拍不知塞了什么鼓鼓囊囊的丰胸，信誓旦旦保证道：“你放心，保管你表弟毫发无伤。”坦然的神色中甚是自信。
唐安宴微点头，心中不免对虞月卿此人有些改观。
虽长得娘们了一点，缺心眼了点，说话想当然了点，行事不管不顾了点，可总的来说，确实是个性格直爽，心地不错的老好人。
两人面覆轻纱跳下马车，唐安宴悄悄掀开帘子一角，避免被人看到，只好露出一条缝，朝着两人小声喊道：“一定要小心。”
钟灵笑着应了，朝他挥挥手，跟在金应山身后和虞月卿一同进了教坊司。
目送钟灵离去的身影，唐安宴脑海中不知怎地突然浮起‘儿行千里母担忧’这句话来。
见鬼了！
他堂堂纨绔少爷，怎做了为人母的奇怪举动？
他用力地晃了晃脑袋，深以为是这几日没睡好导致的神智不清。
一直看着金应山将两人带进去，唐安宴的眉头仍没有平缓，齐天佑啧啧称奇：“没想到玩世不恭的唐大少爷竟也有替人忧心的一面。”
唐安宴眼一白，切了声，他还没想到老古板竟有出言打趣的一面呢。
齐天佑当钟灵是男子，自是不懂他的顾虑，唐安宴转过头，朝他扔了一个哼。
“你没有弟弟，你懂个屁。”
“......”
齐天佑略显羡慕的“你们兄弟两感情真好”还来不及脱口，就被唐安宴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迁怒噎了回去。
虽知道唐安宴就是这样口无遮拦的人，却还是忍不住暗骂。
粗鄙！
尽管......他多的是妹妹，还真没弟弟。
等了也就一炷香时间，金应山回了马车上，将手上的卖身契交给唐安宴，只道事情办妥了。
唐安宴点头，吩咐驾车回金应山府上，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免不了事事亲力亲为。
教坊司不似普通春楼妓院，既是隶属官家，署衙、人役、刑杖一应俱全，对官妓的管教自然严格，轻易难以逃脱，不然他们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唐安宴以那张欠条为由，要金应山帮忙，未说自己真正的目的，只说了与人打赌，要去教坊司看一看这花魁大赛。
金应山不疑有他，只当纨绔少爷整日闲的发霉，给自己找刺激。
唐安宴先让金应山从户部那买了两个贱籍女子的户籍，再让他同掌管教坊司的奉銮做一笔交易。
说是交易，其实更像是赌约。
他要金应山与那奉銮签契，让虞月卿化名流月参与今夜的花魁争夺赛，若是能进三甲，所赚的银子以金应山之名拿五成当做流月的卖身钱，若是未进三甲，此女子便当送给教坊司，分文不取。
金应山能坐上禹阳首富的位置，与其对金钱敏锐的嗅觉有着极密切的关系，只要让金应山对虞月卿表现出十足能赚大钱的自信，以精明出名的奉銮断然不会拒绝这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而对于能赚钱的摇钱树，他自是会好生相待。
这是他能想到最安全的卖身方法。
眼下契约一签，计划便完成了第一步。
接下来便要看虞月卿和钟灵的了。 爷不缺钱，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