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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季拧着眉,手中夹着几卷四书五经的注文释义,仰头看着兵部尚书府锃亮的牌匾,叹了口气。
听说刚被吏部抓了的工部侍郎之子指证唐安宴也去了教坊司,吏部上门来想要请唐安宴问话,却被唐德用棍子打了出来。
同朝为官,兵部尚书仗着自己权势滔天,是半点没给留情面。
唐德护犊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被惹烦了,干脆连府上大门都不开,还在门口石狮上立了块吏部走狗不得入内的牌子。
韩季这才知道,唐安宴的跋扈嚣张原来是遗传的。
前几日是国子监难得的休沐日,禹阳发生了很多事,尤其是官场上,连抓了禹阳两大官员弄得人心惶惶。
明眼人都瞧得出犯事的两人这是得罪了人。
官场上风起云涌,确实会牵连国子监的官生,然而这次除却被抓入狱的工部侍郎之子,竟有三位官生以及两位民生一同因病告假,就连最守规矩的齐天佑也没来,这可把祭酒愁坏了。
秋猎大考即将开始,这是关乎他们南雍声誉的一场不容懈怠的大考。
燕京身为京都,也设有国子监,为和陪都禹阳的做区分,分别称为北雍和南雍。
除了今年新来的监生,所有人的成绩都会在秋猎时上禀给来禹阳围猎的当今圣上。
说白了就是两家国子监之间的比试。
监生成绩最佳的一方,除了封赏,最重要的是,祭酒能够扬眉吐气。
今年监生成绩好坏,甚至还关乎到他是否能连任,祭酒自然不敢懈怠。
唐安宴一直是让祭酒头痛的存在,其顽劣的本性就算唐德也拿他无可奈何。
偶然叫祭酒发现韩季和唐安宴有些交情,便下了严令,要韩季替缺课的唐安宴补课,绝不能让他的成绩太难看,给他们南雍拖后腿。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顶头上司都发话了,他又岂能拒绝?
韩季无奈敲开了门,很快便有奴仆恭敬地将他迎了进去,他面上虽平静,可心中却无比震撼。
难怪旁人都说兵部尚书这些年贪回去的银子,若真细数,或可敌国,今日一见这华贵奢靡的府邸,才知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走过不知多少个雕梁画栋的庭院,弯过几条大显匠心的回廊,七绕八拐,一个尚书府却大得如皇城迷宫一般,没人带着都难以找到路。
走了约摸一盏茶,还未进唐安宴的唯我阁,便听到里头鸡飞狗跳的喧闹。
“这把要是还不赢你,除了桌上这两千两,小爷把如命也送你如何?”
唐安宴一脚踩在凳上,手里拿着几张叶子牌,另一只手指着身后的可人婢女,眉飞色舞,神色嚣张。
齐天佑顶着一张满是红肿圆包的脸,活像一只受了伤梅花鹿,听了唐安宴的叫嚣,只若水淡然一笑。
他涂了钟灵给的药膏后,脸上被马蜂蛰出来的包不痒,心情也舒畅,丝毫不惧大少爷嚣张的挑衅,温文尔雅抬手,做个请的手势。
气势不输道:“你若再输,我也不要你的婢女,不如将脸借我画一画?”
唐安宴闻言面露诧异,眯起眼斜看他。
不知何时起,他发现这老古板变了,逐渐没有以前那般恪守古板,时不时还能说几句让他都出乎意料的话来。
难不成是因为近朱者赤的定律?
他若能将老古板掰回正常人的道道上,也不失为美事一桩。
看着欣然答应和他同桌打叶子戏的齐天佑,此刻一副胜券在握、自信满满的模样,唐安宴愤愤咬起牙。
想在他脸上作画?
可笑!
他堂堂唐家大少爷会怕这个?
“来就来,谁怕谁。”
钟灵和虞月卿早早地就输光了银子,这会只好干瞪眼,想要看看最终这把鹿死谁手,一边是鸿运当头的齐天佑,一边是越战越勇的唐安宴。
战况如此激烈,谁输谁赢还真不好猜。
四人打得火热,就连韩季进门都无人察觉。
唐安宴和齐天佑齐齐抓起一张叶子牌,双目对视,都燃着不服输的火花。
一手抽牌,两手摊牌。
靠之!
唐安宴愤愤将叶子牌往桌上一扔,指天大骂:“你个不公平的东西,居然一把都不让小爷赢!”
暗道以后再也不喊他老天爷了,他对得起爷这称呼吗?哪有这样对孙子的!
连输十八把的战绩,钟灵和虞月卿也是叹为观止,转头看向齐天佑的眼神都是敬意。
只道是上天偏爱此子,说是第一次玩,没想到竟是把把天胡的手气。
唐安宴认赌服输,将两千两拍在齐天佑面前,咬着牙吩咐道:“如命,取笔墨来。”
齐天佑浅浅地勾了勾唇角,棕眸里盈满了笑意,一派悠然接过如命奉上的狼毫,沾了满满黑浓墨水。
他提起笔,故意在唐安宴英勇赴死的面上顿了顿,淡雅棕眸划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捉弄之意,磨磨蹭蹭半天,才落笔上脸。
唐安宴闭眼仰头坐在桌边,手指交替,敲打桌面,不安地等待。
冰凉的笔尖带起一阵痒意,浓浓的墨香窜入鼻中,他喉结微滚,莫名有些忐忑。
如此恪守己律的齐天佑,总不会在他脸上画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吧?
钟灵和虞月卿两颗脑袋凑到一起,好奇地伸着脖子盯着看。
待墨迹逐渐成形,钟灵眼皮一抽,立马抿住了唇,死咬着牙关才没有让偷笑的声音肆无忌惮地蹦出来。
她可不敢笑得太开心,以唐安宴的小肚鸡肠,指不定羞恼之下,也给她来上两笔。
虞月卿不清楚唐安宴的脾性,双桃花眼弯如月,哈哈笑出了声,连细柳腰肢都笑弯下去,高声夸赞:“天佑兄画功当真一绝。”
韩季见此,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大摇大摆地走到柱子旁,眼睛穿过几人间隙,张望了一眼而后立马撇开头,压着想要上扬的嘴角,勉强忍住了笑。
嚣张跋扈的唐安宴,一张面若冠玉的脸上,活灵活现地拱着只憨厚的斑点猪。
要说这猪除了鼻子还有什么特别之处,当属那只占了大半张脸的猪鼻子。
压在这不可一世的脸上,颇显几分灵性。
唐安宴先是听到了虞月卿肆无忌惮的笑声,紧了紧眉。
睁开眼,见老古板握拳抵着唇,似在忍笑,心里有些不安,紧接着看向钟灵,投去询问的眼神。
钟灵鼓着圆脸,双手压在两颊上,眼角含泪,虽没出声,可不断轻颤的身子,已经暴露了她的内心。
唐安宴眉心一皱,暗想究竟齐天佑究竟对他的脸做了什么,让几人都这样忍俊不禁的神情。
手一伸,如命贴心地递上铜镜。
唐安宴急不可耐,望镜一瞧。
刹那间,倒吸一口凉气。
你大爷!
小爷这张美如冠玉、貌若潘安的脸竟被糟蹋成了这副蠢样子??
唐安宴转头,凌厉眸光唰地射向齐天佑,似盈满杀气的大刀,刀刀可入肉。
但杀伤力却不足——
甚至被那只猪鼻子,还带出了点不该属于纨绔大少爷的可爱憨傻气。
齐天佑弯了弯嘴角,捉弄人的笑容也如他修竹身子一般,坦坦荡荡。
唐大少爷愤恨地磨起牙。
是真的没想到平日莫默不作声的老古板,竟也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物。
去丁家私宅救虞月卿那日,他冻得身子都快僵了终于将人等来,实在气不过便将挂在树枝的蜂窝给捅了下去,算准了会掉在齐天佑头上,却没算准自己也被蛰了几口。
还好不严重。
但齐天佑却肿得像猪头,叫他嘲笑了许久。万万没想到,老古板面上虽对他的嘲笑不在意的模样,心肝却是黑的,竟不露声色,还记到了现在!
唐安宴余光扫到齐天佑放在桌上的狼毫,凤眼微眯扫过面前站着的三人。
那张熟悉的皮笑肉不笑的笑面让钟灵心头警铃大作,缩着脑袋降低存在感,不动声色地往一旁挪了挪。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见唐安宴迅雷不及掩耳抓起了桌上的狼毫,舞剑似得胡乱在砚台中一卷。
甩起青墨,四下飞溅。
齐天佑离他最近,根本来不及反应,眼周一凉,率先遭了殃。
斑点梅花鹿转眼变成了乌眼的烟熏梅花鹿。
这行云流水的一笔叫虞月卿看傻了眼,还没回神,唐安宴整个人已站到了她眼前,上扬的眉毛挑衅地朝她抖了抖,未来得及说话,娇嫩的右脸颊被打上了个大大大的叉叉。
唐安宴可没忘方才便是她笑得最大声,一想到这,泄愤似得,又给她左脸画了个圈。
钟灵不知何时躲到了如命的身后,见唐安宴冷眼扫眼来,立马耸肩摊手,指了指嘴角,示意自己没笑。
唐安宴笑着摇了摇头,朝她勾了勾手指。
纨绔一肚子坏水,阴侧侧开口笑道:“玩嘛,开心最重要,小爷让你们开心过了,礼尚往来,现在也该你们让小爷开心开心。”
本是认赌服输的事,齐天佑没想到唐安宴是个无赖!
一向正直的他定然瞧不过眼。
霎时间,唯我阁里,一个个都蘸墨提笔,你追我赶闹成了一团。
韩季这么大个活人站在屋里,竟无人瞧见,他不得不绕过柱子往里走两步,轻咳两声彰显自己的存在。
大闹的四人闻声看来,眼中皆是惊疑,异口同声问道:“老狐狸?韩先生,你怎么来了?”
门外领韩季进来的爱财,这才见缝插针,探头禀报道:“少爷,韩先生有事求见。”
唐安宴顶着个娇憨猪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小爷瞧见了。”
早点说会死吗!
早点说就能趁乱叫韩季也尝尝笔墨的味道。
唐安宴看着手中的狼毫,面露遗憾。
“什么?补课!”
唐安宴拿着如命递来的湿帕子,对镜擦拭脸上的墨迹,忽听韩季说的这鬼话,诧异地抬起头,眼神奇奇怪怪看他,道:“这私相授受的,不好吧?”
韩季瞪他一眼,这纨绔一张嘴可真气人。
“什么私相授受!这是为了这月的大考!若叫圣上看到你这掉涯底的丁等,想必你爹面上也无光,这里面就属你每每测验都是丁等,最该补的就是你!”
唐安宴冷哼一声,十分不屑。
不是他不会,只是他不想,大考写文章都是条条框框的规则,他一向不喜欢被束缚,每每测验都只在卷上写两字:胡扯。
这才轮到了丁等。
然而无论唐安宴怎么撒泼耍赖拒绝,韩季权当听不见,自顾寻了书桌坐下,拿出准备好的书册。
要给他补课的态度十分坚决。
齐天佑和虞月卿见状出声告辞,钟灵也本打算走,却被唐安宴死死拽住,死乞白赖,就不让她溜。
不知哪个多嘴的,将此事告诉了唐德。
唐安宴看到唐德送过来的那柄狼牙棒,万分不情愿,但也不想皮开肉绽。
咬着笔杆子,一脸生无可恋地坐了下来。
日落西山,斜阳满天。
满天的红霞钻进书房,染的唐安宴那张写满了“小爷不如死了算了”的脸,终于泛起了欣喜的红光。
谢天谢地,总算结束了。
韩季夹着书,准备告辞明日再来,唐德却派人来说备下了酒席要犒劳他。
韩季推辞不过,只好留下。
唐府宴客堂,黄花梨实心雕花圆桌围坐了四人。
唐德不愧是传闻中禹阳最贪的官,看着一桌子白玉陶瓷盘,就连酒杯都是官窑里最著名的凤鸣杯。
陈年佳酿倒进去,酒香伴着奏乐般的清脆声响。
满满的,都是有钱的味道。
唐德武将一个,大马金刀坐于上座,左手边坐着韩季,右手边坐着唐安宴和钟灵。
唐安宴懒懒散散,跟得了软骨病似得不正经坐着,转了转写了半日没曾歇过的手腕,无聊地看腕上红绳一白二红的泪状珠子随之晃动。
暗暗庆幸好在此物除了他和钟灵没人能瞧见,不然他堂堂禹阳一霸戴串如此娘们唧唧的玩意,着实没面。
钟灵坐在唐安宴身侧,陪着唐安宴上了一下午的课,她是饿的发昏,看着奴仆们不断端着八珍玉食进了门,阵阵肉香飘来,更觉饥肠辘辘。
一双杏眼都看直了。
唐安宴觉得有趣,从笑小厮手中接过一盘大肘子,故意在她面前晃,见钟灵垂涎欲滴那馋猫样,眯起眼便想笑,然而笑声还未溢出喉咙,手背却被一双乌筷猛地一敲,差点害他打翻了盘子。
唐德肃目呵斥道:“小兔崽子,师长在前,竟如此不知礼数!”
说话间又要打。
钟灵见状,忙伸手过去挡。
唐德见钟灵扑过来,迅速停了手,一双凤眼对着钟灵瞪得贼圆,像极了戏台上的红脸关公。
钟灵吓得一激灵,夺过唐安宴手中的大肘子,小声嘟囔道:“肘子何其无辜!”
唐安宴刚上心头的感动,闻言瞬间消散了空,弯起的嘴角紧抿着,眯起凌厉凤眼朝钟灵射去一道不善的眸光。
肘子无辜?
钟灵背脊一寒,瑟缩了下脑袋,忽而瞥见对面的老狐狸,忙放下手中的大肘子。
端起酒盏朝他一敬,面露浮夸感动之色,转移话题道:“今日辛苦先生了。”
唐德这才想起正事来,也举起杯,同韩季说起了客套话。
唐安宴看着松了口气的钟灵,斜着嘴角轻哼一声,趁其他人没注意,附到钟灵耳边沉声说道:“小爷和你没完。”
这已经不是一盘大肘子的事了。
他堂堂唐家大少爷的手在她心中竟比不上一盘肘子?
简直是岂有此理!
钟灵闻言瞬间垮了脸,随即扬起一个讨好的笑脸,奈何唐安宴不肯看她。
瘪了瘪嘴,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闻着垂涎欲滴的菜香,化悲愤为食欲,埋头大快朵颐。
此刻唯有美食能安抚她被恐吓的心。
觥筹交错,酒过三巡,显然桌上的人都带了点醉意。
唐安宴嫌弃地看着他爹扯着韩季的袖子捶胸顿足,哭诉他的不上进。
离席的念头刚起,就被唐德一句话吓了回去。
“韩先生,若我家这兔崽子此次大考再给我考个丁等,可否让他再多读上一年?总不能早早地将他放出来祸害百姓。”
唐安宴不可置信瞪向唐德,“老头,我可是你亲儿子啊!要不要这么绝情?”
“是我亲儿我才管你!你若不是我亲儿,就你这副德行,我何止绝情,我还能叫你绝命!”语气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望子难成龙。
瞪着眼,唐安宴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打又打不过,只能耍起少爷脾气,摔门而出。
远远地还能听到两颊坨红,早已醉得不知东南西北的韩季,幸灾乐祸的呵呵声,“唐大人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钟灵忙追了出去,唐安宴没走多远,笔直站在回廊下,好似故意在等她。
节哀两字尚未脱口,便见他转身露出个坏到她心肝发颤的坏笑。
“老头无情,那就别怪我无义!”
大少爷不会又想?
钟灵心中一咯噔,转身便想逃,却被唐安宴一把提溜住了领子。
“好灵铛,小爷与你有福同享。”
钟灵耷拉着嘴角,杏眸浮上一丝泪光,“大可不必”来不及出口,软腰被大少爷反手一搂,像是搂了个棉絮抱枕,一阵风似得往唐德书房奔去。
隐隐约约,唐府夜空上似乎还能听见一路被颠得支离破碎的“唐叔救命!” 爷不缺钱,缺命